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市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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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我作為你的兒子,就意味著也跟皇室沾親帶故,有那麽一點關係?”李延良瞪大了眼睛,看著一臉平靜的母親。
“嗯,算是吧。”宋玉茹想了想,笑著說道:“若是論血緣關係的話,當今陛下是你的表舅。……這麽論,你也是一名皇室成員。”
“伱為何不早些告訴?”李延良歎了一口氣。
話說,今天下午在茶館裏,還剛剛鄙視過一位疑似貴族高門的子弟。可這轉眼間,自己也成了皇族一員,雖然關係有些遠了,可好歹沾了一點皇室血統不是?
“二十多年前,為了嫁給你父親,母親便斷絕了與家裏的關係。此後,便隻是一個普普通通軍官的妻子,不再奢望與皇室沾染半點關係。”
“若不是外婆重病垂危,母親怕是永遠都會將這個身份隱瞞到底吧?”
“皇室成員也好,宋氏長女也罷,母親現在隻希望能和你平平安安地過自己生活,看著你娶妻生子,繁衍你們李家血脈。待母親年紀大了,便可在家中含飴弄孫,安享晚年了。”
“母親今年不過四十許,尚有無盡的大好日子等著你!”李延良寬慰道:“到時候,兒子一口氣給你生十幾個孩子,然後,讓他們天天都圍著你討糖果吃!”
“嗬……”宋玉茹笑了,伸手輕輕拍了拍兒子的麵頰,“你說這話也不臊得慌!你這轉眼間也快二十三歲了,連媳婦也沒給為娘娶一個回來,如何能生十幾個孩子?”
“大丈夫處世,當努力建功立業,著鞭在先。今若不取,為他人所取,悔之晚矣。”李延良笑嘻嘻地將《三國誌》當中張鬆所言說了出來,“待兒子功成名就之時,何患無妻?”
宋玉茹聽到此言,卻是怔住了。
當年那個剛從軍校畢業,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少年郎也曾對她說過這番同樣的話。然後,便毅然辭別新婚不久的妻子,奔赴海外,追求他所謂的功業。而她最終等來的,卻是一甕枯骨。
“唉……”
“母親歎什麽氣呀?”
“你們男兒建功立業,母親也攔不住。但你終須要先為你李家留下一條血脈,以慰祖先。”宋玉茹輕聲說道:“趁你返回本土之際,母親便替你安排一門親事可好?”
“啊?”
“有何驚訝的?”宋玉茹瞪了兒子一眼,“你去瞧瞧左鄰右舍,你這般年紀的男子,哪個不是孩子成群,都過上了繞膝之樂的日子?”
“不是吧!據我所知,周邊街坊鄰居如我這般大的男子,好像沒幾個成親生子的。”
“就算我們這裏沒有,但鄉下農村裏那些二十歲不到就生下三四個孩子的男子卻大有人在呀!”
“……好吧,好吧。待我從長安陸軍總部述職回來後,再談這個事,可好?”
“你這孩子……,你當周圍街坊鄰居適婚男子不想早些娶妻生子嗎?娶親的聘禮,居家的房子,孕母的生產,嬰孩的撫養……,哪一樣不得花費一大筆錢財?所以呀,那些適婚男子在無法籌集到這些費用時,隻能先辛苦工作去攢錢。……不過,我兒且放心,就算不依托你外公家的資助,為娘也替你存下了足夠多的聘禮,可以為你求娶任何家庭的女兒。”
“是嗎?”李延良不禁搖頭苦笑。
“那是自然!就算你看上了哪家高門大戶家的女子,為娘也能替你求來。”宋玉茹頓了頓,自豪地說道:“以我兒的人品和家世,當不輸國內任何貴族大家。即使,皇室驕女、番邦公主,我兒也能與之相配!”
談及這個話題時,李延良腦海中卻立時浮現出那位漂亮的波斯公主娜茜德的身影。
兩年了,也不知道她現下是如何情形?
其實,近些年來,隨著齊國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的不斷推進,城市當中男女成婚的年齡也隨之向後推延。有一個初步統計數據顯示,齊國城市人口當中,1824歲人群占結婚人口的比例急劇下降,而2529歲的人群占比卻不斷上升,已經連續十餘年成為結婚人口中的主力軍。甚至30歲以上的未婚男子人群囿於傳統觀念,女子成婚年齡超過30歲以上,人群數量極少),也有不小的占比數量。
而且,洶湧的城市化進程對齊國整個社會也造成另外一個極為嚴峻的隱憂,那就是在城市當中,人口生育數量開始趨於減少。要知道,在三十多年前,每對夫婦平均會生育5.5個以上的孩子。而四年前的人口普查數據卻顯示,現如今平均每對夫婦生育的孩子已降至4.1個,並且繼續呈下滑的趨勢。
若是這個數據再剔除農村人口的話,城市生育率的數字恐怕會更低。
但是,對於一個不斷開疆擴土的帝國而言,沒有什麽比擁有更多的人口更為重要的。
——
“這麽晚了,弄院裏竟然還如此熱鬧!”
