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方永佇立不動，虞翻不禁皺起了眉頭，再次開口道，“請金陵縣子方永，替所有江南百姓接旨！”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前方數萬人已經開辟出了通往班上要的道路，隱約能看到半山腰上一片片的墳包。
    陣陣陰風猶如猛虎下山，把方永手裏的招魂幡吹得啪啪響動。
    方永頭上鬆動的紫金冠被陰風吹落，滿頭銀發隨著狂風亂舞，配上那雙血紅的眼眸，猶如地獄走出的狂魔。
    陰風越來越大，山頂的晚霞被烏雲遮蔽，原本燥熱的天氣變得陰冷刺骨。
    見方永依舊沒有反應，虞翻眉頭緊皺，高高的舉起了手裏的聖旨。
    “聖旨到，如同陛下親至。”
    “方家次子，你難道要違抗天命不成？”
    好一會兒，方永血紅的眸子才恢複了清明。
    他雙手抱拳，象征性的朝著虞翻一禮。
    “古人雲，百善孝為先。”
    “義父的靈柩尚未入土，孝道仍未全，今日今時，請恕微臣不能下跪迎旨。”
    皇權至上，象征著皇權的聖旨放在麵前，他不得不跪。
    但今天，他這雙腿怎麽也跪不下去。
    他能推測到瘟疫，歐陽文忠能推測到瘟疫，王爽也能推測到瘟疫。
    結合曆史經驗，能夠推測出瘟疫爆發的人不在少數，偌大的朝廷，絕不缺乏熟知天經地緯的不世之才。
    但偏偏要江南先做出動作，朝廷才做出一定的反應，補給的藥材還隻夠江南八成百姓使用。
    這是當今天子有意為之。
    受七王之亂影響，出於鞏固皇權統治考慮，他能理解當今皇帝的做法。
    但身為江南千萬平民
    之一，他既不能理解，也不能苟同。
    就在方永以為虞翻會大發雷霆的時候，一道不可思議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
    “既然不想跪，那就站著接旨吧。”
    方永驚愕的抬起頭。
    隻見虞翻打開聖旨，拉高嗓門念了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近年江南多災，前有大雪，後有大水，再有大疫。”
    “大疫自三月二十八日出現，自七月十三徹底消除，曆時三個半月，乃大隋史上瘟疫時間最短，百姓生還人數最多的一次。”
    “此次大疫之解決，有功於江南百官及時拓寬河道，及時排水，有勞於江南鄉紳地主出錢出力，更離不開江南百姓眾誌成城，考慮到洪災與瘟疫對江南造成重大創傷，免除江南百姓五年賦稅和徭役，與民生息。”
    “另！”
    “仙衣閣在洪災時候收留無家可歸的百姓，大疫期間主動出錢出力，不顧自身生死，為天下醫者提供便利，當居首功。”
    “故，特賜仙衣閣閣主蕭玉芝懷義郡主封號，官從一品，享皇室宗親供奉。”
    “沛郡華氏族長華全恩，帶領華家全體族人，度個人生死於外，救江南百姓於生死之間，居功至偉，賜伯爵之身份，加封為太醫院首席禦醫……”
    宣讀聖旨的聲音還在繼續，隨行的人群卻是炸開了鍋。
    “蕭玉芝？”
    “是那個仙衣閣的大掌櫃吧？”
    “蕭閣主和仙衣閣的確實有功，可醫治霍亂的藥物是縣子大人做出來的呀？怎麽會是仙衣閣當居首功呢？”
    “何止藥物，瘟疫爆發後，江南的一切調度，大到官
    府，小到城門士卒，全都是方家次子一人調度。”
    “論功勞，怎麽也得是方家次子吧？”
    “聖旨，有問題呀。”
    “當今皇室姓蕭，蕭玉芝也姓蕭，你們說…這裏麵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住嘴！”
    “皇室的事情你也敢去猜，不想要命了？”
    “少說兩句，蕭玉芝是縣子大人的夫人，這功勞落在誰頭上，都是方家的，隻要縣子大人不反對，功勞給誰都一樣。”
    議論聲此起彼伏。
    聖旨不斷宣讀著，對於參與抵抗洪水和瘟疫的江南家族，聖旨上幾乎都進行了封賞，卻遲遲沒有念出方永的名字。
    方永收斂脾氣站在原地，耐著性子等待虞翻把聖旨讀完。
    自己最初的計劃，就是想通過瘟疫以及瘟疫之後的一係列謀算，幫蕭玉芝恢複郡主身份。
    從聖旨上的話判斷，當今皇帝怕是已經猜到他的用意了。
    故意把仙衣閣和蕭玉芝放在首功，一方麵是在隱晦的告訴他，皇室隨時可以給他想要的，另一方麵也是在警告他，方家的一舉一動，朝廷掌握得一清二楚，做事的時候最好掂量清楚自己的輕重。
    不過方永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他所求的隻是幫蕭玉芝恢複郡主身份。
    洪水和瘟疫過後，金陵方家已經是整個江南的民心所向，朝廷對自己的封賞，反倒顯得沒那麽重要。
    聖旨絮絮叨叨的念了小半個時辰。
    舉著羅盤站在靈柩旁的定彥平率先不耐煩了起來。
    “虞大人？請問聖旨還有多長？”
    “草民給華禦醫算好的入土時間是今夜子時，倘若錯過了時間，
    華禦醫和天下近八十萬死者的冤魂怪罪起來，你擔待不起。”
    虞翻視若罔聞，依舊自顧自的宣讀著聖旨。
    半響之後，一道眾人期待的聲音終於從虞翻嘴裏傳了出來。
    “金陵縣子方永，先有水泥之功勞，為大隋城牆加固和道路鋪平提供了極佳材料，後又研製出緩解霍亂解藥，並輔佐勇武王調動百官抗洪救人，功勞甚大。”
    “然，考慮到金陵縣子年紀尚幼，恐其恃寵而驕，故先封為江南伯，以觀後效……”
    話音未落，上百萬的喪葬隊伍再次炸開了鍋。
    “江南伯？豈不是伯爵？”
    “不應該呀。”
    “就連蕭閣主都封了郡主，縣子大人再不濟也該封侯才對。”
    “就連沒有官位的華全恩都封了伯爵，方家族長本就是子爵身份，如此大的功勞，才升了一等爵位，朝廷這麽做，不是要寒了天下寒士的心嗎？”
    “你沒聽清楚嗎？陛下擔心方家次子恃寵而驕。”
    “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就從人人喊打的浪蕩子變成了皇室宗親，還是伯爵，按照方家次子以前的桀驁性格，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禍事來。”
    “說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