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神色平靜。
    況鍾引咎辭職在他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他沒想過針對況鍾。
    是況鍾自己和自己過意不去，怪不得別人。
    “今天一大早況大人便找到了老夫。”
    “在辭官告老之前，他還想做一件事……”
    “重審二十二年前的一場金陵舊案。”
    “老夫派人百裏加急奏請江南節度使，節度使同意了。”
    二十二年前？
    方永提不起半點興趣。
    二十二年前方家敗家子還在吃奶呢。
    “這事兒和方家沒關係。”
    方永索性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起身朝臥房的方向走去。
    “您老慢慢吃。”
    “小侄回房補個覺。”
    他已經幾天幾夜沒睡過好覺了。
    蕭瑟已經基本掌握了食鹽的提煉技巧，後院的農戶也能教授眾人耕種之術，那些王公子第不必他太過操心。
    “事情和方家無關，卻和你息息相關。”
    方永腳步頓了頓，好奇的扭過頭來。
    “二十二年前，金陵城內發生過一起滅門慘案。”
    “城南蘇員外府上一家三十六口人離奇身亡。”
    “根據案宗記載，當年的仵作隻從死者喉嚨裏試出了砒霜，腹中卻無任何中毒征兆。”
    “當時的昏庸縣令以食物中毒為理由草草結案。”
    “二十年前，遷任金陵縣令的況鍾想要重審此案，但由於此案牽扯死者眾多，容易引發朝廷震怒，又事
    過多年無跡可尋，也便被打壓了下去。”
    “此後二十年時間，況鍾曾在多次上書中提及蘇家滅門慘案，都被一一駁回。”
    “就在今日。”
    “況鍾再次提及的時候，身為江南節度使的同意了。”
    方永微微皺眉。
    “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王介甫眯著眼睛提醒道，“蘇家滅門慘案中還有一個幸存者。”
    方永瞬間反應了過來。
    “蘇小小！”
    能夠讓自己和這樁滅門慘案牽扯上關係的，就隻有和他有過一夜風流的花魁蘇小小了。
    “不錯。”
    “除了金陵縣令，蘇小小也一直在請求朝廷重審此案。”
    “然而蘇小小人言輕微，官府向來選擇無視她的存在。”
    “就連這一次，也是礙於況鍾在金陵百姓心中的影響力以及崔家舉全族之力帶來的壓力，才不得不讓勇武王答應破格重審。”
    “崔家會舉全族之力幫助況鍾重審此案。”
    “此外崔景炎還放出話，誰要是能幫助崔家姑姥爺破解這場冤案，誰就能成為崔家的座上賓，向崔家提出一個力所能及的要求。”
    王介甫興致高漲的吃著蛋炒飯。
    他對這場冤案也很感興趣，甚至計劃橫插一腳。
    “這次的倭寇暴動讓金陵王家支脈損失慘重。”
    “加上昨夜去崔家這麽一鬧，崔家日後必定會把恩怨牽扯到老夫和家族頭上。”
    “為了老夫背後的
    家族，這次老夫不幫也得幫。”
    他知道方永壞心眼多，想要拖方永下水。
    見方永抬腳就走，王介甫連忙拉高了嗓門。
    “百花樓的花魁蘇小小也放話了。”
    “誰要是能幫她翻案，她就對誰以身相許。”
    方永提起的腳步再次停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那一夜風流的原因，他對那個叫蘇小小的女人總是難以忘懷。
    他承認自己對蘇小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但想要因此幫助崔家，是不可能的事。
    和崔家有關的事，特別是對崔家有利的事，他絕不會盼著好。
    方永不自禁的打了個哈欠。
    “蛋炒飯吃多了容易口幹。”
    “叔父還是別浪費口水了。”
    見方永還是提不起興趣，王介甫幹脆畫起了大餅。
    “如果再加上王家的支持呢？”
    二十多年前的滅門慘案重新提審，必將引起整個朝野的轟動。
    若是無法翻案也就罷了。
    一旦翻了案，必定會在官途生涯中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礙於金陵王家老太君的威嚴，家族那邊多少也給了一點壓力。
    這件事他必須橫插一腳。
    他上任金陵不久，來不及拉幫結派。
    金陵王家在這次倭寇暴亂中損失慘重，也無法為他提供太多幫助。
    方家次子鬼點子多，府上又有定彥平這等足智多謀的麒麟才子，就連知府衙門裏腦子轉得最快的甄德帥也被忽悠來
    了方府。
    放眼整個金陵城，在這樁案子上能夠助他一臂之力的隻有方家。
    “金陵王家支脈如今是老太君當家。”
    “家中的老太君正是蘇家的外孫女。”
    “倘若你能幫蘇家翻案，老夫可以保證，金陵王家會不留餘力的支持你。”
    方永瞬間精神了起來。
    王家和謝家是江南地區的頂級世家。
    礙於自己和謝道韞的尷尬關係，除了香水上的交易，他很難從謝家得到更多的支持。
    若是能借此機會抱上王家這條大腿，方家在金陵城的地位就徹底穩固了。
    從家族經產業重心來說。
    謝家主要靠胭脂水粉、服裝靴子等穿衣用度以及遍布天下的鏢局斂財。
    崔家斂財的手段則是偏重於食和住方麵，整個江南都有崔家的酒樓驛站分布。
    再則便是破敗的方家。
    方家當年做的生意是布莊和客棧飯館，兩家自祖上開始就存在利益爭鬥。
    至於王家……
    王家是人丁興旺的書香世家，在商業上並無特別突出的地方。
    但王家擁有一份連帝王將相都眼紅的資產。
    良田萬頃！
    江南每四個農戶中，就有一個農戶是在王家土地上進行耕種的。
    靠著這份資產，王家屹立江南數百年不倒。
    想要持久的把客棧開下去，就不可能一直以高價從官府糧倉和糧鋪裏購買糧食解決食材問題。
    牽上王家這條線，是方
    永迫切希望的。
    不管王介甫這一次拋出的是香餑餑還是硬骨頭，他都必須啃下去。
    方永情緒激動的坐回了王介甫身邊。
    “我敬愛的叔父大人。”
    “老太君近日裏身體可還好嗎？”
    “需不需要補補身體？有沒有吃過食為天的飯菜？”
    “要不小侄給她老人家安排個廚子過去？”
    王介甫一張臉氣得鐵青。
    這臭小子。
    剛剛還一副不情願撒腿走人的樣子，聽到王家的支持，一張臉翻得比翻書還快。
    方永需要王家提供糧食，王家也需要方永手裏的紅薯種子和冬日種植之法。
    互惠互利的事，遲早能達成合作。
    兩者之間欠缺的，是一個讓兩家主事人坐下來商談的機會。
    而他，正好可以做這個牽線之人。
    “老夫先說清楚。”
    “答應你的所有好處，都是建立在翻案的基礎之上。”
    “倘若翻不了案或者其它人率先翻案，好處一點沒有。”
    方永小雞啄米般的點著頭。
    能不能翻案他不知道。
    長線可以釣大魚，魚可也以順著魚線去找人。
    既然王介甫敢把金陵王家老太君這顆誘餌拋出來，他就是被釣起來暴打也要把誘餌吃下。
    另一方麵。
    查案需要尋找證據，需要和官府的人接觸。
    結交更多官員，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好處。
    “蘇家滅門慘案的事情經過，還請叔父仔細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