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白骨鬼船;智識,三角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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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食突發,船上的人都無望地等待著天地浩劫。

    月亮在她的繞地軌道上運行,她那為文人騷客永遠歌頌的美麗的臉,如今運行到了地球和太陽之間。如果人類是生存在像木星那樣、有著多顆大小不同衛星的行星上,就會看到不同大小的黑影掠過日輪的表麵。

    而人類也許能夠因此更早明白那是衛星運行到了日、地之間。

    但由於一個極其神奇的巧合,那就是月亮本影的視直徑和太陽的視直徑恰好極其接近,這個光學現象就會以令人類極端恐怖的形象呈現——

    就像現在瑟瑟發抖的船民們看到的一樣,太陽,“消失”了。

    日全食,月亮恰好在視覺上,完全擋住了日輪。

    (這天是九月初一,農曆的新月,即朔日。請同學們自行思考日食為什麽發生在新月,月亮: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月食為什麽發生在滿月。)

    月球本影中的人類,突然由“正午白日”落入了完全的“黑夜”。

    此刻,平時肉眼看不到的,黯淡氣體一樣的日冕層,像是魔鬼的一圈白發一樣,圍繞在“黑太陽”的周圍。

    雖然人類感覺極其恐懼,但總體來說,曆時幾個小時的日食對人類沒有什麽大影響,除開攝影愛好者和必須要在日食做實驗的天體物理學家。

    除了一點,此時,月亮和太陽,相對地球在一條直線上——他們的引潮力也會疊加,所以在朔望之日之後的一天半左右(記住這個一天半,徐山就是利用這次風暴潮,在風暴潮過去之後直接打癱了寧海衛),會有大潮。

    而農曆九月,生成於赤道混合帶上的低壓氣旋,正醞釀著台風季強弩之末的台風。

    如果天文大潮和台風疊加,會形成韜天駭浪的風暴潮。但是有的台風北上路線,並沒有往西登陸,它隻是出現在了海上,北上,向東折然後消失。

    所以當月亮的影子終於在船上眾人的跪拜中將太陽放出來時,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而南側海平線的天空已經被厚厚的雲層布滿,雲柱通天。

    他們錯過了最佳返航時間。

    強勁的陣風將風旗高高地懸起,浪開始高起,人在船上明顯感到高高的浪衝擊著船身,船身開始左右搖晃。

    “糟了,龍吸水碰上朔日——是海上的超級暴風雨!”船工驚恐地喊起來。

    “侯爺,若是不趕緊歸港避風,我們全都得做海上的怨魂!”

    “快,轉舵,以船頭正對浪湧方向,千萬不能讓浪拍打船的側舷,否則船會翻的!”

    “水師的大船更穩定一些,抗風能力好,侯爺,您要不要回去?”

    劈啪!一個藍色的閃電突然在前方濃雲密布中亮起!

    海神瞬間轉變他的臉色,露出吃人的深淵巨口!

    老船工道:“不可,現在不能冒險上小船,盡量待在大船上,”

    “旗語兵,給韓偃發信號,全速返航,就近找島嶼港灣躲避風暴!距離最近的水寨,定海衛前哨的寶雲沙水寨,應該隻有半個時辰的航程了,全速行駛!”

    “要不要放棄繳獲物?”

    “有貨物壓艙,船身反而會比空艙穩定一些。命令他們入港後立馬下帆放錨!”

    “侯爺,那您?”

    “我們得想辦法開動這艘船!”

    嘩!一個大浪直接拍到甲板上,加萊船上剛下完俘虜,隻剩下不多的幾十士兵和周敏靜、戈舒夜。

    加萊船因為側舷很淺,輕便,抗風性能差,不適合遠洋航行,隻適合在近海運行。遇到風浪非常容易側翻,現在又缺少了櫓手,在大風的海麵上非常被動!

