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078 各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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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了打, 自己又打不回去的,若是能找大哥找回場子來,自然是要走一遭的。
最不濟也得去找個靠山。
李樂被這天明之前的偷襲打了個措手不及後就是這麽想的。
別管這個大哥到底是他們名義上的大哥郭太, 還是在他們四人之中實際上來說權柄最大的楊奉,總歸他這會兒要去的都是同一個地方。
他又琢磨著自己不能就這麽一副狼狽的樣子竄逃過去。
在彼此還有競爭關係的前提下, 這種落魄隻會成為對方吞並自己的理由。
他連忙整了整自己有些歪斜的衣冠, 又讓身後那些跟他一樣從地道撤退的手下收拾了一下形象,尤其是將身上的塵土撣上一撣, 讓這千餘人看起來體麵了不少, 這才朝著楊奉的駐地而去。
得虧他們這些人彼此之間門不必像是喬琰窺探他們的蹤跡一般麻煩, 互相之間門挪了窩都是通知過了消息的, 否則找人都是個大問題。
這種守望相助狀態下的必要情報, 也顯然沒有扯謊的可能。
混跡山中時日已不少,李樂對襄汾一帶的山嶺可說是閉著眼睛也能走,因此未到正午, 他就已經抵達了楊奉所在之處的外圍。
他也不出意外地被巡防的徐晃給攔了下來。
楊奉可不像是他一樣專注於躲藏之法,誰讓他有著一個讓李樂看來都覺眼紅的手下, 足以讓他在此地立足。
要李樂看來, 徐晃這家夥明擺著是用腦子布防的,還偏偏有一身好武力, 若不是因為楊奉早年間門對他的恩情,這家夥自領一方白波頭目也未嚐不可。
但如今說這些也沒什麽意義,總歸這家夥對楊奉忠誠, 也將這方搭建在易守難攻位置的營寨給拱衛得極好。
不過想來, 他既能這樣快地攔截在他們這些人的麵前,也必能快速察覺到樂平侯來襲的人手,如此一來他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李樂被迫出逃到如今, 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李帥此番所來為何?”徐晃朝著李樂身後的一幹人等看去,露出了個狐疑的神情。
別看李樂來前將自己和部從的形象都稍事捯飭了一番,但徐晃又不是不知道他們是個什麽本事和素質,這種欲蓋彌彰的方式可蓋不住他們身上的驚惶逃難之態。
這明擺著就是失去了自己根據地,還被人攆著跑的樣子。
他目光太過銳利,加之隨即就是一句“李帥帶千人而來,我方不敢招待,若隻是想要尋楊帥議事,帶上三五十個親衛便是”,讓李樂梗塞了半天,還是不得不將實情相告。
可他仔細一想又覺得自己不必如此畏縮。
他們這些人輸給樂平侯的手下,在陘口處沒占到多少便宜,又不隻是他這裏出現的情況。
現在樂平侯親自帶人前來,他沒能討得了好,可屬實太正常了。
他起碼還因為多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的緣故而僥幸逃脫了,甚至保住了自己手下半數以上的有生力量。
在他極力給自己挽尊的說辭說完後,徐晃抓住了他話中的關鍵詞問道:“你是說,這次樂平侯親自帶人來了?”
他又看了眼李樂和其部從的情況,並沒像他一般樂觀,而是在得到了個肯定的答複後,讓人安排他們在營寨外圍住下,當即就去跟楊奉做了個稟報。
隻是還沒等他說完,他們便又收到了消息,韓暹也來到了此地。
比起李樂的情況,他還要更慘淡一些。
喬琰對李樂的進攻之中甚至都沒讓典韋出手,而是讓他充當著一個合格的保鏢角色,但負責進攻韓暹營地的趙雲可沒有這麽手下留情的意思。
他和徐福還是先讓人去通知韓暹的。
隻可惜韓暹這人自認自己的勢力也隻是在楊奉之下而已,也不像李樂一樣躲躲藏藏,甚至還算是有個堅守的營盤,那麽若真有人攻上門來,他也有一戰之力,大可不必如此擔心。
要不是這前來通風報信之人說得言之鑿鑿,他甚至都不願意再多設置一道防線。
可趙雲和徐福商定後,直接選擇了對方在用早膳的時間門動手,來得讓人著實意外!
