133、一碗藥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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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暮時便停了,風也停了,夜幕下的白霧鎮一片安靜。
謝周左手負背,向著那道雪白透明的影子走了過去,右手依然握著劍,保持警惕。
燕清辭背著長弓,也從遠處走了過來。
寒震倒在雪地裏,被紫氣東來貫穿數次的她依然沒有死去。
感受到敵人的接近,她用力掙紮著想要起身逃跑,卻怎麽都站不起來。
“這就是式神嗎?”
燕清辭難掩驚訝地說道,離得近了,才發現寒震的樣子有多麽奇怪。
她的頭發、瞳孔、皮膚、包括牙齒和指甲在內都是雪白色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栩栩如生的雪人。
但這個雪人並不可愛,反而給人一種極其恐怖的感覺。
因為寒震不是人類,卻有著與人類相似的外形,下意識便會讓看到她的人產生不安和厭惡的情緒,這在哲學家們的口中,被稱為“恐怖穀效應”。
此外,寒震沒有穿衣服。
聽聲音她應該是個女性,卻沒有女性的身體結構特征,好像是鬼魂一般。
也是因為沒有髒腑和鮮血,她才能在謝周的劍下逃過一劫。
隻不過為了活命,她付出了非常多的靈力為代價,幾乎就要跌境。
“饒……饒命……”
寒震斷斷續續地說道。
這一次不再是陰惻
惻的語氣,而是因為恐懼而顫抖的求饒聲。
瞪圓的眼睛裏蒙上一層霧氣,隨即化為雪水流淌下來,或許就是寒震的淚水?
謝周沒有理會,看向燕清辭問道:
“殺了?”
“先不急。”
燕清辭搖了搖頭。
這就是她和謝周的區別了。
或者說不良人和青山弟子的區別。
青山弟子除魔衛道,習慣一劍殺之,懶得聽太多的是非曲直。
而不良人習慣在惡人臨死前審訊一番,以探查更多的消息。
燕清辭蹲下身來,望著寒震問道:“你是從哪裏來的?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寒震怔了怔,下意識地說道:“我都告訴你,你就會饒過我了嗎?”
燕清辭抬頭看了謝周一眼,沉默片刻後對寒震說道:“我不會殺你。”
聽到這句話,寒震眼中的霧氣變得更加濃鬱,似乎是絕處逢生後的喜極而泣。
“我是從東邊來的,從東邊來的……”寒震回答說道。
燕清辭說道:“島上嗎?”
寒震連連點頭。
她不是太清楚地界的劃分,隻記得本來居住的地方是在一座島嶼,而她跟著主人過來這邊時,也曾跨越千裏大海。
燕清辭確認了她東夷式神的身份,隨即問道:“驅使你的陰陽師在哪?”
“你是說主人
嗎……”寒震哭得更加厲害,說道:“主人死了,他死在了海上。”
……
……
燕清辭接著問了十幾個問題,逐漸摸清了寒震的來路。
寒震來自東夷島倭國,本是陰陽寮一位陰陽學者的式神。
五年前,泰山下了一場罕見的流星雨,皇帝陛下以祥瑞為名,宣布要更改年號。
倭國國王得到消息,派陰陽師前來恭賀,一並送上貢禮。
誰成想在海上遭遇風浪,船毀人亡。
寒震僥幸存活下來,混進另一支海上的商隊中,隨著商隊流落至此。
當燕清辭詢問她為什麽殺人的問題,寒震回答說,她餓……
就像人類需要食物,作為式神,需要靈力的補充。
靈力一般來自於陰陽師。
但當陰陽師死去,式神沒有被其他陰陽師收容,不得不流浪的時候,麻煩就來了。
像是山兔、螢草這種式神還好,她們可以通過人類食物和自然界的植物來補充能量。
而像是震震、酒吞童子這種,就需要通過捕殺人類來維持生命。
捕殺動物是不行的,因為動物體內沒有他們需要的靈力。
聽到這裏,謝周和燕清辭都有些沉默,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原來寒震並非暴躁嗜殺,而是饑餓本能下的不得已。
從某
種角度而言,寒震也屬於受害者。
謝周和燕清辭可以理解她的痛苦,卻沒辦法接受。
站在人類的角度上,不管寒震的理由多麽冠冕堂皇,這些殺戮都足以判處她死刑。
立場不同,對錯便不同,僅此而已。
燕清辭歎息一聲,沒有多說什麽,再次看了謝周一眼。
她說了自己不會殺寒震。
但無論如何,寒震都是要死的,否則放她離開,不知又有多少家庭遭殃。
看到謝周右手握住劍柄,寒震被嚇壞了,哭訴說道:“別殺我,別殺我……”
謝周不理,抽出紫氣東來。
就在劍意即將落在寒震身上時,她忽然說道:“我有朋友的,我還有個朋友……”
朋友?
謝周愣了下,和燕清辭對視一眼,說道:“你的朋友是誰?”
寒震嘴唇哆嗦著說道:“他就在前麵,就在前麵……我帶你們去找他……”
謝周把武器放下,示意寒震領路。
寒震掙紮起身,向著鎮子裏飄去。
拐過幾個彎後,謝周和燕清辭的眼神都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因為寒震要去的地方,竟然……竟然是葛桂所在的醫館……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走錯了嗎?
事實證明寒震沒有走錯,她指著醫館門前的葛桂說道:“就是他,就
是他……”
她在看到葛桂後眼中多了幾分欣喜,語氣很迫切,每一句話都要重複兩遍。
葛桂一直在醫館門前等著,剛一拐角就注意到了他們的到來。
在看到寒震的瞬間,他的眼神先是一愣,隨即數次變換,最後隻剩下複雜。
“救我,救我……”
寒震朝著葛桂飄了過去,寄希望於這個唯一的朋友能夠救下自己。
她一邊飄著,一邊哆嗦得厲害,擔心謝周和燕清辭趁機把她殺死。
好在謝周和燕清辭都沒有阻攔。
寒震成功飄到了葛桂麵前。
葛桂看著她沉默片刻,轉身回屋,端出了一碗藥湯。
“你看看你,怎麽傷的這麽重?這是我專門為式神調出來的傷藥,喝了吧。”
葛桂看著她說道,眼神真摯,語氣中帶著對朋友的關懷。
其實從和葛桂認識開始算起,這已經是葛桂第五次為她調配藥湯。
前麵四次,寒震都拒絕了。
死去的主人告訴過她,不能隨便接受外人的東西,哪怕是朋友的東西也不行。
況且無災無病,喝藥湯做什麽?
但這一次,寒震沒有拒絕。
一來她身受重傷。
二來葛桂救了她的性命,在她眼裏,這個朋友的地位已經無限接近逝去的主人。
寒震接過藥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