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113(二更+感謝遠方傳來風笛的深水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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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任何一位武將來說, 勒石計功都是一件無上之功。
昔日大將軍竇憲追擊北匈奴,直到燕然山刻石計功,留名史冊, 如今喬琰提及此戰獲勝也將以此為誌, 如何能不讓這隊伍中諸人為之歡欣鼓舞!
即便這勒石記功的操作, 隻是被寫在賽音山達的鮮卑駐地之中,正在那處唯一的水源邊上, 也並不會有絲毫折損他們心中的縱橫快意之念。
至於為何將記功之言立於賽音山達而非那獨洛河邊, 喬琰也自然有自己的一番解釋。
雖然她接下來要做的是莊家通吃之事,將那些塞外的胡虜當成她收割牛羊馬匹資源的韭菜, 但還是要照顧一下韭菜的心情的。
既然她已經跟步度根說了自己要扶持他上位,為新任的鮮卑首領,自然也該稍微讓他一步, 起碼不必讓他日日看到他們漢軍來過獨洛河邊的證據。
放在這作為前哨的賽音山達倒是合適。
當然, 喬琰往此處再走一趟, 也不全然是為了要用此地來銘記功勳。
在她重返此地的時候, 距離她從雁門郡誓師出發,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二十日, 她若是想要快馬加鞭地返回並州,也不過需要兩日的時間而已。
尤其是, 她此番不再需要走白道川去避讓鮮卑哨騎,大可一馬平川疾行而回, 更可節省不少時間。
但回去得太快對她來說沒有好處。
她沒有打算讓劉宏知道,她和那步度根達成了年年上貢的交易, 否則難免引起對方的警覺。
一旦明年洛陽有變,在這個“變”的跡象傳出之前,她便該給自己找好一個再度出塞、平定胡人軍隊的理由, 以便在特定時間內接收不到消息。
否則若是劉宏讓她入京,協助西園八校一道剿滅大將軍何進,從而將劉協送上皇位,那麽她的計劃也就全盤落空了。
劉協或許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天子,可大漢的情況,實在已是不破不立。
在此時的匡扶社稷已無多少意義,不如,先讓這第一個摔杯之人在洛陽發動。
所以喬琰還得再塞外滯留些時日。
在重回那賽音山達駐地後,她檢查了一番身邊的藥品食物以及防禦屏障,確保這種滯留並不會造成己方的人員損傷,這才放下了心。
有了這些保證,她甚至還花了兩天的時間,在這塊稍有些貧瘠的土地上挑選出了一塊烏黑的石頭,作為勒石之碑。
因其頗有些方正,更讓喬琰覺得滿意了幾分。
對於喬侯的這等“不務正業”行為,隨行的諸位將領其實——
其實也沒什麽意見!
他們眼見喬琰以手中的鐵槍槍尖在這烏石上,將他們此番行軍的戰績給刻了下來。
那可真是好一手漂亮的書法!
或許是因為親身經曆此番戰鬥的有感而發,或許是因為在這石頭上刻畫確實要比在紙上書寫更加有手感,總之他們所看到的這塊記功石碑上的字樣,著實能稱得上是鐵畫銀鉤。
唯一知道真相的係統,看到被喬琰點到了v7的書法等級,很難不在此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狀態。
先前它覺得,若是有多餘的點數可以往上頭點上一級,讓她這位謀士的形象更有說服力,被喬琰以差不多夠用就行的理由給打了回去。
在樂平與晉陽的事務繁忙,更是讓她並無多少練字的機會。
但在這個它覺得好像最不應該去點這個技能的時候,她又來上了這樣一出神來之筆。
可要喬琰看來,任何一個技能都得落在它最關鍵的時候,若是能依靠此物收攏帳下武將之心,它就不算白費。
竇憲將軍勒石燕然,由隨軍的班固寫下了封燕然山銘。
喬琰自忖自己是沒班固這般的文采,於是她也隻簡單寫下了這幾句。
【惟中平五年月,有漢並州牧樂平侯喬琰,與武猛從事張遼、雁門郡從事張楊、雁門郡兵曹掾呂布,述職巡禦,北擊鮮卑。萬騎並行,逐陵白道,斬鮮卑大將扶羅韓於此,又複北上,逐單於於野。是謂:
於赫皇威,神武不殺。如霆之震,靡擊而折。疆土有歸,孰敢窺竊。】1
皇威神武,疆土有歸!
