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天恩逐瀛洲;周郎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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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大人,”周敏靜對著腰係春水、一身雪白曳撒的上官揖道,“根據督主帶來王璟提供的海圖,我們船隊從昨天午夜全速向八寶多香島航行,已經行駛了四個時辰,還有一刻鍾就到了。”
“王璟是何人?”
“就是大人說將《地藏火卷》從薩摩蕃帶回來的大明琉球使節?”周敏靜突然發現不對,他一把薅掉舒夜的毛氈帽子,眼中的驚喜不能掩飾:“戈姑娘!”
“小妖女,你又纏著公爺!”黃雲顯然不滿。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冒犯本督。”舒夜模仿著沈自丹的聲音繼續編道。敏靜笑著做了個揖逗她道:“下官不知沈公公還有此安排。”
“公爺,有點過分了!這太失禮輕浮了!”還有更輕浮的呢——敏靜抓住舒夜的腰帶後麵,把她舉起來轉了個圈。
“說不定他生來就很輕浮呢?你看他又會彈又會唱的,還認識蕭懷遇這種眠花臥柳的材料。”
敏靜笑道:“我年少時的確日日流連詩酒,隻是家中遭逢變故,大哥主動接過重擔,並將父親的綏遠侯爵位讓給我,才讓我成熟了很多。自此我怕辜負祖先,規行矩步,並不敢越禮。”
黃雲道:“那時明薇多次勸你,你自我沉湎,全都不聽。她為你操持侯府,約束奴仆、管理佃租、年節各處禮節不少,這才撐下來。”
“明薇是誰?”戈舒夜問,敏靜看了黃雲一眼,然後道:“是黃指揮使的妹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小妖女,你聽著,明薇知書達理、學富五車,進退有度,端的是一個落落大方的美人兒,九年來侯府的所有下人都認為她是侯府的內主人。更重要的是,公主娘娘也默許她跟著侯爺。到時候你見了她,才知道什麽是名媛淑女的風範!”
“琉球和薩摩蕃是一個地方嗎?”戈舒夜突兀地打斷對話。(戈舒夜吃醋了,她不想聽)
敏靜稍微有點跟不上她的節奏,不過想到平時舒夜也是想一出是一出,便沒有在意,重逢的喜悅掩蓋了這一點,他繼續道:“當然不是。薩摩蕃是日本一個地名,距離浙江較近,琉球國是大明的藩屬島國,南琉球國距離福建更近。”
“就是遇到徐山霸山島的地方?”“嗯……”敏靜答道,他突然發現了情報的破綻,麵露憂色。“小妖女,你那時候就纏著公爺!”黃雲顯然不滿。
“怎麽?我假扮沈自丹給你們惹麻煩了?”
“不……,見到你我自然很高興。隻是恐怕這裏有蹊蹺。陛下和沈公公告訴我的信息是一致的,這說明他們的信息來源相同,而陛下的信息源頭,是危險的聞人憫人和我不知底細的王璟——王璟的描述說,薩摩蕃島津忠昌因重修霧島神宮而發現經書,得到他的幫助辨識,封印《地藏火卷》於八寶多香島,海圖也是王璟提供的。
琉球國曾經和薩摩蕃打過仗,大明還出兵幫助過琉球國,出使琉球的大明使者怎麽會在薩摩蕃被引為上賓,還能得到他們珍貴的經書呢?!這王璟到底是通過什麽中間人引薦,才能得到島津領主的信賴呢?”
此時船工插嘴道:“這還有跑兒?和倭子有聯係的,不是紅毛就是海盜。”
船工道:“目視,東南方向,有島!島上冒出黑煙,像是有火山!”