    就在這令人站立不穩的大浪之中,天空晦暗,烏雲急速聚集,低垂似乎要碰到海麵。閃電像是烏雲和海麵之間的一條條急速竄動的豆芽(奇怪的比喻),頻繁、密集,又位置隨機地出現,照亮烏雲和海浪,發出劈啪的炸響。眼神好的瞭望兵突然發現,在顛仆的海浪中,加萊船船首的撞角上,居然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在閃電的烘托下,他寬肩長腿,身高近兩米,每一塊肌肉都好像是經過錘煉、雕琢出來的,像是一座阿波羅的雕像,像是魔鬼和神明的混合體。

    背上背著一個像棺材盒子一樣的巨大刀匣。

    “白鴉!”戈舒夜脫口而出,他怎麽會在此刻出現?而且是在暴風驟雨的海上?

    那人從撞角上跳下,在劇烈顛簸的甲板上閑庭信步地朝她走過來。

    戈舒夜嚇得連滾帶爬地往周敏靜身後躲。周敏靜也吃了一驚,定睛看看,才發現,原來那日所見並不是幻覺或是夢境!

    白鴉對戈舒夜笑笑:“你的手已沾上了鮮血——我來履我的約。”

    他突然幾步助跑上前,就要攻擊周敏靜的心脈!敏靜早有預防,抽出剛握在手中的子母銃,發火便射。白鴉以斬魄大刀,像防爆盾似的擋在身前,(仿佛對射擊類武器早有預防)鳥銃不能連發,裝填火藥速度來不及,敏靜快速更換了其中的子銃,白鴉輪轉大刀,在晃動的甲板上如履平地,一一擋開彈丸,直至敏靜彈藥用完。

    敏靜此時隻能以銃前端銃劍作為武器,接連劈刺。

    周敏靜世代軍官,劈刺動作仿佛焊在本能之中。他學習的路數是父輩同袍從實戰中凝練出來的,一點花頭沒有,準確、有力,朝著白鴉的麵門、咽喉、心髒和大腿動脈等致死要害之處一刀刀突刺。

    但他畢竟是世家公子,力氣不能與職業殺手的白鴉相抗衡。

    白鴉口中叫了聲,“好!這才是殺人之術!”他口中銜枚,將一枚雷火彈往地上一磕,劇烈的濃煙頓時散發出來,遮蓋敏靜的視線。敏靜這才反應過來,“毒煙!”他趕緊捂住口鼻,不想這毒煙非常辛辣,刺激得他劇烈咳嗽起來,眼淚也撲簌簌流下,視線也變得不清了。

    “你卑鄙!——但你即使是殺了我,也走不出這大海!”

    白鴉一笑突然身形化作無數幻影、分身,似是朝船上士兵同時攻擊而去!霎時,留在船上的軍士都成了他的刀下鬼!

    隻見他手中紅色靈絡驟起,這些被殺死的士兵一個個像提線木偶一般,充當櫓手,搖動那船槳開始移動起來!

    還有更多的被白鴉召喚的海中屍骨,被藤壺爬滿的白骨沿著船舷爬上來,要給他搖櫓。

    真是一幅地獄鬼船、白骨鬼兵的圖景!

    眼看白鴉奪得此船控製權,步步朝他們逼近,戈舒夜拉著周敏靜往船尾處逃避,藏在桅杆之下,情急之中,她用短刀砍斷束縛三角帆的綁繩,三角大帆驟然落下!

    在疾風之中,大帆一撐開,風力直撲上來,船上還活著的三人感覺那加萊船像是一個被突然大力踢了一腳的皮球,不受控製的、幾乎要飛起來!

    加萊船迅速向南偏離了航線,和船隊失散了!

    ******

    淺底的加萊船在驚濤駭浪的浪尖上跳動,一會兒被推至高峰,一會兒被扔至穀底。

    敏靜用腰帶將自己和戈舒夜綁在一起,拴在主桅杆上。即使強大如同白鴉,也不得不照此,將自己綁另一根桅杆上。

    大風將浪花的頂端吹成破碎的白霧,肉眼可見破碎水滴在風中搖曳,一會濃一會兒淡,仿佛風變成了水、水變成了風。那些被白鴉殺死的士兵的屍體衣服、骨肉都被大風卷走,隻剩下由於李恪睿靈絡捆綁而聽從白鴉控製的白骨骷髏。

    那些骷髏將自己綁在櫓上,但又被風吹起,豁啷啷地像是一架架風鈴在風中被吹得亂響,頭蓋骨和手指骨、大腿骨碰響,顯得既滑稽又恐怖!