這賽音山達駐地內留下的勒石記功碑銘,即便是寫在奏疏之中上達天聽,也指摘不出喬琰任何的問題。
誰讓她將自己此番進擊鮮卑的理由都歸結在了維護大漢的神器之威上。
喬琰對這碑銘左右端詳了片刻,心滿意足地放下了手中的槍。
饒是這書法等級的提升連帶有刻字的附加技能,也不免因為這種刻畫的方式震得手腕發疼。
但這一出的效果卻無疑好得出奇。
張遼向來內斂,倒是沒那麽明顯,可張楊與呂布不同。
他們二人雖然莽漢了些,卻也算不上是文盲,自然能將喬琰所寫的字樣給認個明白。
哪怕他們的名字按照職位的排序在張遼的後頭,在看到“如霆之震”四字的時候,還是不免露出了個掩飾不住的笑容。
若將他們此時的想法給翻譯出來,大概就是:這話得背誦下來,往後給旁人說道的時候還得記著。
而又若非喬琰這個上位者做出了這等進擊的決斷,他們也無法取得這樣的戰功和記載。
喬琰覺得這是個歸心之舉也著實沒錯。
此外,在此地再複停留的五日也並不隻是休整、立碑而已。
步度根最終還是得到了兄長死訊,但他深知,自己在此時絕不能將魁頭之死怪罪在喬琰的頭上。
隻因他同時也收到了另一個消息——
騫曼出於對漢軍的恐懼,東行並未回頭,甚至選擇了投奔鮮卑支部而去。
於是步度根飛快地將手下的眾人給召集了起來,一麵將因為動亂而四散奔逃的族人加以安撫,一麵將自己繼任單於之事放到了台麵上。
在這番舉措中,鮮卑王庭的位置也朝著北方推移了一段距離,起碼先過了獨洛河,如此一來,就算有外敵來襲,對他們來說要做出防禦也容易得多。
而後,步度根絲毫沒有耽擱地開始執行一件事,便是喬琰先前所說的牛羊殘骸收集。
他雖然不知道那位並州牧到底是為何需要這些東西,但已經死去隻剩一座骨架的牛羊,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任何的用處。
用數千具這樣的骸骨換來他們暫時安定的處境,而不是被喬琰再度回頭痛擊,著實是很劃算的。
於是在喬琰離開鮮卑王庭的四日後,步度根就已經將這一批殘骸裝車完畢,朝著邊境送了過來,也正好不必抵達雁門,直接在半道上由喬琰接管了過去。
連帶著被她給昧下來的,還有那些拉車的馬匹。
步度根派出的使者很難從喬琰這個順理成章接管的動作中看出她此舉的有意無意來,而他尚在迷茫的狀態,就被喬琰拉著欣賞了一番水潭中的石碑。
“我走以後,此地應當不會被破壞吧?”喬琰指著石碑上的字跡問道。
那使者連忙搖了搖頭。
若是他們真敢這麽做,以這位喬侯的脾氣,難保她下次會不會將字給刻在他們的臉上。
何況隻是放在此地,又沒往他們王庭裏擺,喬琰作為得勝一方自然可以這麽做。
“那好,我們走!”
聽到這個煞星總算要回到陰山以南去了,使者本能地鬆了一口氣。
他目送著這六千人的隊伍帶著他們於戰鬥中喪命的同胞屍體,帶著原本就在這中轉駐地內的牛羊,帶著這些死物活物上貢一道朝著南邊而去。
眼見對方的身影淡去,他自覺自己雖然又損失了一些車馬,卻也總算對得起步度根單於對他的囑托了。
隻希望今年秋日的上貢能讓對方當真換來雙方的和平……吧?
喬琰當然還是很講信用的!