周敏靜對照海圖,他略一思索:“我們到了,八寶多香島。其餘船隊在原地等待,旗艦調整航線,靠近,準備靠岸!下錨放小船!”戈舒夜握緊躍躍欲試的春水:“春水有感應!看來島上真有東西!”敏靜看了看她道:“島上情況不定,你換下督主的衣服,我們偽裝做客商,先不要暴露身份。”
敏靜安排黃雲留在船上好接應,自己和舒夜領著隨從小隊乘坐小舟靠岸,八寶多香島距離岸線並不遠,應當是大陸延伸出的小島,沿岸邊是並不很寬的沙灘,然後聳立著被海浪千萬年拍打形成的懸崖。懸崖壁上有人工開鑿的棧道,不知道什麽人不遠萬裏將十寸見方的木梁運來,然後插入石壁上的棧孔之中,沿懸崖一路攀升形成棧道,直達到懸崖頂端。眾人抬頭看了看,崖壁上一片蒼翠,應當是有茂密的植物。舒夜舉起春水,像天線一樣試探著哪裏的信號會更強。
“上麵,隻有走上去了。”棧道隻有一人寬,隻容一人通過,也無法運送重武器,眾人隻能徒步拾級而上。海風鹹濕,木板容易腐爛,時不時會踩空一步,木屑撲簌簌往下掉。敏靜、舒夜隻能脫下外衣,將佩劍紮入山石,然後將佩劍和腰帶綁在一起,作為安全措施。山崖並不很高,但一行人提醒吊膽,大約三刻鍾才走到崖頂。崖頂是枯枝爛樹,滿地的鳥糞,看來這裏隻有海鳥作為棲息地。
二人以佩劍撥開雜草,發現有一條人踩出的小路,沿路行進,竟曲徑通幽,來到一處被大樹環繞的空地。空地一邊的石壁上被開鑿出一個小龕,眾人定睛看時,是一尊不肯去觀音的塑像。
“真有這奇事?”戈舒夜揮舞春水,劍尖對準觀音像背後石壁之時,竟然發出鳴響!她對著觀音磕了三個頭,頂禮拜了拜,然後動手向觀音身上摸了摸,又敲了敲。觀音身上積了浮塵,但可以看出雕像較新,不是經年累月放置的。但石龕造型卻十分奇怪,不像是大明常見的蓮花火焰座,倒是一個圓拱形,上麵雕滿了百合花。
敏靜看舒夜半天摸不到頭緒,敲了敲觀音背後的石龕。發出“空空”之聲。敏靜上去,前後掰了幾下觀音,發現了觀音像蓮花座下的鑄鐵輪軸。他扭轉了幾圈,石龕像一扇門一樣打開了。
“這……是鑄鐵?”敏靜奇道,“奇怪了,看那佛像風格,我以為是海外之人;但鑄鐵技術卻是大明獨有。”幾人用火把探了探,裏麵空氣清新流通,於是沿著通道繼續前進。
通道似是沿著兩麵峭壁的縫隙開鑿而成,幾人走了約莫一刻鍾,終於豁然開朗,膨大城一個圓形石室。石室裏按照圓形擺著四具棺槨,但都是箭頭收尾的寶劍形,和明朝人用的方形棺槨也不一樣。
戈舒夜躲在敏靜背後不太敢看,敏靜拍拍她安慰不用怕,然後一腳踢開一具棺木。戈舒夜嚇得隻抓著敏靜的腰帶,把頭埋在他肩膀上。
“哇!”隨著一聲驚呼,幾人都讚歎不已。令人奇怪的是,裏麵並沒有屍體,而是鋪著紫色、紅色、深藍色的昂貴天鵝絨,塞著金幣、寶石和皇冠。
“這是何物?!”眾人不解地饒了一圈,卻發現地上有一個將四具棺木聯係起來的圓形陣圖,當中劃著一個十字架,還畫了一個披頭散發的男人血淋淋地被釘在上麵的慘狀。
“這是什麽呀?”
“這貌似是紅毛人的一種拜神儀式,以前在雙嶼港,我有見到過。難道這是海盜的神廟?”
“他們把觀音放在門口,在屋內拜這個倒黴的人?還真是……不義之財,取之有道。”戈舒夜一邊吐槽著,一邊眼不住地去瞄剛打開的棺材裏的寶石。這些寶石雕刻得精美,在火光下如同糖塊一樣閃閃發光。周敏靜轉頭看了她一下,知道她想偷。“我們是奉旨來取《地藏火經》的。”敏靜輕聲提醒她。“那就都打開找一找。”幾人打開四副棺材,發現裏麵全是金銀珠寶、皇冠、聖物之類的。“那經卷長什麽樣子?”戈舒夜疑惑地問。“對了!”敏靜聞言一動,然後用火把在四個棺槨內烤,果然有一塊石板發出不一樣的顏色,上麵顯示一行行文字。敏靜眼疾手快,撈將出來,用火把照著細看。
“漢字和梵文?”敏靜疑惑道,上麵漢字很奇怪,沒有任何意思,像是一個個奇怪的名字,然後後麵跟著一串梵文。“這……仿佛是我們在紅毛蜈蚣船上看見的數字。”“梵文是數字?對,我們在蜈蚣船的對照表上見過!”敏靜也想起來。
“泰山……後麵看不懂了。”戈舒夜好不容易找到一串自己熟悉的字;但就算周敏靜才高八鬥,也不能再認得更多了。
“原來他們藏在這裏了,怪不得我搜遍地底也找不到。”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聲音響起。“李恪睿!”舒夜呲啦一聲,鞘中抽出春水,藍色寒光一灑,照亮了整個密室!