尼讚·阿爾伯曼遠遠地看向那片臨河的街區,幾個庭院點起了許多油燈,將那裏照得通明。四下的街坊鄰居支了七八桌流水席,大碗的肉食,大盤的蔬菜,香鬱的鹵味,一碟碟花生、毛豆,還有十幾壺酒水。
男人們大聲地吆喝劃拳,女人們低低地細語,孩童們歡快地在桌子之間跑來跑去。肉香、菜香、酒香,隨著夜裏的微風飄散在這片熱鬧的街區。
“是呀,不得不說,在齊國就算普通民間百姓也是如此富庶,可以這般大擺宴席!”奧馬爾·巴爾列夫臉上帶著羨慕的神色,“不像在阿拉伯地區,除了那些部落首領和地方總督官員,幾乎所有的平民都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即使,以繁華和富庶而聞名的兩河明珠——巴格達,在大興這樣的城市麵前,也黯然失色。”
“是的,這個國家不僅富庶,而且強大。沙遜先生已經決定將齊國作為我們最終的移居地,我相信,在這個國家,我們猶太人一定會取得比在巴格達更為輝煌的成就。在這裏,我們不會受到宗教和種族的歧視,並且我們的人身和財產也將會得到法律上的保障。這個國家,簡直就是我們猶太人的天選之地。”
“那麽,接下來,我們就是該考慮如何才能將這片街區全部買下來,作為我們未來的猶太社區。”奧馬爾·巴爾列夫說起這個問題,不由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但是,這裏的居民要價太高了,遠遠超出沙遜先生給出的預定價格。我不知道回去後,沙遜先生會不會暴跳如雷。”
“是呀,這裏的居民與其說是太貪心,不如說是一種赤果果的訛詐。他們的要價,若是放在巴格達的話,足夠買下超過那片街區五六倍大的土地了。或許,我們應該建議沙遜先生換一個地方。”
“尼讚,我不認為你這個建議是一個好的主意。”奧馬爾·巴爾列夫說道:“以沙遜先生的執著性格,一旦看上哪樣東西,必然會想方設法地去得到它。哪怕為此會付出更高的代價。”
“既然如此,那隻有使出另外的一些手段了。”
“另外一些手段?比如……”
“在這座數十萬人口的巨大城市裏,應該每年,甚至每個月都會發生許多火災吧。”尼讚·阿爾伯曼再次將目光投向那片臨河的街區,輕聲說道:“這些火災,有的是因為孩童無意識玩火造成的,有的是家庭主婦生火做飯而不小心引燃了圍布、餐布,還有的是夜晚照明燈燭管理不善,造成了房屋失火。”
“所以,這片街區會發生一場火災?”奧馬爾·巴爾列夫臉上露出一絲凝重,“這要是人員死傷過重,必然會引起地方警察和密探的關注,說不定就會徹查此事的原委。萬一……”
“所以呀,我們要控製整個事態的發展,不使這場意外陷入重大災難事故當中。”尼讚·阿爾伯曼笑了笑,眼中露出一絲狡黠,“若是這片街區隻是燒毀了一些窮苦人家的屋宅,而沒有什麽人員損傷的話,地方政府隻會進行相應的善後處理,而不會深究其因。你說,哪個國家的政府會為了一些窮人的利益受損,而大動幹戈?屆時,沙遜先生再適時地表示關愛和慰問,捐獻一筆財物給受災民眾,還能為我們猶太人獲得足夠多的聲譽。”
——
“諸位叔伯、嬸嬸,還有哥哥、嫂嫂。”李延良端著一碗蜜酒,站在庭院當中,朝在座的街坊鄰居一一點頭致意,“延良於此再度感謝你們。在我海外服役期間,諸位對我母親照顧有加,使得母親冷暖有問,饑寒有助,生病有幫,延良於海外才能心無旁騖征戰沙場,為國效力。今晚,又勞諸位擺下流水席,以慶延良平安歸來。此番作為,還有此等情誼,讓延良感激涕零。在此,延良以碗中酒水,以表心中感激之情!”