在趙雲本就與對方交過手,且極盡勇武的率隊先行之中,這道防線更像是形同虛設,頂多也不過是給韓暹爭取了一點逃命的時間門而已。
韓暹一邊念叨著悔不聽人言,一邊收拾著殘部投奔楊奉而來。
因他平日裏與楊奉的關係處得並不太好,他幹脆將自己拾掇得稍微慘上一些,如此一來若是楊奉不收留自己,他還有了個譴責的理由。
誰知道他才抵達此地先看到的不是楊奉,而是正在支使手下安營紮寨的李樂。
兩人麵麵相覷地看了對方好一陣,才仿佛對暗號一樣地問道:“樂平?”
一見對方這表現他們便猜到,對方還真是受苦受難的同道中人。
然而很快他們就意識到,自己雖然損兵折將,還差點將自己的命也給交代了,但總還是比下有餘的。
在另一支殘兵抵達此地的時候,他們獲知了一個令人驚詫的消息——
胡才死於褚燕之手。
胡才死後,勉強從混戰中逃脫的這部分白波賊,在其中一位小頭目的指引下,選擇前來投奔此地。
“幸好我多挖了一條地道……”李樂忍不住感慨道,更是無比慶幸他這邊的兩個對手都到底是年歲尚小,也少了些本事。
“幸好我因招募的部從而有同鄉報信……”韓暹也幾乎在同時說道。
這兩人再度朝著對方看了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慶幸。
而白波四位統帥中有三方遭到了樂平的進攻,現在壓力無疑給到了楊奉。
因這三方所遭遇的情況不同,楊奉完全沒意識到韓暹和李樂的前來,正是喬琰給他設下的圈套,他隻是朝著徐晃問道:“以公明看來,那樂平侯是否會朝著我方來襲?”
徐晃想了想後回道:“我看不會。”
“我方人馬有四千餘人,因河穀山道作戰不便人數過多,這才屢屢受到對方限製,但若要攻破我方營寨,即便是在我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也必須要有五千人以上,以渠帥覺得,那樂平真能有這般人數?”
楊奉搖了搖頭。
樂平隻一縣萬戶之地,就算收容了黑山賊,真正堪配得上實際戰鬥力的,充其量也不過是三千人而已。
甚至於這部分的人裏還必定有大半被卸去了武力裝備,以免重新聚集起來,對樂平本身的安全造成什麽威脅。
而但凡是個正常人,也不會在清剿一方山賊的同時用上太多的另一方山賊。
畢竟這年頭,做賊是比做民強的,難保這兩方會不會聯合到一處去。
那麽這人數頂破了天也就是三千人。
這是一個絕難朝著他們這方發起進攻的人數。
楊奉稍稍安心了幾分,又朝著徐晃問道:“那你覺得,我們是否應當收容韓暹和李樂兩方,還是讓他們分出去重建營地?”
這個問題徐晃沒有直接回答。
他隻是說道:“這等要事,渠帥應當自行決斷才是。”
在楊奉先前的態度中其實已經將他的傾向性給表達出來了。
徐晃看得分明,在胡才部從抵達的時候,楊奉的表現中與其說是對同一方陣營另一位頭目境遇的同情,倒不如說是對這些人手的覬覦。
在這種時候,徐晃雖然直覺將人都盡數留在此地並不是個太好的選擇,也並不合適將這話說出口。
他此時能做的也不過是增強營防而已,一來要防著點李樂和韓暹兩人,一來也要提防他對樂平侯的判斷有誤,對方當真在此時領兵前來。
楊奉一聽徐晃這回答就笑了,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了句“公明不誠。”
但說歸這麽說,他還是很滿意於徐晃這知情識趣的態度的。
他自負自己有這個底氣將胡才的部從吞下去,甚至是進一步吞下李樂和韓暹一人的,那麽在己方有著絕對人數優勢的情況下,將人留下自無不可。
更不必說,徐晃在將人安頓下來的位置,恰也是他們這處營寨的屏障所在。
若那樂平侯因先前三路齊出得手而建立起的信心,選擇朝著他們發起攻擊,這些人也正好成為他的“助力”。
——若是用喬琰的話來說,應當說是炮灰更加合適些。
可在這個趨於利益共同體,而不是情誼紐帶聯係的同盟中,他對胡才部從逃難到此地的這批人有所覬覦,難道其他人就沒有這個想法了嗎?