是白鴉的身軀,卻露出李恪睿的麵容和陰森的笑意。敏靜和暗衛趕緊將舒夜拉向身後。
“來,將《地藏火卷》交給我。反正對於你們來說,這根本毫無用處,你們根本看不懂上麵的參數。”
“但是對你來說卻很重要,而對那些藏起來的人,你卻很危險。”敏靜道。
“悟性不錯,《地藏火卷》尤其是對於發揮後土之使的威力而言。但,晚了。”
岸邊。
黃雲衝上瞭望台,道:“東南方向,向我們快速接近,三角帆,三角大帆船!”是徐山的埋伏!
“拔錨放帆!”黃雲登上船頭,對著全船大喊!“公爺他們還沒上來!”“廢話,要是我們也被抓了,他們根本走不了!”
三角帆船逆著風快速朝他們駛來!已經可以看到上麵的“藏海王”和“徐”將他們夾住了!轟!炮彈落在海中,激起巨大的水花!然後又一波!鐵炮彈轟破了船舷!船身開始傾斜!
“棄船,棄船!”黃雲在火光中聲嘶力竭地喊。
石室中的人也已經感到了炮彈的衝擊。
“拿上東西快走!”敏靜囑咐舒夜,一邊沿著來時的通路正要回退。
李恪睿有點怪異地做出一個表情,仿佛不是很能控製白鴉這具傀儡:“原來,他不是很想傷害你們呢。但我也不能讓他成為你們的幫手!”一聲清嘯,白鴉的身軀化作千片碎散。
卻聽到乒乓射擊聲在石室中回蕩。“趴下!”敏靜把舒夜的頭按在地上。硝煙散去,隨從衛隊盡已做了槍口下亡魂。
火光影影幢幢,一夥盜匪出現在石室的入口,舒夜認出:為首的正是徐山!他的眼珠微微泛出黃色,像是一種敏捷的野獸,在他的地盤上,他進退若定,非常從容,漫不經心地問:“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偷到祖宗頭上了,下了他們的武器——你們是什麽人?”
(春水被奪走了)敏靜裝作被嚇壞的樣子,微微發抖,囁嚅著道:“我們是走水路的客商,因船上沒了淡水,想到島上找些水,誤入此處。”
嘍囉大喊:“不知死活的,還不拜見藏海王!”一個山羊胡光著頭的隨從模樣的人在他身邊耳語幾句,說看敏靜穿著打扮,還攜女伴隨行,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少東,不如帶了回去,寫信給家人交換贖金。
“哦?原來外麵是你們的船,我當是明狗的,炸了。船上好東西不少啊。”
敏靜站起來,很有風度地道:“原來是藏海王大人,既然如此,船上的東西就當送給大王,表示孝敬。”
藏海王一聽,覺得他頗有膽色,也很識趣,道:“大海茫茫,也算有緣。按照我們海上人的規矩,見麵不幫遭難的船是不仁不義,天妃娘娘不庇佑。既然今日二位已經到了我莊上,就請客隨主便吧,帶二位一起入寨!”
