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第124章 英格蘭的內外交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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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英格蘭的內外交困
1726年1月5日,倫敦,威斯敏斯特宮。
“沃波爾勳爵,西班牙人向我們宣戰了。”主管外交政策的北方大臣查爾斯·唐森德子爵敲門後,進入第一財政大臣即首相)羅伯特·沃波爾伯爵的辦公室,將一份西班牙駐倫敦公使遞交的宣戰書放在他麵前的幾案上。
“拖了這麽久,西班牙人終於還是向我們宣戰了。”沃波爾將那份宣戰書拿了起來,仔細地看完後,不由苦笑一聲,“這對我們英格蘭王國而言,絕對是一個最為糟糕的消息。”
“是呀,我們在海上尚未徹底扭轉形勢,如今又增加了一個新的敵人。”唐森德說道:“西班牙人堅持要求我們無條件退出直布羅陀和梅諾卡島,同時還要讓我們承諾,未經允許,英格蘭商人不得擅自前往西屬美洲領地進行貿易活動。我們若是應允了這兩個條件,不僅將失去西屬美洲的市場,還要失去了直布羅陀這個最為關鍵的海上據點。沒有了這處海上要津,我們也就無法封鎖海峽,防止齊國人通過地中海給他們的遠征艦隊輸送物資補給。據悉,齊國人在埃及可是囤積了不少作戰物資。”
“在與齊國進行的戰爭期間,我們必須要保證在直布羅陀海峽的控製權,從而避免齊國人獲得源源不斷的物資補給。”沃波爾端著水壺為唐森德泡了一杯茶,然後又將自己的茶杯續了點水,點頭說道:“而西班牙人明顯對我們承諾歸還直布羅陀和梅諾卡島抱以懷疑態度,便想趁著我們處於困境中時,執意以武力相逼,迫使我們就範。”
“我們需要立即往直布羅陀增兵,並且還要輸送大量的作戰物資和生活物資,以防西班牙人再次調集大軍來攻。”唐森德說道:“經過數月的戰鬥和戍守,原有的三千五百多名士兵,已經出現八百多人的減員。要是西班牙人再次組織大規模的進攻,我很擔心他們這點兵力能否守得住。”
“增兵確實非常有必要。”沃波爾說道:“我將向議會提交議案,準備從蘇格蘭抽調一千二百名士兵前往支援直布羅陀。”
“一千二百人?……援兵是不是少了一點?”
“這已經是內閣盡最大努力才能籌集到的兵力了。”沃波爾歎了一口氣,“特別戰爭債券銷售不是很理想。第一期兩百萬英鎊,足足花了五個多月才賣完。隨後發行的第二期三百萬英鎊國債,到目前為止也隻賣出了不到一百三十萬英鎊。在市場上,投資者似乎對我們目前的戰爭前景都不怎麽看好。就連貪婪的尼德蘭人,也捂緊了他們的荷包,幾乎沒有認購一個便士。”
“……”唐森德聞言,怔了一下,隨即苦笑連連。
以往,英格蘭在與歐洲國家發生戰爭時,政府通過發行國債的方式,可以輕鬆籌集到足夠的戰爭經費,進而有力地支持了英格蘭對外戰爭的持續進行,並最終擊敗一個又一個敵人。
通過這些戰爭,英格蘭往往會迫使對方讓渡部分市場和商業利益,為國內的工業資本和商業資本攥取了大量的貿易利益,同時也借機搶占無數的商業市場。波羅的海、北海、地中海,加勒比海,以及西屬美洲、葡屬巴西,到處都充斥著英格蘭的工業產品和商人的身影。