    戈舒夜從小旱地長大,至多坐過黃河上的渡船,從來沒經曆過這種過山車似的巨大失重搖晃,驚懼地失聲尖叫起來。周敏靜雖然在水師服役多年,見過的海況多,但此時麵對暴風雨的大能,也自知無能為力,隻能等待海神震怒的平靜。他怕戈舒夜在叫喊的時候被撲上甲板的海水嗆灌,隻能抱住她的頭在懷裏。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不叫了,周敏靜以為她能夠稍微適應,結果她開始嘔吐起來,把吃的東西全都吐光了。

    不過此時也無所謂了,海浪一遍遍地淘洗著甲板,她吐出來的東西立馬被衝下去喂了魚;他們的衣服也從內到外都濕透了。敏靜鎮靜地用腰上小刀將沉重的甲片從身上卸下,以防止落水時難以逃生。

    白鴉已經是個人偶了,所以這些巨大的搖晃雖然他能夠感知到,但並沒有人類身體感知失重的巨大恐懼,他固定自己隻是為了不被甩出船去。

    在驚濤駭浪和電閃雷鳴之間,他像個遊吟詩人似的靠著桅杆,遊離而超凡脫塵地觀察著這個世界。

    他幾乎要作詩了。(哈哈此處朗誦高爾基的《海燕》)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他們終於駛出了台風影響的暴雨區域,天空又恢複了晴朗,太陽高高地掛在天上,似乎還沒有過中午。

    但是舉目四望,周圍都是茫茫的大海,沒有任何島嶼、陸線或者是參照物。

    “我們在哪兒?”戈舒夜茫然地問。

    敏靜突然眼前一黑,隻見白鴉像黑色的閃電一般急速竄過來,將他擒拿。白鴉力量極大,竟單手將他拎起來,手腳束縛,綁在了十字架之上。

    “來,正好做你解剖學的教具!小丫頭,我要你親手活剖了他!”

    ******

    “你不就是想教我雀殺之術嗎?我學就是了!”戈舒夜不耐煩地道,一邊上去試圖把敏靜放下來。

    白鴉揪著她的後領子,像捉一隻小貓一樣把她拖回來,道:“你真是不識好歹!你可知道,當年這獵人城的雀殺秘術,是為多少唐末諸侯千金買馬骨所爭奪的嗎?我讓你學這是無上的榮光!”

    戈舒夜還是百折不撓地想要上前去把敏靜從束縛中解脫出來。一邊回過頭,口中囂張而陰陽怪氣地道:“雀殺之術,啊好了不起啊!

    但是我學會了又能怎樣呢?有個屁用!

    這船上就仨會動啊,殺你?你不都死了嗎?殺他?就他會開船。

    我現在需要的是回到陸地,吃飯、喝水;我又不像你,你是死人,我是活人,我不吃飯喝水會死的!在這船上也會曬死的!

    殺了他,那我不也死了嗎?

    你這人腦子有病,一根筋!啊,你會殺人就覺得殺人之術是世界上最牛的啦?你也不想想,你以前的飯食是誰供奉的,糧食是誰種的,衣裳是誰做的——沒有人群做基礎,你的殺人能力有個屁用!

    殺人之術隻有在有人能被威嚇、有人能搶劫、有人能被奴役的時候才能成為利器。

    現在,你還不如會捉魚!”

    白鴉饒有興味:“你不怕激怒我,我立時將你殺掉喂魚嗎?”

