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最危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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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捷客棧樓下。
    “什麽,你說房間裏沒人?!”馬車的車簾掀開,烏朋皺眉看著返回來的車夫。
    車夫麵露愧色,低著頭“嗯”了一聲。
    烏朋脊背挺直,目光落在盛捷客棧的招牌上,神情變得格外難看。
    藥童姚浩能想了想,問道:“老爺,要不要封鎖客棧?”
    太醫署不是執法機構,烏府也沒有封鎖客棧的權力,但以烏朋在京都幾十年積累下來的人脈,封鎖一家客棧絕非難事。
    因為他在刑部和大理寺這種執法機構都有許多朋友。
    這一點,從他隨手拿出一塊大理寺的令牌,便能看得出來。
    烏朋沉思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說道:“動靜太大。”
    姚浩能說道:“那怎麽辦?”
    烏朋想了想,重新看向車夫,交待道:“把這家客棧的負責人帶過來見我。”
    車夫領命稱是,趕緊回到客棧,以大理寺的名義將客棧掌櫃和幾個夥計都帶了出來。
    街邊肯定不是詢問的地方,烏朋索性進了客棧,交待掌櫃的收拾出一間靜室。
    ……
    ……
    半個時辰後,烏朋返回馬車。
    打道回府。
    老人本來溫和的臉上眉頭緊縮,皺紋攸然間變得極深。
    張季舟消失了,無影無蹤,房間裏的一塵不染便是他留宿過的痕跡。
    烏朋自己同樣有這個習慣,他們會將住處、醫館包括自己在內都收拾得幹幹淨淨。
    這不是強迫症,而是一種對醫師職業負責和對
    病人負責的態度。
    問題在於,張季舟去了哪裏?
    通過對掌櫃、夥計、還有午後在客棧聽書的幾個住客進行詢問,基本上可以肯定,張季舟沒有從客棧大門離開,而是通過其他途徑離開了客棧,不知去向了何處。
    以及櫃台當值的夥計描述,今天午時曾有一個青年來過,也是來找“李一舟”,而且用禮盒裝了一份不知道是什麽的禮物過來。
    那青年穿一身白衣,身材頎長,麵容俊秀,氣質出塵,像是儒家的君子,給夥計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聽到這裏時,烏朋幾乎可以斷定,這個白衣青年便是柴曉棠了。
    今天上午,便是柴曉棠把張季舟領到了屈府,認出了“睡美人”之毒。
    前者是相府的大公子,後者是遠離長安二十三年的江湖遊醫,這倆人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難道張季舟跟著他去了相府?
    如果是這樣,那就麻煩大了。
    長安城縱橫幾十裏,人口逾百萬,魚龍混雜,勢力極多。
    烏朋雖然是官,但他很少參與朝中爭鬥,而是岱嶽星君的擁護者。
    他們這種,被稱為“星君信徒”。
    而以宰相柴正平為中心,所形成的一股朝臣勢力,是為“柴黨”。
    “柴黨”與“星君信徒”的牽扯不多,相互間沒什麽糾葛,也沒多少友誼。
    此外,烏朋對柴正平是有些懼怕的,他總覺得相爺對他們這些“星君信徒”格外反感。
    他不能、也不太敢去
    相府要人。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先搞清楚張季舟來長安的目標,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麽。
    如果張季舟的目標與太醫署無關,也不影響烏朋自身的利益……
    不妨就這麽算了。
    畢竟師徒一場,鬧得太僵,傳出去對自己的名聲也不好。
    一念及此,烏朋念頭通達了,眉頭舒緩下來,對著車夫交待道:“回府之後,你帶人去屈府,還有相府附近打聽打聽,問一下張季舟來長安的目的……對了,大興善寺也去一趟,他和空普的交情不錯,想來去過那邊了。”
