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朋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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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桂明白了師父所說的“避難”兩個字的意思,從那一天開始,他將嘴巴縫死,絕不透漏身份相關的一個字。
    盡管如此,他們也數遭劫難。
    被大戶人家賴賬過,被山賊搶劫過,被人用刀指著腦袋強逼著給惡人治病過……
    直到後來,張季舟受邀加入涼州黑市,入駐黑市的九獄樓後,情況才漸漸好轉。
    沒有人再敢欺負他們,那些得罪死的仇人也被黑市的殺手抹除。
    可黑市的力量終究是外來者。
    葛桂渴望自己變得強大,渴望擁有選擇的權力,再也不希望被人威脅著治病。
    他學著用毒,可毒的力量有限,那些強大的修行者根本不會給他用毒的機會。
    最終還是得落在修行上。
    葛桂通過黑市的途徑,收購了大量與修行和延壽相關的藥方,在這些藥方的基礎上進行改良,經過數年的藥理分析和辯證,他終於研究出一味能讓老人延壽,也能讓普通人脫胎換骨、成為修行天才的丹藥。
    他需要一味藥引。
    為了尋找合適的藥引,葛桂曾深入北境大山,前往南海諸島,也去過東夷島。
    可惜一無所獲。
    直到從東夷島返回的路上,他在商船底部的貨艙中遇到了寒震。
    葛桂看出了寒震式神的身份,也看
    出她是一株千年雪蓮,而且是被陰陽師花費大力氣蘊養過的千年雪蓮,恰好入藥。
    問題在於,當時的寒震身受重創,體內靈力虛浮,藥效大減。
    葛桂需要等她恢複過來。
    而式神恢複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通過“進食”自行恢複,一種是尋找陰陽師的幫忙,讓陰陽師為其治療。
    與前者相比,尋找陰陽師幫忙無疑是更穩妥的方法。
    但葛桂卻不能放任寒震回去,也不敢讓她和陰陽師接觸。
    因為式神的數量相對於陰陽師來說過於稀少,一旦讓寒震回歸東夷島被其他陰陽師契約,事情就會變得極其困難。
    所以葛桂向商隊隱瞞寒震的存在,將她秘密帶回了大夏。
    然而,寒震性情古怪,在上岸之後拒不接受葛桂的幫忙。
    就連葛桂從牢裏撈出的死刑犯人送到她麵前讓她食用,寒震都表示拒絕。
    後來葛桂在行醫時被一個邪修盯上,險些失去性命,被寒震救下。
    一命還一命,經此一事,寒震自認報答了葛桂的救命之恩,於是不告而別。
    寒震本想返回東夷島,可她少經世事,笨得連方向都分不清,幾經波折後來到青洲,停在了這座偏遠小鎮。
    白霧鎮上沒有修行者,方圓百裏也沒有軍隊,這裏的環
    境很適合她養傷。
    她在野山脈中居住下來,偶爾外出捕食,成為了白霧鎮百姓口中的“鬼神”。
    這期間葛桂一直在尋找她的蹤跡,終於在兩年半前找到。
    於是葛桂也留在了白霧鎮,開了這家醫館,等待寒震恢複到可以入藥的程度。
    ……
    ……
    這就是葛桂和寒震的“朋友”之旅,他們互相救過對方的性命,一起經曆過生死。
    如果忽視掉其中的利益和血腥關係,這會是一段情比金堅的友誼。
    可事實上……
    這段友誼從始至終都是虛假的。
    因為寒震不是人類,葛桂從來也不把她當成朋友或者人來看。
    在葛桂眼裏,她就是一株藥草,一株還在生長中的藥草。
    所以今天寒震向他求救的時候,他毫不留情地遞上一碗毒藥,用來采摘這株已經成熟的藥草。
    聽完他的講述,謝周問道:“寒震曾經救過你的命?”
    葛桂麵無表情說道:“那個邪修是巫神教的餘孽,想要拿我練蠱。”
    謝周看著寒震化成的雪蓮,說道:“所以你真的對她毫不在乎?”
    葛桂點了點頭,以勝利者的姿態,微笑說道:“當然。”
    謝周卻搖了搖頭。
    未必如此。
    因為葛桂先前把藥碗遞給寒震的時候,連手腕都在發抖
    。
    因為寒震在爬向他乞求救命的時候,他甚至不敢回頭多看上一眼。
    因為當葛桂轉過身來的時候,隻能用微笑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愧疚。
    也不知道他的愧疚是對寒震,對自己,還是對白霧鎮的百姓。
    葛桂依然微笑著,沉默著。
    半晌他隻撂出一句話。
    “她本來就該死。”
    “是的,她本來就該死。”
    謝周並不否認這一點,無論如何,寒震都造下了數十起殺孽。
    他看著葛桂的眼睛,問道:“那白霧鎮的人呢?老方他們一家呢?前些天死去的孩子呢?他們也該死嗎?”
    葛桂沉默片刻,語氣冰冷,不帶絲毫情緒地說道:“怪他們倒黴罷了。”
    謝周說道:“你本可以救他們。”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葛桂耳中,卻讓他徹底破防了。
    葛桂安靜看著謝周的眼睛,臉上的微笑轉為大笑,甚至於眼淚都笑了出來。
    葛桂狂笑不止,一腳踩到積雪堆上,大罵說道:“這蠢東西油鹽不進,給她找死刑犯人不吃,帶她去殺山賊不去,我管的了嗎?她就願意待在這破地方,你讓我怎麽辦?”
    “還我救他們,誰xx媽來救我啊?”
    “誰救我師父啊?”
    “我師父就要老死了你知道嗎?”
    “師父是我最
    敬愛的人,可老方他們一家關我鳥事?那個孩子關我鳥事?”
    葛桂眼神癲狂,忽然轉過身,指著藥櫃旁邊牆上掛著的錦旗。
    “你看到這些錦旗沒有?”
    “這是西邊老張送的,他砍柴時從山上摔了下來,是我幫他正的骨!”
    “這是老李送的,他爹去年中風,是我施針救了老爺子一命!”
    “這是李四郎送的,半年前他兒子突發惡疾,是我救了他兒子的性命!”
    “這是馬婆婆送的……”
    “這是孫姐送的……”
    葛桂依次指過去,語速極快。
    這些錦旗都是鎮上百姓送給他的,有寫“德醫雙馨,濟世神醫”;有寫“華佗再世,妙手回春”;有寫“三根神針針穴療經,一雙妙手手到病除”……諸如此類,足足有二十多麵,整整掛了一麵牆壁。
    下一刻,葛桂忽然衝到牆邊,將這些錦旗撕扯下來,扔到地上猛踹。
    “白霧鎮這些人能有今天,都他媽的得謝謝我!”
    “你知道這兩年半我給他們多少人看過病嗎?你知道我幫他們省了多少錢嗎?”
    “你知道如果沒有我,那地裏頭至少要多添五十座墳墓嗎!”
    “去他媽的!你說我救沒救他們?”
    “啊?你去問問白霧鎮上的人,誰xx媽的敢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