    戈舒夜嘟著嘴道:“我麽還有契約,要我殺死沈楊兩人呢——你主人就算為了春水,也不會允許你殺我的。”

    白鴉心下一驚,首先驚訝的是自己的舉動竟然控製在李恪睿手中,這讓他感覺微微不爽;其次是,戈舒夜心下竟如明鏡,對於自己的處境一清二楚;

    最打動他的,是她關於“殺人之術隻能用於威脅人”這種想法,竟和當年八女祭司對他所描述的不謀而合。

    想到自己百年的人生孤旅,竟沒有一個人了解他的所知所感,他心念一動,真的想收她為弟子,傳承自己、和獵人城的所得。

    白鴉想了想,道:“好,我就許他找一塊島嶼——但人體解剖智識是雀殺之術的基礎,你背也得給我背下來。”

    戈舒夜聽聞此言,趕緊將敏靜放了下來。

    白鴉於是看著二人檢查整條船,尋找淡水和食物。除了剛剛暴雨後積在甲板上的一些桶中的雨水之外,在底艙發現用木桶裝的很淡的酒漿,還有長了蛆的黑麵包。二人不得已,隻能將黑麵包浸入酒中,煮熟了然後一起吃下去。

    此時天已經暮了,西邊的海天交界麵上,太陽慵懶地沉了半個身子在水麵上,將整個天空染成紫羅蘭和玫瑰色,靠近它的天空和海麵,則是一片輝煌的橙金色。

    破碎的海麵波紋將耀眼的落日倒影分裂成無數碎片,長長地拖在海麵上,藍色的大海此刻像是打翻了調色盤,展現出你能想象出的任何絢麗的色彩,從赤金到橙色再到瑰紅,從嚴峻的普魯士藍到柔和的葡萄紫。

    海鳥的剪影追著最後的餘暉,發出遙遠的呼鳴。

    戈舒夜吃了酒有點醉了,似乎突然忘記了他們身處險境,像個第一次看見太陽的孩子,旁若無人地、指著太陽咯咯傻笑起來。

    這是海神的麵孔,如此多變。

    三人在海上日落的奪魂攝魄的雄壯美景間達成了暫時的平衡。

    第二日,敏靜看羅盤,判斷船順風,大約在往東南方向行駛,還好台風過去後,天氣很晴朗,隻稀疏的偶有幾片雲。

    往南天氣越走越熱,因為缺少船工,三人不得不各司其職,敏靜掌舵、並且不停地觀測太陽,舒夜充當帆工,白鴉真的在用他的斬魄長刀中的工具叉魚,雖然他自己並不用吃東西。

    戈舒夜旁若無人地將從西北穿來的夾襖脫了,用靈絡像圍巾似的從脖子上垂下來,在胸前交叉,然後在背後係個結,露出兩隻光的白胳膊,按照敏靜所說的方向調整船帆。

    敏靜一開始並不好意思裸露皮膚,但很快他就不得不在白鴉的威逼之下把衣衫脫掉,袒露胸膛。他從內至外的衣衫都是蠶絲的,因此被海水浸泡後會變得發硬。他身材勻稱,四肢修長,雖然沒有韓偃那樣奪人聲勢的風姿,但是骨肉勻停,身材瘦長舒展,胸廓方正,手臂肌肉結實,年輕的身體肌肉結構清楚。

    (當教材著實不錯)

    白鴉按照係統解剖學的順序,將人體的內髒和大血管的走向都用墨魚的墨水畫在他身上,然後讓舒夜背。

    舒夜用一天的時間背完,隔日白鴉就用靈絡蒙上她的眼睛,讓她摸著敏靜的骨骼,指出摸到的是哪裏。

    舒夜的手一觸到敏靜的皮膚,兩個人臉全紅了。

    但由於滿手沾著墨魚的墨水,雙手又很腥。她惱羞成怒地把蒙眼布扯下來,又不好意思抬眼睛,隻能低著頭罵:“哎呀我還是個沒嫁人的大姑娘呢,你就讓我幹這種事,你還什麽獵人城第一利維坦,真不要臉!”