在戰爭期間積累的國債,最終也能通過商業途徑,被資本市場所消化和吸收,然後進一步促進了國內金融業的發展。
當然,要實現上述的目標的前提條件,那就是英格蘭王國能贏得正在進行的戰爭,獲得巨大的收益。即使最終無法戰勝敵人,那也要保證英格蘭本土和海外利益的安全,以免國內金融市場受到戰爭的波及。
可最近幾個月的戰爭進程,似乎對英格蘭王國的局勢愈發不妙。
預想中與齊國遠征艦隊的直布羅陀海上決戰,被對方“婉拒”,轉而將他們的戰艦分散布置於英格蘭的海外貿易航線上,頻繁攔截和襲擊英格蘭商船。短短五個多月,有近五十艘商船失去聯係,即使其中有部分可能是發生了海難,但絕大部分肯定是被齊國戰艦所俘獲,或者被擊沉。
皇家海軍在阿爾赫西拉斯灣、佛得角、北海,以及法羅群島等海域,與齊國遠征艦隊進行了數場規模不等的海上戰役,不僅沒有達成戰前預期目的,重創齊國海軍,反而自身損兵折將,先後有三十餘艘戰艦被擊沉,二十餘艘戰艦受損,官兵陣亡三千六百餘,受傷四千餘。
尤其是在一個月前法羅群島海戰中,有多艘一級、二級主力戰列艦被齊國海軍摧毀,讓皇家海軍痛心不已。
8月底至9月初,西班牙王國對直布羅陀要塞連續進行了三次大規模的進攻,雖然被駐守的英國陸軍憑借堅固的要塞城防所擊退,但情勢依然非常嚴峻。
英格蘭政府通過熱那亞共和國向西班牙政府傳遞和平意願,表示會在與齊國的戰爭結束後,共同協商直布羅陀的歸屬問題,雙方通過友好談判,最終將該地歸還給西班牙。
但西班牙人拒絕了英格蘭政府的建議,堅決要求英格蘭立即無條件地將直布羅陀和梅諾卡島歸還西班牙。他們還指責英格蘭政府縱容海外貿易商人在西屬美洲領地大肆走私,嚴重侵蝕和損害了西班牙王國的利益。對於肆虐加勒比海的海盜船私掠船),英格蘭政府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必須要加以約束和禁止。
很明顯,西班牙王國對英格蘭政府抱以極大地不信任感,一意要趁著此次英齊戰爭爆發的契機,收回被英格蘭控製的直布羅陀和梅諾卡島,同時也在西屬美洲的貿易紛爭中,保持了罕見的強勢態度。
對此,部分激進的海軍將領認為應該先發製人,對西班牙展開大規模的進攻,封鎖西班牙本土,截斷他們與西屬美洲之間的運輸往來,以武力脅迫其對英格蘭做出大幅讓步。
但這項建議被沃波爾及眾多議員所否決,不說皇家海軍是否抽得出足夠的兵力來進攻西班牙本土和封鎖它的海上運輸通道,就是有餘力發動戰爭,那也要顧忌一下歐洲的整體局勢,尤其是西班牙的鄰居法國的態度。雖然這兩家波旁王朝的親戚彼此之間的關係不是很融洽,甚至還互相攻訐和算計,若是西班牙被英格蘭揍得鼻青臉腫的話,保不準法國就會出手支援它。
本打算先竭力避免雙方之間大打出手,將直布羅陀問題就這麽拖下去,待熬到戰勝齊國後,再騰出精力收拾西班牙。卻沒想到,對方見英格蘭政府拒絕立即歸還被占領土,竟然惱了,直接向英格蘭宣戰了。此舉,意味著皇家海軍在尚未徹底擊敗齊國海軍的情勢下,又多了一個海上勁敵,於整個英格蘭王國而言,不啻為雪上加霜。
倘若齊國和西班牙兩個敵人不過是英格蘭疥瘡之患的話,那麽愈演愈烈的愛爾蘭武裝暴動,則是英格蘭政府的心頭大患。