以步度根為首的鮮卑人,目前是她的重要牛羊馬匹產出大戶,她怎麽也不至於在這會兒做出竭澤而漁的舉動。
在離開那賽音山達的四日車馬緩行後,她終於抵達了雁門郡與關外的邊境之處。
因這幾員悍將都被喬琰帶去了塞外,雁門太守郭縕幹脆親自前來此地鎮守。
不過讓喬琰有些意外的是,這人自己來守關也就算了,把自家隻有六歲的兒子帶過來,算是個什麽情況?
那小童看著這些看著灰頭土臉的士卒,又看了看被他們帶回來的成群牛羊,眼睛亮得出奇。
被張楊給一把舉了起來,以便他將這長隊給看得更加清楚後,他非沒有什麽害怕的情緒,反而扯了扯張楊的胡子問道:“阿叔,那些隻剩骨頭的都是被你們在路上吃了嗎?”
喬琰在旁將他這個問題聽了個清楚,毫無欺騙小孩負罪感地回道:“不錯,這是我們行軍路上的消耗,將它們帶回來種到地裏就有新的牛羊了。”
“……”郭縕很想說,雖然喬侯您今年確實隻有十四五歲,但是可以不需要這麽有童心。
但一想到此番實是這並州境內曆年來備受胡虜進犯後,頭一遭主動出擊的勝利,他身為並州人是該為此而覺心潮澎湃的,一時之間竟然難以說出話來。
他又聽喬琰問道:“郭太守,可有酒肉與諸位將士?”
“有!自然有!”郭縕忙不迭回道。
他們出征一月,哪怕明知以喬琰和這位隨行大將的本事,大約並不會出什麽事,可一旦他們沒有消息傳來,總歸是讓人放心不下的。
塞外的氣候、迷路的可能性,以及那鮮卑胡虜素來表現出的劫掠天性,如何能不讓人擔心出現意外。
好在他們帶著戰果而回,明擺著沒經曆過太多苦戰,隻是因為關外的環境讓他們個個都看起來清瘦了不少,這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即便喬琰還沒說他們在這趟出征中所達成的真正戰果,對這番出塞作戰出生入死的將士,也合該以好酒好肉犒賞!
早在喬琰離開雁門的時候他便讓人將酒放在了州府的倉庫中,現在正是讓它們派上用場的時候。
喬琰笑道:“那好,讓將士們洗漱一番去校場上,我手書一封你替我送去太原告捷。”
別說這些將士們,哪怕在這出征的隊伍中,喬琰作為統帥理所當然享有的是最好的待遇,在此時都覺得自己的身上像是結了一層風沙的殼子。
這陰山山脈對風沙的阻斷作用的確是……相當明顯。
等她梳洗一番換上了方便行動的勁裝,因她先前就吩咐了讓將士們自由慶祝不必等她,這校場之上早已經架起了諸多烤架酒壇。
先前在那賽音山達駐地中休養的時候,即便他們已經有了戰績在手,喬琰也並無讓人用胡人所存之酒慶祝的意思,以防在懈怠的狀態下遭了對方的襲擊。
但現在卻可以肆無忌憚地大醉一場。
不過,喬琰耳聞此地最醒目的聲音,是呂布這家夥先灌了兩壇酒下肚後發出的。
他先前就跟她匯報過追擊魁頭之時所出現的情況,現在從步度根的使者這裏聽說了魁頭的死訊,也就更讓他有了吹噓的資本。
隻聽這家夥還很懂說書藝術地將那拋出方天畫戟的一下,說成是他一邊高喝著“我乃五原呂奉先”一邊將其甩了出去,喬琰忍不住笑了出來。
呂布正說到他隨後追擊之中的彎弓搭箭,忽然耳聞一聲“接著”,他連忙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見喬琰將一隻酒壇給拋了過來,連忙一把接了過去。
然而他仰頭一悶,卻差點被嗆住了。
這跟他先前所喝的酒可完全不是一個烈度。
周圍剛聽得呂布好一番吹噓的士卒頓時笑倒了一片。“呂奉先你這可不行啊,五原豪傑竟連一口酒都撐不住?”