二人於是被半押解著,跟隨徐山重入長長的軌道。
穿過石室,在晦暗中無聲行了約莫百丈,眼前豁然開朗,像是一座從中間被挖取了一半的山崖。山崖上以棧道之術架起盤旋的飛道,被炭火熏得黝黑的工人們穿著同樣醃臢的破衣,在其中穿梭。一架高高的泥磚抹成的爐子裏炭火紅旺,壯漢用鼓風機不斷向內吹著冷風,一撥爐工從不同的填料口,用鐵鍬分別向內添加木炭和礦石。
通紅的鐵水從爐子中間留出的陶瓷通道中流出,像是一架發光的山泉,又像是熔化的太陽。出料口下方用輪盤運轉著一個個翻砂的模具,製造出鑄鐵的零件、槍管和炮管。
模具被輪盤運送下來自熱冷卻。天坑的另一端堆放著冷卻好的模具,工人們從沙子中翻出鑄鐵件,用砂紙、磨具仔細地打磨,塗上豬油。
還有另一條生產線,隻見工人們在紅色的還原氣氛中不斷鍛打鐵坯,直到冷脆堅硬的生鐵變成富有彈性和韌性的熟鐵,產出一把把鋒利的神兵利器。這裏儼然是一個兵器工廠。
“那是什麽?”舒夜看到坑口和小山似的木炭旁邊,還有一座小山似的堆場,黑色的像是石塊,斷麵發出光澤。
“是石炭。從地下挖出天然的炭,比木炭更耐燒。”“我還以為是火山,原來黑煙是這裏發出的。”
徐山的嘍囉警惕地看了他們一眼,報給徐山。徐山點點頭,並不在意。複行了百丈,竟建有一座茅草頂的莊園,雖然簡樸,但進入其中,五髒俱全甚是舒適。徐山叫人擺宴備酒。
席間。徐山瞥了敏靜一眼:“兄台怎麽稱呼?”周敏靜道:“鄙姓石,台州人氏。”“石公子倒是有見識的。”“家中經商,下南洋采買藥材,在海上見過這東西。——倒是藏海王,此番產業,怕是可以屯兵造器,稱霸一方吧?”徐山大笑,道:“日本室町幕府衰弱,各諸侯大名攻訐不休。兵者,凶器也,我何須要手上沾血,提頭參與那兩敗俱傷的廝殺?我隻需要逍遙島外,田園富足、詩酒風月,看他們互相殘殺,花重金購買我的神兵利器。他們死傷遍野,我盆滿缽滿,何樂而不為呢?”敏靜道:“大王境界之高妙,遠在蕞爾小國之上。”
徐山大笑:“蕞爾小國?明狗的朱見深,三四十歲了還在吃奶娘的奶,長不大的窩囊廢,還好意思托大,說自己是天朝大國?”
敏靜道:“大明下有忠臣良士,民不懼死,人人願保社稷江山。”
徐山道:“忠臣明士?於謙枉死,朝堂上滿是拍馬屁賣春藥算命鬼畫符的傳奉官,太監宮女烏煙瘴氣,朝廷上紙糊閣老泥塑尚書,屍位素餐,上隻知奉承馬屁下隻知貪墨撈錢。海防廢弛,技術老舊,戰船過時,風帆低速,不思進取。土木之變以來,皇帝隻懂得在上層掀起山頭鬥爭保住自己的地位,什麽奶娘、小老婆娘舅、和尚道士都用,偏偏不敢用有能之人有識之士。民生凋敝——當年本王若不是被那大絲商高利貸奪取了所有土地,沒有活路,出海闖蕩,九死一生,也無有今日之風光。我倒要謝謝他。”
敏靜被懟得並無還口之力。徐山麵色一轉,命令下屬:“既然有客人,就請夫人出來。”一陣香風鶯轉,金雲翹滿頭珠翠地出現,敏靜心中叫道“苦也”!她杏目先是一瞠:“周敏靜?!”
霎時,廳中所有火銃的槍口將敏靜、舒夜圍住!
徐山舉起一隻手,示意不要開槍,滿麵春色,問金雲翹:“是他嗎?”“絕不會錯!”
周敏靜頓時明白過來:“徐山,這是你的圈套!——那王璟……”
徐山仔細端詳著從他們手中得到的春水:“好兵器。本王說過,我的產品他們人人需要,眾領主大名都把我引為座上賓。我乃是名震一方的大名,王璟正是通過我的引薦才被島津忠昌信任。明狗皇帝貪圖長生不老,從上幾代起就不斷派遣使節去傳說中的海中仙山瀛洲島,也就是日本,求取不老仙術。
我告訴你們吧,什麽不老仙術,那裏的農民是褲子也穿不上白米也吃不上的窮鬼!