    “在獵人眼裏,人人平等,你看他應該跟一具屍體沒有區別。”

    “我看你才是一具屍體哪!那你怎麽不自己來?”戈舒夜使用了她慣常吵架的虛張聲勢。

    “可以啊。”白鴉慷慨地說,他摘下麵具,露出一張雕塑般英俊的男子的臉,然後將上衣解開。他的身軀像是米開朗基羅的雕塑一樣完美,身經百戰,藥師血的恢複能力讓他居然沒有一條傷疤。

    戈舒夜腹誹“本來我在家名聲就不好,這樣更完了完了……”

    卻見白鴉撫摸了一下自己心髒位置的晶石,按照他的意願,他的皮膚竟然變得透明,暴露出裏麵的脂肪層、肌肉層,還有裏麵包裹的血管,神經,內髒和骨骼。

    這下戈舒夜吃驚而好奇地湊上前去。

    但當戈舒夜要伸出滿是墨水的手去觸摸時,卻發現不能真實觸到他的內髒,在他軀幹皮膚的位置,還是被像有實物似的被阻擋了。

    “人偶的軀體是投影出來的,而藥師族又可以看作完美人類的模型,所以你觀看我的影像,就如同觀看教學模型一般。但人的骨骼肌理,精密之極,也差異萬千。

    在我分析過的屍體中,髒器位置於模式人類不同的,例子很多。

    有整個內髒鏡像、心髒偏右的鏡像人;有單個器官比如脾髒特別大、占滿腹腔直至盆腔的;有人有三個腎髒,有人腎髒是一個整個的圓盤狀,有人同時具有男性和女性的特征,有人在我以為是我刺殺成功之後,解剖卻發現是由於心肌梗死的……

    所以你摸一摸活人的,會對你刺殺實戰更為有利。”

    白鴉還活著的時候,因為麵容英俊、身軀壯美,非常受到女性的偏愛,唐時貴族女性開放,他經有被邀請做麵首的經曆。但此刻,不由得有點奇怪為什麽戈舒夜看他、觸摸他沒有任何障礙。

    “他是熱的,你……你和空氣一個溫度,而且,你已經沒有心跳了。”

    就像觸摸一具矽膠教學模型。

    “是麽……人偶和人,究竟是不一樣的。”

    即使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吸引,也有賴於身軀所反映出的底層本能。

    人偶是完美的人類模型,但已經不是人類了。

    這真可悲。白鴉默默地想。

    “可是你不摸活人,遇到真人的時候怎麽能確定髒官的位置呢?繼續,尤其是重要髒器、和血管,以及骨骼是如何遮擋保護他們的——要找準骨骼間的縫隙。”

    “哎……侯爺,得罪了,我不是自願冒犯的。如果我們能上岸,麻煩您饒小的一命。”

    ******

    (航行進行到第四日,白鴉以木桶、白骨和稻草綁做人形,讓戈舒夜用水兵最常見的刀,反複練習繞過骨骼突刺要害部位。周敏靜在用鹽水煮白鴉釣上來的新鮮魚肉。

    他終於可以把身上的墨魚汁擦去了。

    但對於舒夜來說並不是特別樂意小抄丟失。)

    白鴉一邊監督,一邊解說:“雀殺之術,目的不在於武學的高低或者境界的研究,而隻是注重一點:實戰。

    獵人城的生存策略,不在於以人口和國資的優勢,進行長期的全麵戰爭。

    而是對一個國家或政權的決策階層、少數的統治精英,造成達摩克利斯之劍懸於頭頂的死亡威懾。

    凡是對獵人城產生威脅、甚至發出威脅之論的決策者,必被定點清除。

    所以獵人城在諸侯之間形成了一種恐怖靜默,那即是‘公開討論、討伐’獵人城者必死的認知。

    這就是人類社會由禁語至禁忌,導致規訓。

    獵人城借助這種規訓,成了神隱在諸侯之間的禁忌和傳說。這有利於我們的安全。

    而,由於女性比男性更容易在人群中隱藏身姿、不引人注意,更能夠在悄無聲息中接近目標,因此刺殺的成功率甚至更高,獵人城優秀的刺客中,成功率排名前10%的,有7成是女刺客。