呂布有苦說不出。
如今這時代的酒按照現代的劃分方式,充其量也就是二十五六度,哪怕被稱為烈酒的也就是這麽個範疇。
可喬侯忽然給他來上的這一壇絕不止如此。
他朝著喬琰看去,忍不住開始思考自己在方才是不是表現得太得意了些,以至於被喬侯給他來了個懲罰。
“英雄也該配烈酒,有什麽問題嗎?”喬琰挑了挑眉頭。
這話好像也沒錯。
呂布從這一口入喉有如刀燒一般的口感裏換過勁來,又覺得隻有此酒才能對得起他們並州人的豪情。
頂多就是喬侯沒提前知會一聲,差點讓他出了個醜。
他又哪裏知道,喬琰這會兒還真盤算起了在讓他效忠於她的先行提拔之餘,確實是得適當打壓打壓他的氣焰,免得這家夥嘚瑟過頭了。
但此時剛在作戰結束之後,可不適合來上什麽卸磨殺驢的舉動,便先給他喂上了一口燒刀子得了。
這還真是正兒八經的燒刀子。
早前那九次加料的補料發酵之法,給了晉陽王氏作為酒坊的酒品優化,喬琰自己在樂平也還保留著些釀酒行當。
而在她獨立於山中的作坊建立起來後,有了足夠的人手,有一些東西也可以研究起來了。
比如說,酒精。
但在喬琰口述出大概效果的蒸餾技術發展到一定境界之前,先產出的還是蒸餾酒。
蒸餾酒一出,高粱酒也便被安排了起來。2
這作物自絲綢之路傳入,在並州境內隻有小範圍種植,可對蒸餾酒來說,高粱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這便是如今呂布手中出現的烈酒產物。
喬琰在校場的台地上坐了下來,指了指呂布手中的酒又道:“此物我隻在離開雁門出征之前在此地留了這一壇,以此番作戰中功勳最為卓著的一位作為酬賞。你是不是該當喝完才是?”
僅有這一壇?
那他就算是咬著牙也得將它給喝完了才行!
但七八十度的燒刀子能被稱為第一烈酒自然是有道理的,饒是呂布自認自己在平日裏有千杯不醉的本事,現在也得被一壇酒給放倒了。
喬琰擺了擺手讓人將呂布給扛下去。
她又隨手朝著營中的書佐指道:“給呂奉先記下來,慶功宴上一壇放倒。”
校場上又響起了一片歡快的笑聲。
被放倒的呂布若是早知道如此,大概就應該選擇將酒給分出去才對。
然而喬琰又沒打算拿高粱酒賣錢,還等著繼續折騰她的酒精或者烈酒消毒呢,大概除了呂布有這個待遇,短時間內是沒有第二人了。
喬琰已在手中重新舉起了一壺由郭縕準備的酒,朝著下方說道:“諸位,出行前我長話短說,今日也是如此。”
“我等不醉不歸!”
這句話的確足夠簡短,但對這些慶功興致正濃的士卒來說,可正是個開動的口號。
一月的塞外行軍,也讓喬琰臉上尚存的幾分稚嫩之氣消退殆盡,越發顯現出她眉眼間的鋒銳迫人。
可對這些雁門士卒而言,這種銳利絕不會讓人覺得有失親和,恰恰相反,這正是與他們一道出征的印記。
不醉不歸!
那坐於台上的少年州牧遙遙舉起了酒壇,在此時已漸漸晦暗下去的天色中,仿佛隻能讓人看得清這動作的剪影,可在四周的篝火火光之中,她卻宛然是這最為璀璨的一束。
“且與我同飲此杯!”
這是得勝的榮耀!
等呂布那家夥頭疼欲裂地爬起來的時候,都已經到第二日的中午了。
聽聞喬琰已經快馬趕回了州府,他當即石化在了原地。
好在有人替喬琰給他帶了話,讓他先繼續在雁門郡兵曹掾的位置上坐著,等她如實將戰功上報去洛陽得了回信後,自然會對他的職位有所調動。
呂布立刻就翻身坐了起來。
在聽聞此番從鮮卑收繳來的牛羊馬匹都已經暫時養在了白道川,他更來了精神。
喬侯誠不欺我!