周敏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藏海王報仇,並不過年。”
“既然落到你手裏,我無話可說。但大明的將領絕不向匪寇屈膝投降,要殺要剮隨便你。請你放這位姑娘一條生路。”
徐山眼珠轉了轉:“周敏靜,本王愛惜你是個航海人才,不如轉投本王的麾下,憑你的才智和我的霸道,我們強強聯合,一定可以在群雄並起的時代成為諸侯霸主!”
周敏靜道:“周某自詡清流,絕不和倭匪同流合汙。”
徐山笑道:“清流是人,倭匪也是人,餓了要吃,缺了要搶,沒什麽分別。我告訴你,正是因為我徐山統一了東海海麵,倭匪都受我的控製,流寇殘殺居民、綁架婦女、煮食嬰兒之事才漸漸減少。流寇是日本在大名攻訐戰中的失地農民、流浪武士,窮得連條褲子都買不起,他們隻能靠劫掠為生,不然自己就要餓死。我給他們提供工作,他們有錢可賺、有妻小可養,有尺寸之地可以謀生,他們死心塌地地為我效力,不用去做殺人的勾當。
而你們的皇帝,卻豢養水師當私軍,有錢可賺則撈一筆,無錢可賺便擺在一邊,任由海疆廢弛,爛的千瘡百孔,根本不在乎百姓死活。私下交易互通有無,經濟活躍才能藏富於民,你們的兒皇帝為了百姓不出逃、提高自己的稅收,與民爭富,先是設立皇莊奪人田地,後看到沿海貿易繁榮,劣質的官鹽、官胡椒賣不上價,竟一刀切封閉海疆,片帆不得下海。
與你們的兒皇帝比起來,我藏海王豈不是更愛民?”
敏靜沉默不語,徐山大笑:“你莫非是在恐懼皇帝連坐你的家人?!哈,果然如我所言!把他綁起來,鎖在十字木上吊起來曝曬,直到他改變主意。——至於這位姑娘……”徐山捏住戈舒夜的下巴:“佳人,可惜了。我們島上的工人,都是窮鬼,可是很缺女人啊……老三,把周敏靜綁好了,找幾個窮鬼,當著他的麵兒,辦了她——直到周將軍願意向我低頭為止!”
金雲翹有點聽不下去:“大王,這姑娘救過妾身,看在妾身的麵兒上,不要這麽對她……”
待他們被拖出去,徐山才回頭對金雲翹道:“愛妻放心,這是苦肉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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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劈了個炸雷。下雨了。
雨水澆在舒夜身上,將她的外衣緊緊裹貼,顯示出少女窈窕的身段。
敏靜目眥欲裂,手腳被麻繩勒出血跡,發出野獸一樣屈辱的嚎叫。
老三召集的鍛工、力工們聚集上來。老三用聽不懂的話嚷了一圈,那些衣衫襤褸的工人臉上先是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老三又喊了一遍,他們才將信將疑地露出淫邪的訕笑。
老三罵了他們幾句,表示你們不上老子要先上了,他鬆開褲腰帶,露出那活兒。他身上汗臭尿騷味兒湧來。舒夜有點想吐,工人們圍上來,隻有一個瘦小的少年聞言非但沒有靠前,還驚恐地後退幾步。
戈舒夜有點恍惚。
老三上來,撕掉了她的上衣。雪白的臂膀暴露在潮濕的空氣裏,仿佛一尊陶瓷的雕像。“運氣真好,還是個雛兒。”老三看見她臂上朱砂,笑起來,被關在島上勞作的工人們仿佛被她的美麗灼傷。“老子好久沒碰過女人了……”老三搓著手,在她胸脯上摸了一把,留下一個黑色的手印。
就在那一瞬間,舒夜仿佛身上什麽被突然激活了,電光火石之間,老三喉頭突然飛出瀑布似的血花,闔著暴雨的雨滴,變成漫天的血雨,落在沙灘地麵上。老三身子搖了搖,倒了下去。
工人們都被嚇得往後倒退一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舒夜還保持著剛被拖出來時候跪在地上的姿勢,隻右手高高舉起,食指中指和拇指,三根削蔥似的指尖被染成紅色,上麵抓著老三斷掉的一截頸動脈。
她像一句喪屍一樣站起來,頭一歪,咧嘴發出瘮人的咳咳咳的笑聲,然後像一隻野獸一樣閃電般彈跳起來!又一個工人的頭從上顎開始被生生撕斷,露出裸露的喉管和舌頭,飛在半空中,鮮血、內髒,包圍住他們的工人和海匪一個個以最殘暴的方式被掏心挖肝、折骨、挖眼、碎腦!戈舒夜的一雙秀手仿佛突然變成鋼鐵的勾爪,已經完全不管武學招式,隻將她麵前的人離她最近的要害之處,或是內髒,或是脊髓,或是血管,或是大腦捏個稀碎。人不斷撕扯蹂躪,天空落下血雨。
敏靜已經被之前遭遇和眼前景象驚得渾身戰栗抽搐,他不知道自己強烈的情緒是來自恐懼還是不能營救的屈辱慘痛,
戈舒夜仿佛沒看見敏靜,越過他,徑直往藏海王的莊園走去。
過了一會兒,裏麵的人發出慘叫。
白鴉的身軀突然出現在暴雨的沙灘上,他抽出身上短刀,將敏靜從束縛中解放出來。“怎麽回事?剛才戈姑娘的靈壓突然增高,壓過了李恪睿的靈力!我才能得脫身,發生了什麽?!”