說完,李延良端著碗一飲而盡。
“好!”在座的男人們轟然叫一聲好,隨即也端起酒碗站了起來,將酒水一飲而盡。
“延良,你說這些話,就有些見外了。”鄰居陳春全放下酒碗,笑著說道:“我們街坊鄰居的一個個低頭不見抬頭見,都是十幾二十年的交情了,如何會讓你在海外服役時,還要擔心家中瑣事?再者說了,平日裏,我們這些鄰居也沒少受你母親恩惠。你們說說,哪家的孩子上學時,沒受過你母親的教導?逢年過節,你母親還不時地將學校發下的米麵糧油,還有海鮮水果送與我等食用,那可是多承你母親的情呀!”
“呃……,就是,延良你這般說話,就不把俺們當人了!”鄰居康仲祥打了一個酒嗝,大著舌頭說道:“你可曉得,每年學校假期,這弄院裏的孩子要不是你母親幫著管,俺們這些在工廠做事的家長哪有這般省心!俺老康對你母親那是打心眼裏感激,不僅幫著俺們管孩子,這大中午的時候,還管一頓飯給這些小兔崽子吃。俺知道,你母親不稀俺們能回報個啥,但俺們心裏都記著的。在俺們家幾個小子眼裏,早就將你母親看作最親的人。……你說,在你海外服役時,俺們能讓你操心家裏的事嗎?”
“延良,你放心,不管你在海外待多久,你家裏的事,就是我們所有街坊鄰居的事,定然不會讓你母親受了委屈。”
“老徐,你這話說的,好像搞得延良會一直在海外服役似的!延良在軍中幾年,便已升了官,晉了級。這次回到漢洲,說不定又要升官,並且還留在本土。以後呢,延良也是要當將軍的料。咱們說不得,將來都要跟著延良沾沾光!”
“嗬嗬……,以後延良當了將軍,那我們這處弄院豈不就成了將軍院了!”
“來來來,咱們大家夥向未來的將軍敬一碗!”
“哈哈……,來敬將軍一碗!”
“諸位叔叔伯伯,諸位哥哥,延良愧不敢當!”李延良趕緊將碗裏倒滿了酒,隨即舉起,與眾人同飲。
“既然咱們這弄院以後會成為將軍院,那咱們就更不能將房子賣給那些外來的夷人了。你們瞧瞧,咱們這片街區,背靠大興河,麵朝熱鬧的明理街,絕對是一塊風水寶地,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夷人!”
“哎,話說,萬一,那些夷人要是答應了咱們開出的高價,這屋宅還拒絕賣給他們嗎?”
“嗯,也不是不能考慮。這要是得了一大筆錢,到別的街區能買一套更大的房子,我覺得也不錯。”
“陳叔,哪來的夷人要來買我們的房子?”李延良不由好奇地問道。
“好像是去年才從哪個國家移居我們齊國的西夷人,聽說很有錢,先是在臨近的紫金崗街區買了一片土地。可是,最近一段時間,他們又看上了我們這片弄院,想將這裏也一塊買下,跟紫金崗那邊的社區連成一片,還要建一座規模宏大的廟宇。”
“是從阿拉伯移居過來的猶太人。”陳根民抱著一根棒子骨使勁地啃著,聽到他們對話後,忙不迭地插了一句。
“猶太人?”
“管他什麽猶太人,反正都是夷人,看著都長得一副麵孔,一個個大鼻子、綠眼睛的。”
齊國是一個移民國家,國內除了數量眾多的東方移民外,還有一些來自印度、波斯、阿拉伯,以及歐洲的移民。
對於東方移民,齊國一般會進行細致劃分,秦國人、朝鮮人、日本人、安南人、暹羅人……,等等。但對那些來自西方的移民,便懶得做區分,統稱為西夷。若是稍微細致一點,最多也就劃分為印度人、波斯人和歐洲人,至於具體是哪個國家,哪個民族,呃,不好意思,都長得差不多麵孔,你們都是西夷。
另外,在齊國,漢語是唯一的官方語言,更是民間交流的第一語言,學校裏除了大學中會開設外國語言翻譯專業外,所有層級的學校是不教授其他外國語言的。因而,那些來自非秦國的移民,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在語言培訓學校中掌握基本的漢語書寫和交流能力,否則,將不會授予正式國民身份。
齊國雖然在官方層麵宣傳眾民平等,但在社會實際中,卻隱隱有各種歧視和不平等現象。作為主體民族的漢人,當仁不讓地成為整個社會的主流,不論從內閣部堂高官,還是軍中高階將領,甚至地方府縣的基層官員,都鮮有少數族裔的身影。
而那些少數族裔即使投身官場和軍伍,也會有一道隱形的天花板,將他們的晉升上限死死鎖住。
相較於開國時期那種對外國人包容而開放的氛圍,齊國在曆八十多年發展後,無疑變得愈發保守起來。當然,這種保守更多地是骨子裏流露出的一種自大。他們認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任何民族,會比齊國人更為優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