別管他到底有沒有徹底從醉酒中緩過勁來,反正他這會兒直接抄起了那方天畫戟,往長城上巡視去了。
哪怕麵對著的是一片城牆荒草,也沒能讓他打消一點熱情。
喬琰也確實是已經在落筆寫這封往京中寄出的上奏文書了。
不過要如何寫這封文書卻還需要斟酌一番。
就像她在請求出兵許可的時候,將這一趟出塞的人數來了個四舍五入,此時在她的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這封戰報也需要對一些消息做一個整合和變更。
比如她先前想到的“上貢”一事。
於是她在這封奏表中寫道。
為免被鮮卑哨騎探查到蹤跡,她選擇從白道口跨越陰山,於賽音山達擊殺鮮卑貴族扶羅韓,隨文書附上此人頭顱為證。
不過她遠征塞外,哪來的空閑帶上石灰以保頭顱不腐,這北地雖冷,但到了此時,那扶羅韓的頭顱也已經有些不像樣了。
可敬獻此物乃是為了讓劉宏看到自己的態度,送總還是要送的。
她又接著寫道,她這趟行往那鮮卑王庭路上所用的時間,遠勝過直撲賽音山達中花費。
當然,從路程上來說確實是這樣,但劉宏要怎麽理解那是另一回事。
比如說理解成她在塞外迷路了有一陣,而後在言辭之間稍稍做了一點美化處理也沒什麽問題。
這也為她下一次出行的時間預留了餘地。
下一段便提到了戰果。
他們此番“萬人”行軍,於賽音山達擊殺四千鮮卑前線將士,又於獨洛河前令鮮卑王庭大亂,死於此戰的鮮卑人約有兩千人,其中上一任鮮卑單於之子遠遁遼東,現任單於魁頭重傷後身死。
有此震懾,今年內鮮卑必定不敢前來進犯邊陲,可保越冬安定。如有必要,明年她可再行此事。
【此番劫掠鮮卑牛羊八千之眾,其中五千放牧於白道川上,千作為隨行士卒之獎勵。】
實際上那千本來就是殘骸,要用來做化肥的,但劉宏又不知道這個。算上了賽音山達處放牧的千頭牛羊共計八千的數值,聽起來也要更有排麵一點。
否則難保會被懷疑為何她隻帶了這些回來。
喬琰持著筆,望著麵前的書帛上比先前更有銳意風骨的字,更覺有說服力了些。
而後她便寫道,【賽音山達一戰,雁門郡兵曹掾呂奉先奮勇殺敵,斬首扶羅韓,理當重賞。鮮卑眾人聞聽其名便覺膽喪,請陛下準允以其為雲中郡都尉,於進軍之道口,設立防備胡虜南下關隘,著令其為守關大將,可保山口不失】
這是她對呂布的承諾。
最後便是一點套話了——
【臣可凱旋,幸得陛下交托重負,附以勒石碑銘,願以皇威赫赫四字,顯陛下威儀於塞上。
臣謹拜表以聞。】
這封奏表在最後一個字落定後,被喬琰快馬送往了京城,也很快出現在了劉宏的案頭。
“白道川……”
劉宏嘀咕著這個在喬琰筆下提及的地名。
以他對並州該當說是蠻荒之地的認知,自然也無法想到此地倘若開墾出田地到底能達到多高的產糧。
他也當真順著喬琰這“既然是在白道口出兵,不如也在白道口設立防備重鎮,作為對鮮卑的警告”這條思路想了下去。
若是出於這個理由的話——
劉宏沒有必要拒絕她的這個設立關隘建議。
包括那個都尉的官職,也不過是他隨便就能給出批複的獎勵而已,確實沒什麽太需要留神之處。
但何止是不必拒絕!
在收到喬琰的這封信後,他絕對是喜大於驚。
喬琰給出的戰績確實沒到駭人聽聞的地步。
前有衛大將軍與霍驃騎的漠北之戰,畢其功於一役,後有竇大將軍勒石燕然,喬琰此番隻能說是給了那鮮卑迎頭一擊,令其不敢貿然犯邊。
哪怕是與段太尉相比,喬琰這舉動中好像也還少了幾分凶煞之氣。
可再一對比那轉入了中平五年四月裏,依然未曾平定的涼州和幽州之亂,喬琰甚至能在處理好並州內部事務之餘,騰出手來打散鮮卑的勢力,以確保今年冬日並州不被進犯,她這位最年少的州牧便更顯政績卓然。
這無疑也宣判了他去年做出的這個決定,著實沒有任何的問題。
喬琰便是最合適於接替並州牧位置的人選!