敏靜愣了一下,不顧身上的傷,瘋了一樣追進去。白鴉跟在他身後。
莊園裏如同人間地獄,全是一具具新鮮的屍體,鮮血內髒腦漿濺得到處都是。金雲翹瑟縮在一角,瑟瑟發抖。“人呢?”
金雲翹指了指內堂:“剛,剛才,戈姑娘進來,說,說願意侍奉藏海王。徐山說既然如此,讓她當眾侍奉。戈姑娘就為藏海王寬衣解帶,然後,然後……”
裏麵突然傳來戈舒夜小姑娘一樣快樂的歌聲:“月亮亮堂堂,小妹子上山崗,我砍掉你的頭,我挖出來你的腸呀哎呀哥哥呀,你墳頭朝東腳朝西,滿肚子爛的都是蛆,叫野貓野狗吃了你,隻剩下一具白骷髏呀!”
敏靜衝進去一看,退了出來,捂住自己的口鼻,控製不住地幹嘔起來。
隻見徐山已經被她用指甲挖得隻剩下血淋淋的骨架,像是被剃幹淨肉放在攤子上賣的豬骨頭。
白鴉看了一眼,歎口氣也退了出來:“春水呢?把春水給她。隻有春水才能克製天摩宗的走火入魔。”
金雲翹道:“在,在徐山身上。”
敏靜強撐起來,在血泊中摸索了半天,終於找到。舒夜兩個眼睛在黑暗中發出綠光,雙臂像是浸在人血池中似的,衣服已經被血染透,咯咯地笑出來:“你騙我。”“戈姑娘,你拿著這個。”
“我不聽,你騙我!”
“我知道你怨恨我沒法保護你——”
“明薇是誰?”
“戈舒夜,你醒醒!——雲武給你起這個名字,不是為了讓你變成這個樣子!”
“我爹爹……?對了,我爹爹死了。我爹爹不喜歡我,我爹爹喜歡楊昶,可我討厭他。對了你外祖母也不喜歡我,那個自以為是高高早上的老妖婆!她於國無功拿的什麽皇室宗親的派頭來壓我!”
“可是我喜歡你,我隻喜歡你。戈舒夜,你聽好了,你爹爹很愛你。我告訴你,我告訴你:
北鬥七星高,
哥舒夜帶刀。
至今窺胡馬,
不敢過臨洮。
你爹爹是個英雄,他希望你也當個英雄。這是他留給你的,來,拿著。”
舒夜像個小瘋子一樣試探著摸了一下春水。當她的手指觸摸到春水的時候,一陣放電的呲啦聲響過,她暈了過去。
白鴉道:“快走吧。逃出去的暗衛應該已經叫來了援兵。”敏靜抱起舒夜,又找回《地藏火卷》的原本,看了一眼金雲翹:“金夫人,你是去是留?”
金雲翹道:“我還有孩子,今日多謝你們放我一命,來日再報。”
他們點點頭,帶著渾身的血汙往岸線走去,果然,過去一夜,黃雲通知了後麵的船隊來迎接。叫來的援軍已經出現在露白的天海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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