自九月初,愛爾蘭人從海邊小鎮斯萊戈發動武裝暴動以來,便迅速席卷整個郡。在稍稍站穩腳跟後,開始朝著東、南、北三個方向出擊,對英格蘭人的控製區展開了大規模的進攻,試圖一舉控製整個愛爾蘭島。
愛爾蘭武裝暴動分子,一改昔日遊擊作戰的模式,主動對英格蘭人控製的城鎮發起堅決而有力的進攻。他們組織有度,戰鬥得法,攻勢淩厲,而且還擁有不少火炮,使得英格蘭人控製的城鎮一座又一座淪陷,無數的英格蘭和蘇格蘭移民慘遭屠戮。
雖然在去年十一月上旬,緊急抽調的五千餘陸軍在距離都柏林西北五十英裏的穆林嘎小城擊敗了愛爾蘭反抗軍主力,斃傷俘一千三百餘抵抗軍,獲得一場決定性的大勝。
但在隨後的一係列追剿戰鬥中,愛爾蘭抵抗軍開始化整為零,並且在英軍行進的地區實施一定程度上的堅壁清野,然後憑借他們熟悉的有利地形,對英軍不斷發動突襲,使得英軍的征剿行動逐漸陷入困境,人員傷亡也開始上升。尤其是在進攻抵抗軍防守的城鎮和據點時,遭到對方極為頑強的阻擊,使英軍兵力損失不少。
為了堅決打擊愛爾蘭抵抗軍,英軍總指揮萊斯利將軍除了請求獲得更多的援兵外,還向內閣和議會的索取更多的授權,要對愛爾蘭地方和反抗組織實施最為“嚴厲的處置措施”。
內閣大臣和議會裏的紳士們自然是知道萊斯利將軍所提到的“嚴厲處置措施”意味著什麽,當年“弑君者”克倫威爾帶兵侵入愛爾蘭時,對當地發生暴力反抗的愛爾蘭人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大規模屠殺。短短數年時間,愛爾蘭局勢得到徹底的“平複”後,150多萬的愛爾蘭人隻剩下100萬。從那個時候起,整個愛爾蘭便成為英格蘭人的奴隸,愛爾蘭四分之三的土地、六分之五的房屋都是英格蘭人的,愛爾蘭人則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住在沒有樓梯和窗戶的泥巴小屋裏,每天穿著破衣爛衫下地給英格蘭人種田苟活。
如今,這群“賤民”在齊國人的鼓動和支持下,竟然又發動了反抗英格蘭人的武裝暴動,若是不以雷霆手段加以鎮壓,勢必會讓更多的愛爾蘭人群起響應,最終會將他們英格蘭人趕出愛爾蘭。
盡管,英格蘭人不知道東方地緣政治中有一種謀略叫遠交近攻,但對於近在咫尺的愛爾蘭,英格蘭人敢於對愛爾蘭下死手,是因為打三百年前,就把愛爾蘭定位成英格蘭王國潛在的敵人,而且是臥榻之側最危險的那種。
愛爾蘭人是凱爾特人裏最死硬的一支,在英格蘭人眼裏,他們比威爾士人和蘇格蘭人還討厭,他們從5世紀就開始信仰天主教,拒絕加入新教,死守自己的文化,是周邊最難同化的一支異族,英格蘭在嚐試幾次融解愛爾蘭失敗後,就隻打算把愛爾蘭往死裏整,殺光不服氣的,其他全部作為英格蘭人的農奴,極盡壓榨。
擱著以前,英格蘭人手裏頭有槍有炮,愛爾蘭人反抗原本沒什麽機會,頂多被壓榨得狠了,零星殺個把英格蘭人泄泄憤。
現在倒好,可恨的齊國人來了,不僅入侵了英格蘭本土,還將主意打到了愛爾蘭上麵。愛爾蘭抵抗軍手中的槍炮大概率是齊國人提供的,甚至他們的軍隊中也有齊國軍官予以專業軍事指導和戰場謀劃。
穆林嘎戰役中,英軍士兵在打掃戰場時,就發現幾具東方麵孔的屍體。就算是傻瓜也看得出,除了齊國人,還會有哪個東方國家會不遠萬裏來到愛爾蘭發揚這種偉大的國際主義精神?
