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114(一更) 入學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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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漢一朝的將軍號, 除卻大將軍為常置之外,其餘將軍號大多在戰事結束後暫時廢止。
隻是如今天下動亂,這些將軍號便處在常備狀態。
討虜將軍上頭, 也何止是四方四鎮四征這些名號將軍, 還有大將軍何進,驃騎將軍董重, 車騎將軍何苗, 以及暫且空懸的衛將軍。
可這四個將軍號在劉宏的官職敕封思路裏,大多數時候是外戚所任, 除非是如皇甫嵩和張溫進擊涼州叛軍這樣的特殊情況。
那麽喬琰能拿到討虜將軍的雜號, 已絕對稱得上是意外之喜!
這意味著天下現今的四位州牧之中,在她同時身具縣侯和將軍號的情況下,她年紀最小, 地位卻最高。
除了幽州牧劉虞可能會因為明年同時出任太尉而加一波身價,其他人都不可能越過她去。
如若劉辯或者是劉協還如曆史軌跡上的方式上位, 那麽這二者, 一個沒有時間敕封幾個將軍州牧,另一個的加封多少帶有幾分非正統的意味, 她手握的這個討虜將軍號的含金量便更要大大提升了。
一旦亂世啟動,別看這將軍號給出的初衷,乃是劉宏表達對她象征意味的獎勵,可這個位置, 卻無疑成了她擁有討逆討虜正統立場的憑據。
若非要算的話還有一個優勢!
在往後並不隻限製於名號將軍才擁有開府權限後, 當她試圖招攬的人手, 光是這州牧麾下的位置已經不足以安放的情況下,便能以討虜將軍府的屬吏來做出委任。
這道敕封詔書不是劉宏在將她作為一把利刃,而是她能借此又多了一把刀在手。
喬琰心中在一瞬之間掠過了不少構想, 但在麵上依然是一片恭敬且驚訝的樣子,從畢嵐的手中接過了聖旨。
“陛下重托,喬琰絕不敢望,必以克除外難,整頓邊陲為己任。”
這話說完起身後,喬琰又朝著畢嵐問道:“畢常侍可願隨我一道去看看那龍骨翻車的實況?”
其餘中常侍,對喬琰來說隻要保持一個正常相處的態度,讓劉宏看看她的立場也就夠了,唯獨畢嵐有些特別。
哪怕因為馬倫的緣故,她要接觸到馬鈞的難度不大,可在方今這個時代,機械上的人才她是怎麽都不會嫌多的。
畢嵐的奇技淫巧放在劉宏的手裏,隻不過是建造那些銅人水車而已,放在喬琰的手中能做的就太多了。
正好又是由他來傳召,自然要與之再加固一層交情。
當然,在領著畢嵐前去參觀前,喬琰已經讓人提前安排了下去,確保在他們所經行過的田地中絕不會有諸如曲轅犁和鐵耙之類的東西存在。
好在此時已是四月,在田地中已是幼苗繁茂的模樣,這些犁耙都暫時被撤了回去,不至於有什麽露餡之處。
故而在畢嵐眼中所見,正是一派比之三輔地帶的農田更為草木青青的景象。
農人往來之間神情安然,也絕非是為了應付他這位天子使者的到來而佯裝出的景象。
他不由讚道:“喬侯何止是弓馬嫻熟,統兵有方,便是將各地的農桑政績擺在一處,也可算是名列前茅的。”
一想到此地還是並州這個在洛陽人眼中的邊陲之地,畢嵐對她的稱讚也就越發真切。
他更是望著這田間的水道翻車,不覺駐足了片刻。
有些話他不必說出來,心中是如何想的,喬琰卻未嚐不知。
他們這些宦官作為天子執掌權柄中的有利工具,即便並無後嗣承襲香火,大約也並不是真隻願意享有在世時候所擁有的財富和權力,也不想如王甫一般落個屍體都無人收殮的慘狀。
若是能以為民有所裨益的方式留書在史冊之上,當真是一件絕妙之事。
可劉宏隻用他的奇思妙想所鑄造之物或是充當擺件,或是用來取樂,卻不像是這喬侯……
這是萬民所銘記之法啊!
在從晉陽離開的時候,畢嵐還頗有幾分不舍。
他琢磨起了在他回返洛陽之後,要不要再想出些特別的創造,看看能不能替這位喬侯做出些實事來。
懷揣著這種想法,他甚至忘記了他宣讀這樣的敕封旨意,原本應該是個從對方手中領取賞錢的肥差。
喬琰也自然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專門提醒他。
總歸大家現在都是皆大歡喜的狀態,那就不必多給她的簿曹從事增加一個從府庫支出的活了。
喬琰很有一番天子沒給賞錢,自己也不必回送的節儉心思,雖然在將畢嵐送走後,她轉頭就對上了戲誌才戲謔的目光。
“看破不說破,是一個合格的治中應該做到的事情,是不是啊先生?”喬琰開口道。
戲誌才拱了拱手,“精神滿足也是滿足,喬侯高明我等不及,我隻是想要再恭喜喬侯一句而已。”
“恭賀何事?”