隨著春日漸盛,在劉宏身上的病灶之氣稍顯褪去了幾分,也讓他不免更生出了自己還能多活幾年的錯覺。
故而他先是打消了要給劉協盡早敲定托孤之臣的想法,此時甚至覺得,喬琰這把位居並州的銳利之刀,而今出鞘斬向了匈奴,正是一個他還能銳意進取的好征兆。
她隻是想在白道川新建起一座城池又有何妨!
他端詳著這封奏書良久,因他本就喜歡書法,也自然欣慰於喬琰的長進。
臨戰之間,塞上風霜浸染,方有此等勾畫中鋒芒盡露之感。
好啊!這才是他的股肱之臣。
他絲毫未曾覺得這日頭漸暖中的康泰隻是個表象,而真正要命的病症已然蟄伏在了膏肓之間,藥石難醫。
他隻是在此時吩咐身邊的小黃門為他研墨,提筆寫下了一封批複的詔書。
這封詔書在數日後抵達了晉陽。
喬琰離開並州的一月之內,因諸多事務都已經在冬日製定好了章程,又有這州中諸多真才實學的官員操持政事,各種事項都進行如常。
或許唯一有些不尋常的就是,她是這團隊上下運轉的核心,在她暫時離開期間,哪怕是最想在目前這個職位上擺爛躺平的賈詡,都察覺出了這州府中不太尋常的氣氛。
連帶著他都無端覺得,自己那一個月間沒得到喬琰的指派,竟有那麽一點不適應。
好在這位親自出征的並州牧到底是平安回返,雖這州府中沒人說出什麽過分煽情的話來,但對她的諸多關切之意,已從一舉一動間反應了出來。
最讓喬琰感動的是,程昱簡直是處理後勤事務的勞模,除卻必須由她完成批複的州郡長官奏表外,幾乎都已經替她清理了個幹淨。
在那天子使者蒞臨並州宣旨之前,喬琰甚至還得了空,又往田間跑了一趟,以確保這田中肥料與耕作工具的改進,確實讓這並州的農耕,出現了落在實處的變化。
此番得了宣旨命令的還是畢嵐。
見喬琰被人請回州府來的時候發間還沾染著些許草屑,他便不由想到了早前喬琰請他研製的龍骨翻車,露出了些許笑意。
這位喬侯啊……當真是有些不同尋常。
可她能在上一次由他宣旨的時候得到樂平侯的位置,這一次又有陛下旨意下達,也絕不是個偶然。
想到喬琰如今在劉宏的認知中實為心腹之臣,畢嵐也對她又擺出了個示好的神情,而後才宣讀了起來。
“並州牧喬琰聽旨——”
這道突如其來的旨意,倒是喬琰完全沒想到的。
她原本以為自己隻需從劉宏那裏得到個準許的回複也就夠了,卻不曾料到,哪怕是她所以為的往小裏報的戰功,也已經是劉宏在今年收到的唯一的一個好消息了。
正因為如此,他也必須對外給出一個表彰的態度來。
一個不算過界,卻也足夠重量級的表彰。
“應天順時,受茲受命”
“中平五年四月七日……製詔並州牧喬琰。”
“念汝外侵內侮之際,任參戈戟,伐於胡戎,天節高麾,威加絕域,紫闕騰鱗,光流邊陲,雖年少仍有軍伍之誌,兵不足且蕩氈裘之孽,望爾竭誠蒞政,克除外難,特加汝為討虜將軍,敬之哉!”3
喬琰抬眸之間,神情中不乏驚愕之色。
將軍號!
哪怕這是個雜號將軍,上還有四方四征四鎮將軍,可在將軍號還未曾泛濫的如今,這到底也是個罕見的榮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