愛爾蘭人一切痛苦的根源,來自英格蘭人對他們的殘酷剝削壓榨,這般深仇大恨,愛爾蘭人鐵了心要報。
要知道,英格蘭的基本盤是是一個人口不多、資源不多、孤懸在歐亞大陸以外的島國,手頭可用的人力物力相當有限。因此,英格蘭潛意識裏的戰略就是,在保證主島不受威脅和損害的情況下,通過盡量減少損耗的方式進行海外殖民和貿易,用最小的成本將海外商業利益最大化,並製衡歐陸。
而愛爾蘭距離英格蘭本土如此之近,而且還死硬拒絕融入英格蘭的態度,都使它成為一個潛在的、危險的敵人,必須對其進行無限地削弱,從而才能保證英格蘭本土的安全。
因此,英格蘭內閣和議會對萊斯利將軍提出的在愛爾蘭實施“嚴厲的處置措施”後,隻是稍稍猶豫了不到五秒鍾,便立即批準同意了。
對於“奴隸”的反抗,唯有血腥恐怖的殺戮才能加以震懾。
英格蘭政府除了愛爾蘭問題讓人頭疼外,那個被稱作“老僭王”的詹姆斯三世也蠢蠢欲動起來,在蘇格蘭開始頻頻搞事。去年九月至十一月,詹姆斯黨人分別在蘇格蘭的鄧迪、弗雷澤堡、因菲尼斯等地偷偷登陸,並聯合當地的天主教徒和詹姆斯黨支持者發動武裝暴亂。
雖然這些暴亂最後都被趕來的英軍所撲滅,但這些行徑也引起了英格蘭政府的高度警覺,不得不將一些原本要投入到愛爾蘭的部隊繼續留駐於蘇格蘭,以應對詹姆斯黨人的暴動。
為便於民防,英格蘭政府將其動員征召的正規軍和非正式甚至業餘武裝結合,於蘇格蘭沿海地區設立聯防自衛體係。國內許多世襲貴族被許以政府少量資助,以回報他們在其勢力範圍內征募軍隊和武裝誌願者。而且,像1715年應對詹姆斯黨人叛亂那樣,有產者被要求在其治安長官領導下聯合起來,去招募和武裝所有願意宣誓效忠政府的誌願者。
各地的積極性被調動起來,以彌補王國政府在組織上的不足,同時起到宣傳動員作用。這些忠誠民眾組成的武裝聯軍,其象征意義和輝煌成就是為了表明,漢諾威王朝和王國政府的背後有其臣民的積極支持。
然而,來自社會各界各行業的男人們,他們積極參加自衛聯軍,並不一定想著保衛整個大不列顛,或者英格蘭。這些勇士們一邊期待倫敦為他們提供相應的武器和金錢,一邊也像七十多年前其內戰中的先輩一樣,有他們自己的側重,“他們都表示時刻準備著保衛國家,但指的卻是他們的郡或者家鄉。”
不過,可以確信一點,那些傾向於支持詹姆斯黨人的群體,主要是天主教徒、愛爾蘭人或失業的工人和學徒,極少有在行業中地位穩固或者職業穩定的人。那些有自己的店鋪或產業或在他人的產業大量投資的人,可能更為厭煩詹姆斯黨人的軍事冒險行為。
但目前英格蘭王國在外有齊國的海上威脅,近有愛爾蘭人的大規模武裝暴動,整個局勢愈發艱難的情況下,這些討厭的詹姆斯黨人發起的暴亂,無疑讓英格蘭政府處境更加困難。
據悉,“老僭王”的詹姆斯三世很可能在財政上獲得了法國和齊國大量的資助,若不然,也不會在蟄伏數年後,突然搞出這般聲勢,接連派出幾路雇傭軍偷渡蘇格蘭,發動武裝暴亂。
可以說,英格蘭王國目前的情勢,幾乎與第二次英荷戰爭時期一樣險惡,稍有不慎,就會遭受戰敗的屈辱,進而喪失好不容易才獲得的強國地位。
“唐森德勳爵,你覺得我們這個時候要不要跟齊國人進行一次試探性的接觸,以探討如何結束這場戰爭?”沉默良久,沃波爾輕聲說道。
“若是我們采取主動的話,一定會被齊國人認定為服軟認輸。”唐森德幽幽地說道:“那麽,他們一定會向我們開出一係列難以接受的條件。”
“但我們不得不承認,這場戰爭爆發八個月以來,我們就遭受了嚴重的打擊。即使我們最終擊敗了齊國人,他們最多將自己的勢力暫時退出歐洲,轉而將貿易利益讓渡給尼德蘭人和法國人,但它自身幾乎沒有任何損失。相反,我們不僅會失去利潤豐厚的東方貿易,而且我們賴以為憑的海軍將遭到嚴重削弱。而且,我有種預感,齊國人通過這幾個月對我們皇家海軍的零敲碎擊,可能已初步了解了我們的真正實力,正在醞釀一場足以奠定戰爭走向的海上決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