    ……
    ……
    盛捷客棧三樓,七號房。
    身材瘦小的老人站在窗邊,看著烏朋的馬車從街角遠離,不由鬆了口氣。
    走了就好,越遠越好,現在還不是師徒相遇、圖窮匕見的時候。
    待到年關去找星君對峙,張季舟自會讓這位徒弟也付出相應的代價。
    便在這時,外麵傳來敲門的聲音,夥計端著飯菜,把臉貼到門上說道:
    “謝先生,您要的飯菜到了。”
    “進來吧,門沒關。”
    張季舟笑了笑,走到桌邊坐下,示意夥計把飯菜放到桌上,隨手遞過去一塊碎銀子。
    夥計接過銀子,頓時笑容滿麵,態度熱切了許多,說了句“老先生慢用”便躬身退下,稍後他自會再來收拾。
    如果烏朋在這,隻需要與老人對視一眼,便能認出張季舟的身份。
    但夥計卻認不出來。
    他完全想不到,眼前這位名
    叫“謝長恭”的老先生,與之前那位名叫“李一舟”的老先生竟然是同一個人。
    別看“謝長恭”的頭發和胡須同樣花白,長相和穿著卻與“李一舟”明顯不同。
    說話聲音和外在表現也不一樣。
    前天“李一舟”過來住宿時,夥計與他聊過幾句,知道他是一位老醫師。
    而這位“謝長恭”,卻是以老儒生的身份前來,行為多有豪放,出手更是闊綽。
    夥計樂在其中,侍奉老人半天時間,光是小費就收了半錢銀子了。
    “長恭”為張,再借謝周名字中的“謝”字,便是謝長恭了。
    這便是謝周給老人的建議。
    做假意離開,實際上卻沒有離開,而是以易容的手段另開一間房。
    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難道不是嗎?
    ……
    ……
    不良人衙門,小曲處死了兩個刺客,命人將屍體拉走,找地方火化。
    小曲將刀刃洗淨,出了刑訊室又恢複成了那副溫和的模樣。
    與先前審訊時操縱人心、手段殘忍的酷吏形象判若兩人。
    他與謝周和燕清辭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開,來到趙連秋的小院。
    房間裏沒有點燈,一片昏暗中,趙連秋雙手負背,穿著一身暗紅色長袍站在窗前,看著被夜色籠罩下的演武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先生。”小曲抱拳一禮。
    趙連秋轉過身,說道:“都解決了?”
    小曲說道:“是的,先生。”
    趙連秋
    滿意說道:“不錯。”
    小曲說道:“都是先生教的好。”
    趙連秋笑了笑沒說什麽。
    小曲以學生自居,以先生之名稱呼趙連秋,之所以不用師父,是因為兩人並未進行拜師禮,趙連秋也拒不收徒。
    此外,後者教導小曲的不是修行,而是偵查和刑訊之道。
    “長冥。”趙連秋念起這個組織,幽幽地說道:“長安真是越來越亂了。”
    小曲麵色沉穩,默不作聲。
    趙連秋回過身,對他說道:“去吧,去平康裏,查一查長冥的來路。”
    小曲抱拳領命:“是。”
    “對了。”
    趙連秋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看著小曲,以長輩的口吻教訓道:“關千雲已經在黑市待了快三個月,等他回來不知會立下何等功勞,你做事麻溜些,可不能比他差了!”
    趙連秋幽幽道:“當年我競爭不良帥輸給了燕白發,你可不能再輸給他。”
    小曲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永儀五年,湘南之地,巫神教發生暴亂。
    教主化玄為求突破,以惡魔之姿向辰州投放了大量屍毒,將辰州三十萬百姓化為幹屍。
    為平此亂,前任不良帥離世,趙連秋和燕白發競爭不良帥之位。
    然而,當時年逾七十的趙連秋,卻輸給了不過三十來歲的燕白發。
    迄至今日,這仍是老人心中最大的遺憾。
    老一輩的遺憾,總會化為期望,落在下一代的肩頭,從來如此。
    小曲認真回道:“學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