    人的肉體和生命是很脆弱的,碎木碎瓦、片金片鐵,都可以殺人。

    重要的是智識的清楚、意誌的堅定、和實行時的縝密。

    你所要練習的,就是將我教你的智識牢記心中,然後進行萬無一失的操作。

    就比如說——”白鴉站起來,拿著白骨的頭顱講解

    “攻擊頭部容易致死,但人的頭蓋骨額骨很硬。如果你觀察嬰兒的頭骨,會發現前後各有凹陷,這就是顱骨分片的縫隙還沒有閉合。如果要攻擊成人,就要準確找到枕骨接縫,就是大約風府穴的位置。”

    戈舒夜一刀一刀地突刺著,但嘴上仍不服輸:“那意誌的堅定呢?如果我根本不想殺人,難道你還能強迫我不成?”

    白鴉對此笑而不語。

    “喂,那位一直不從事勞動的侯爺,我們能知道我們在哪兒了嗎?”戈舒夜問。

    **子午線與緯線**

    周敏靜回答:

    “這幾日我一直在研究那象限儀和那張三角正弦表。想要知道我們身在何處,必須等到正午,太陽最高的時候。”

    敏靜仔細閱讀船上的對照表,非常巧合的是,這部對照表似乎徐山的手下也在使用,因此做了漢化,在他們不認得的符號旁邊,標了一行蘇州花碼。

    “這是原來是紅毛的數字。”

    下麵則有一排計算法則,隻是簡略地做了漢字標注。

    翻開下麵幾頁表:

    “這上麵標注的是一年中每天赤道處的太陽高度,但是用紅毛的教皇曆標注的,和我們的不同。但上麵用漢字標了二十四節氣的日子,可以推算。”

    “怎麽算?”

    “我們要確定我們哪一條子午線和緯線上。

    子午線是連接大地南北的直線,緯線是東西橫貫的直線。”

    “我們都航行了幾天了,這麽遠,怎麽測?”

    “有太陽作為我們測量的工具。

    子午線比較容易,由於太陽自東向西運行,會造成東邊天亮比西邊早,東邊日影最高的時刻,也比西邊早。”周敏靜注意地看著象限儀,上麵有他用碳棒做的標記,“太陽高度已經開始下降了,那剛剛就是我們所在地的太陽最高角的時刻。”

    他掏出隨身攜帶的懷表,此時時間指示在十一點50分鍾。

    “我的懷表是在寧波港時對表的,太陽高度最高時,是正午十二點。

    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比寧波往東不多,子午線的經度相差一度十五分。”

    “那我們能算出我們往東偏了多少?”

    敏靜搖頭:“南北不同,不同子午線之間距離有差別,總體來說是南長北短。我們還要算出我們向南偏了多少。”

    “那象限儀我還不太會用,因此讀的不太精確,太陽高度角,大約是六十四度二十分。戈姑娘,你還記得秋分是哪一天嗎?”

    “去年沒閏月,因此今年秋分來的早,就在我們出海前一旬日!”

    “那差的不大……秋分日赤道太陽高度角——這裏!九十度!往後十四日,八十九度四十分”他快速地翻著那表,“二者的差值就是我們的緯度與赤道的差值——二十五度二十分……但是我不知道寧波的緯度,所以隻能估算。

    子午線和緯線在赤道處差不多等長,每差一度,相距222裏——我們應當至少往東南方向偏了九百六十裏左右。應當是在福建海麵上。”

    由於他們的船隻有戈舒夜這一個不熟練的帆工,他們的速度並不快。

    白鴉站在船頭突然道:“前方有好像有船。”

    敏靜站起來用望遠鏡觀察,看到有較多的船帆:“我們可能進入針路密集的區域了,前方一定有島礁可以補充淡水!”

    “看有山——是島!是島!”戈舒夜高興地跳起來,她現在打心眼裏覺得敏靜太厲害了,不顧地他一身的墨魚汁衝上去擁抱他。敏靜愣了一下,僵在了原地。

    她四天沒洗澡,但仍不難聞,身上有股很奶的味道,從淩亂的頭發裏散出來,臉上因為曬了四天,臉頰上方和鼻子都紅紅的,有點曬傷了。“乳臭未幹”原來是這個意思,敏靜心裏默默地想。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