“這白道川上的新城周遭,可成喬侯的私產了。”戲誌才從容回道。
是啊!
這個準許批複下來,這並州之北專為她所經營的一片區域,也就徹底成型了。
自白道口、武皋、武要、涼城這一條陰山南麓的沿線,再往南推進三百裏內,幾乎沒有多少並州境內的人口分布,可這一片上有黃河支流的灌溉,有鹽澤岱海落居其中,有她所需開采的煤鐵礦藏,是一片實打實的寶地。
在白道口戍邊城池建立的同時,這一片荒地上的軍屯也可正式建立起來。
四月播種,還為時不晚!
若是按照曆史沿革,這座新城距離如今所處時代最近的名字應該叫做東受降城,但喬琰都要考慮草原上韭菜的想法了,怎麽都不該叫做這個名字才對。
所以要麽便是按照武要、武皋、武泉這一片的取名方式,將其命名為武川,要麽就是如她此時這樣,出於對自己所屬領地的掌控,她最終決定將其命名為——
綏遠城。
這也是個在後世出現過的對此地的稱呼。
算來這名字與那受降城一般,也有著綏靖撫遠的意思,卻到底要收斂不少。
呂布雖覺得這城名稍微有些謙虛,但在被喬琰以新城將建的名義,從雁門先調度到此地的時候,臉上也絲毫不掩飾躍躍欲試之態。
他上一次前來這並州州府的時候,分明還隻是四個月前,當時辭去了縣吏官職的他可以算是一介白身,想不到這才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就又是親自往塞外去殺敵,又是得到雲中郡都尉的官職了。
“在綏遠城建立期間,我希望你暫時留在樂平。”喬琰示意他入座後說道。
不等呂布發問為何要去樂平,她已經接著說了下去,“我對綏遠城報以極高期待,也已先讓底下老農前去丈量白道川中可用以耕作的田地,綏遠城城牆我也打算按照固陽道城牆的情況,以水泥配合青磚建造,你作為其中的負責人,若是對此一無所知,又升遷得如此之快,說出去難以服眾。”
呂布思前想後,覺得喬琰這話說得確實不錯。
他若是隻有勇武之力,確實當不得高位,否則也不會被張遼擊敗,也不會按照喬琰所說,雖然領了那都尉一職,目前情況下若需出兵,還是節製於張遼的麾下。
統領一城更該有對應的本事才對!
喬琰說了下去,“你往樂平書院住上兩月,我請專人為你授課,以保在兩月之後你繼續督建綏遠城之時對各部項目都心知肚明。你看可好?”
這雲中郡都尉的官職委任書還在他的手裏握著,呂布又哪裏會覺得不好。
不過他又聽喬琰說道:“我聽聞你有一女,今年八歲,算來也是該當開蒙的時候,不如也送去書院中就讀。前幾日郭太守與我提起,想將郭淮送過去,正好也能一並入學。”
呂布想都不想地答應了下來。
郭縕是什麽人?他可是出自陽曲郭氏!
在家中有這等背景的條件下,他還選擇將兒子送去樂平書院,可見他對喬侯教導子弟的信任。
他女兒若能早早接受這樣的教導,便是沒有希望如喬琰一般,擁有這等十一封侯,十四為州牧,十五為將軍的傳奇經曆,往後也如蔡昭姬一般在喬侯麾下當個女官總是無妨的吧?
不過等他走出了州府大門後,他又想到了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這不對啊?
那豈不是他們父女二人上了同一處學堂?
聽聞這樂平書院的門口還會將成績張貼在外,雖說他跟女兒應當不是一套課程,但萬一其中有同一門課程,然後放在了一處登記成績,而他又剛好在女兒
這會兒他倒是想起了早先聽聞的消息,說是喬琰將賈詡和賈穆一並放在了假佐的位置上,讓這父子二人比試業績。
他當時聽來還覺得有些好笑,可如今其中的主角竟要換成他了!