李樂和韓暹剛經曆了個損兵折將的過程,本就想將自己缺損的人數給補回來。
他們深知,在才打了個敗仗的情況下,要想招募到新人手,著實不太容易。
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在了胡才的部下身上。
一方沒了領頭之人,一方正要補充人力,豈不正是個一拍即合的買賣。
不過他們同樣也知道,自己此時該算作是個寄人籬下的狀態,又因有競爭對手的存在,不能將自己的意圖這樣快地暴露出來。
而除卻這兩人外,盯著這些人手的還有另外一人,正是名義上的頭領郭太。
算起來他這個領頭人的身份是如何來的?還不是這幾個人剛聚集的時候人人手底下也就是個千把人,誰也不服誰的,幹脆將他給推了上去。
但郭太彼時能號召個幾百人,其實也不算是個完全沒本事的人物。
隻是這幾人都顯然不樂意見到一個真正的實權領袖壓在他們上麵,因而這兩年間門多有限製他的發展,充其量也就是在明麵上給他個統帥的位置而已。
以至於當這些人都已發展出了三五千人的手下,又因為這些人的家眷進一步擴張人數後,他卻還握著那可憐巴巴的一千來人。
現在胡才身亡,那麽他的部下是不是正應當歸屬於他這位白波主帥統轄才對?
郭太也忍不住動起了小心思。
他甚至難免在此時思考起了一個更加危險的想法。
若是將他、李樂、韓暹三人的人手,以及胡才部從匯集在一起,人數對楊奉是有壓製優勢的,而從這樣近的距離下發難,即便是以那徐晃再高明的本事,大約也防不勝防的。
他倒也沒指望自己一口氣將所有人都給吞下去,但若是在已經少了個胡才的情況下,他能成為一個實權統帥,甚至將一直以來對他都沒多少尊敬的楊奉給宰了,何其妙哉!
不過在達成這個目標之前,這些各懷心思的人,還得麵對一個更加真實的問題。
他們的糧食是不夠的。
若隻有楊奉這一方人駐紮在此,以他們對食物和物資的規劃,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在有徐晃替他解決安全問題的情況下,楊奉幹脆在內務上多分了點心思,生怕接下來就快抵達的冬季會麵臨什麽糧食不足的情況。
但現在多了兩方,不,應當說是多了三方的人就有些麻煩了。
將東西分出去,楊奉難免覺得有些心疼,甚至可能讓己方陷入困境,但若是不分?
大家都是做賊的!
真到了吃不飽的情況下,普遍默認的做法就是搶,甚至還得控訴一番,作為同盟,憑什麽楊奉他們還能吃飽穿暖,卻不管他們這些遭了樂平襲擊之人的死活。
按理來說,東西不夠下山去搶就是了。
可他們隨即收到了個消息。
那樂平侯在三方雖然得手卻未盡其功的行動後,並未按照一個出來放風的貴胄子弟所該做的那樣,見好就收地返回樂平去,而是駐紮在了平周縣外。
這是個雖然距離他們還有那麽點距離,卻隨時可以對著他們發動進攻的狀態。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若是將目光放在軹關陘上,多少有些不妥。
那麽,就隻能看看河東郡了?
比起這幾位的糾結鬱悶,喬琰無疑要舒坦得多。
這平周隸屬於西河郡,因護匈奴中郎將的緣故,西河郡太守的軍事權柄是被極大製衡的,起碼喬琰這位樂平侯公然屯兵於此,他就拿喬琰沒什麽辦法。
告狀又是不可能告狀的,沒看喬琰對著一州刺史動手,說起來也沒受到多大的處罰,甚至讓原本的刺史張懿遠走徐州,萬一她又對他動手怎麽辦?
而上一次她是為了蝗災民生之事,這一次是為了鎮壓白波賊,說來還很有堂而皇之的理由。
他也隻能權當沒看到這等越矩的行為。
有了這份默許,加之喬琰從樂平帶軍糧過來不難,也不礙著人家平周的米糧庫存,甚至還當了回城外保鏢,要不是估摸著西河太守心情不佳,那平周縣令恨不得帶點什麽東西去來一出犒軍慰問。
並不知道“鄰居”在想什麽的喬琰正望著麵前的紙筆發呆。
此番三路進攻,雖說完全是按照她的計劃行事,也都達成了預期的效果,可但凡是作戰就不可能無有損傷。
這是個完全無法避免的情況。
加之這三方的人數都在她派出的人手之上,己方身強體壯的優勢被人數平衡了不少……
總之每一路損失的人數都在百餘人。
雖說各自斬殺了四百來人,又俘獲了六七百人,已算是顯而易見的勝利,但任何一支勢力初起步的時候,都不能將這種交戰中的人命損傷看得太輕。
可也或許,這對她來說也是個好機會。
她也正好借著這一次交戰,將軍功獎懲製度和作戰陣亡之中的補償給劃定下來。
然而正在她捏著筆杆頭疼起這個規章安排的時候,忽聽得營帳之外傳來了徐福的聲音。
“君侯,河東衛氏遣人求見。” .. 請牢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