當然他並不知道的是,喬琰還在此時盤算著,讓賈詡去當這綏遠城中的屬官是否可行。
呂布這個人不好管,喬琰也沒打算讓賈詡去管。
讓他去擔任這個位置更主要的想法還是——
這綏遠城初建,從農事到軍事所要處理的大小事務不少。權衡來看,這個人既要有獨當一麵的能力,又要有跟呂布交流的穩定情緒,最好還要在同時對那陰山以北的胡人有一定的認知和應變能力。
在喬琰麾下能有這等本事的人並不多,其中最為空閑的,便是賈詡。
有呂布這等武力冠絕的勇將駐紮在此,鮮卑又才被喬琰給打了個滿頭包,想來最近也沒有這個寇邊的膽子,這綏遠城的安全性還是能得到保證的。再將這城牆修建得堅實些,正是個給烏龜量身打造的龜殼。
好得很!理由都充分了。
在將呂布安排去了樂平後,喬琰想了想,除了對賈詡的安排,她又寫了另外一封委任之書。
這份委任是給蔡貞姬的。
先前蔡邕以自己在並州內有了典學從事一職的理由,請蔡貞姬與其夫婿羊衜一道前來樂平小住。
因冬日行動不便的緣故,加上要照顧冬日生了病的婆母,他們在今年開春方才動身前來。
抵達並州的時候,也正是喬琰已經出征塞外的三月。
在喬琰回返後,因還未得空閑往樂平去,故而不曾跟這二人有過正式的會麵。但她如今若想知道並州何處發生了何事,自然有人將其匯報到她的麵前來。
比如說蔡昭姬便與她提起過,泰山羊氏近年來越發是隻有名無有財,姐姐比起她當年隨父親一道往洛陽為喬玄奔喪、與之分別時候,看著又憔悴了幾分。
中原的蝗災與大疫,對身處貧賤之中的人來說更是一番折磨。
喬琰便也順勢問起了,在昭姬看來,貞姬與羊衜二人的學識評估。
昭姬並未在此事上說謊,她說的是“羊衜擅治政,阿姊擅治人。”
有這句話,那她心中就有數了。
他們二人既都是以蔡邕思念長女的理由來到此地的,喬琰也沒打算這樣快就給他們委派職務。
不過現在,先有了個給蔡貞姬安排事務的機會。
呂布之女與郭縕之子入學,因陸苑如今為她手下的主簿,忙於聯絡並州境內的世家,不適合再在書院內任職,倒不如請蔡貞姬任職教導。
郭淮有名將之才,想來蔡貞姬教得出羊祜,教郭淮應當也無妨,而呂布之女——
喬琰對她的了解不多,隻從呂布這裏聽聞她頗有乃父之風,年少尚武,也難保能教出個武將來。
“要不將你兒子也一並送去入學?”喬琰想了想又朝著典韋問道。
典韋在報恩於田氏的時候,便有妻子在陳留,這按照今時之人的想法並無問題,要喬琰所說卻有些不太負責,尤其是喬琰在後來才知曉,他的夫人彼時有身孕在身,隻是未曾顯懷,連典韋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好在自典韋追隨她前來樂平後,典韋也將妻子接來了此地,不必再擔心什麽安全問題,平安生下了典滿。
如今既然要降低入學年齡的門檻,那麽如今按虛歲是五歲年紀的典滿,也正好一並送去得了。
這一來可算是兌現了當年她對典韋的承諾。樂平書院算是她的產業,典滿入學其中,也是另類的拜她為師。
二來,這一批入學的孩童,因學生是這樣的情況,不妨集中按照武將的方式來培養。
為此,她又盯上了現任朔方郡從事的令狐邵的長子。
典韋自然是無有不可的,一口答應了下來。
不過……
五歲、六歲、七歲、八歲,這規規整整的一行年齡列在這裏,喬琰都覺得有些好笑。
所幸他們隻算是書院的學生而不算是她的屬吏,否則這並州官員的平均年齡都要被往下拉一個十位數。
喬琰轉了轉手中的毛筆,一不做二不休,提筆寫下了樂平幼兒園五個大字,連帶著綏遠城三字都送去找城中工匠定做對應的牌匾。
育人大計以十年起步,這一輪入學的幾人,待到十年之後必能為她所用,她也並非沒有這個等待其長成的耐心。
就像她如今也可以穩步往前發展,有足夠的耐心讓並州的情況一年勝過一年。
在她又落筆於紙上,寫起調派樂平工匠往白道川的命令時,隨著四月春風過境,蒙蒙細雨也落在了這片青苗旺盛的土地上。
喬琰循聲朝著窗外望去,正見一條條雨簾自屋簷口落下,與窗外翠竹相映,形成了一片返青泛白的帷幕。
旋即又有一隻鳴雀正因避雨而落在了窗台之上,不太怕人地朝著她看了過來。
在往日的災年時期甚少看到鳥雀,如今卻恰為這生機盎然景象平添了幾分顏色。
喬琰眼見此景,不覺頓住了筆鋒,在唇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這可真是一場喜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