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仁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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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猛然出現,他們從四麵八方而來,頃刻間攔住了眾人去路。
護衛急急勒馬停步,慌亂地看著周圍的不速之客。領頭的侍衛怒斥道:“大膽宵小!爾等可知攔住的是誰的車駕?!宣平王府的人你們也敢攔,速速推開,否則休怪我等手不留情!”
“宣平王府”四字落下,震懾當場。
攔路之人當中,有人生出了退意:“是、宣平王府……莫非、莫非馬車裏的是宣平王?”
那人臉色一白:“官府的人,還是皇親國戚,咱們還是不要招惹為妙……不、不如咱們還是跑吧?”
“我呸,跑什麽跑?都忘了咱們此回的目的了?想要活,咱們隻能搶。搶不到錢糧,你們就等死吧!”
那夥人當中個子最高、最壯的人咬著牙說道:“用你們的腦子想想,他們分明在說謊!——我早就打聽過了,宣平王上淮江府搬救兵,這會兒正往南淮府那邊趕,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
那人瞪著一雙凶狠的眼睛:“所以,他們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不用怕,我們人多,他們人少,咱們還敵不過不成!都給我上!隻要搶了他們的車駕,咱們就有吃的了!”
“好,殺、殺!!!——”
個兒高的青年男子是這夥劫匪的領頭人。青年不過說了短短幾句話,劫匪很快便重整士氣。
他們重新緊握手中長刀,雙眼凶狠得仿佛是見到了獵物的狼。他們嘶吼著,不管不顧又毫無章法地衝上前,架勢十分駭人。
“護駕、護駕!保護王妃娘娘!”
眾護衛即刻應對,幾個人分作兩撥,同時護住班惜語的車駕。
此時,班惜語坐在馬車內也清楚地聽見外頭激烈的打鬥聲。青霜也緊緊抓住班惜語的手,心頭一陣緊張。
類似的場麵,她在數月之前也經曆過——那時她隨班家的送嫁隊北上,路途中恰好碰到過流民。
青霜:“姑娘,你別怕,有王府的護衛在,不會有事的。”
班惜語自然知道不會有事。聞寂聲在外頭應對,料想不會有危險。隻是她疑惑的是,淮江、南淮一帶向來是最太平的——
她透過簾子的縫隙與聞寂聲說話:“怎麽會有劫匪?”
聞寂聲指尖按著班惜語的額頭將人往裏退了退,繼而反手把簾子放下。他說:“這裏交給我,你們安心就是。”
說罷,聞寂聲即刻策馬上前。
快馬衝破重圍,烏金傘出,利劍過處,隻聽“錚錚”嗡鳴,來犯者的刀便悉數斷裂!
“聞護衛小心!這夥人不好對付,他們好像完全不怕死,橫衝直撞,凶狠又野蠻。”護衛一麵應付著洶湧的暴徒,一麵道:
“這裏有我們頂著,聞護衛,不如你先護送王妃先走。等我們處理了這些匪徒之後,在與你們會合!”
官與匪在此地鬥得不可開交,為安全考慮,先將班惜語送走確實是明智之選。但是……
“不必如此麻煩。”聞寂聲冷靜地掃了周圍一眼,說道:“這些人由我處理便可,還請諸位將王妃安然送至尋江鎮安頓。”
這夥匪徒看上去來勢洶洶,但細看他們但路數,卻是雜亂無章。聞寂聲暗暗分析,認為他們不像是做土匪的老手,反而像是臨時糾集到一起的暴民。
而且看他們胡亂揮舞刀劍的模樣,很顯然,他們並不精通武道,隻是拿著凶器隨意亂砍而已。
倘若此刻在這裏的是作惡多端的山匪,十數名護衛對上四十幾名的匪徒,或許會有些棘手。但麵對這些烏合之眾,聞寂聲一人足矣。
“聞護衛,你、你難不成想憑你一人之力,對付這些惡徒?”護衛吃驚道:“這不行,太危險了,還是留一些人手幫你……”
聞寂聲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他單手撐著馬鞍一躍而起,長劍在他手中挽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別囉嗦了,速速送王妃離開!——”
話音落下,他便隻身衝入人群當中。
烏金色的傘在半空中驟然展開,冰冷的暗器隨之打出,匪徒倒地不過片刻工夫。
護衛驚愕得看呆了眼:“……好、好厲害的功夫!”他們緊接著回過神來:“此處有聞護衛斷後,我等護送王妃先行撤退!”
聞寂聲回身望了眼班惜語乘坐的馬車的方向,旋即殺出一條路來。眾護衛同時掩護,班惜語的馬車安全退離。
“他、他們跑了,快追!”
惡徒叫囂著,連忙要繞開聞寂聲追出去,但沒等他們衝出官道,另一邊,聞寂聲便縱身躍過半空。
他長劍橫掃,劍氣過處,二人合抱的粗壯大樹便轟然倒下!茂密的樹冠橫在惡徒麵前,完全擋住他們的去路。
眾惡徒回頭,卻見聞寂聲手持著傘,長身立於斜陽之下。劍光映著烈烈日光,卻驀然令人脊背生寒。
聞寂聲:“光天化日之下搶劫,可不是什麽值得稱讚的好事。今日,隻能請諸位在此止步了。”
眼見著與那夥惡人拉開了距離,護衛這才緩緩放慢了速度。他們回過神來,旋即發現眼前的道路變得狹窄起來。
“回稟王妃,咱們似乎是偏離了官道。”護衛回報說。
對此,班惜語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便問:“你們既然跟隨王爺行走在外,對去往尋江鎮的路途可熟悉?倘若可以,請你們換一條更近的路,即便不走官道也無妨。”
“屬下明白了。”護衛道:“西南側確實有條近路,不過比官道更為崎嶇一些。王妃若不介意,咱們便從那兒走。”
班惜語並不在意這些小事:“可以。啟程罷。”
護衛得了令,轉頭便更換了方向。
正如他們所言,抄近路確實是比走官道要更為顛簸一些。一路上馬車不知道碾過多少的石子,青霜在馬車內搖搖晃晃,頭都撞到了好幾次。
“姑、姑娘,這條路未免也太崎嶇,您吃得消麽?”青霜皺著眉看了看班惜語,道:“您還是用軟墊靠著,別碰傷了。”
班惜語“嗯”了一聲,然後朝青霜伸出手:“你到我這兒來,挨著坐罷。”
“誒。”
青霜點著頭,正要過去,可就在這時,馬車驟然狠狠一晃!
她們兩人都沒有防備,身子同時朝一側撞了過去!
班惜語撞在門板的一瞬間,馬車外也傳來一陣驚呼:“快勒馬,有蛇!——”
一陣兵荒馬亂過後,拉馬的車夫被迫停了下來。與此同時,馬匹也揚蹄嘶叫起來。車夫緊緊抓著韁繩,驚慌道:
“不、不好,馬受驚了!”
班惜語聽見車夫這句驚呼,尚未來得及應對,轉瞬間便與青霜同時栽倒。兩人在馬車內又撞又摔,短短瞬息間,險些摔出了馬車。
“不、不好,王妃娘娘……”
班惜語從側翻的馬車裏撐起上半身:“青霜、你怎麽樣?”
青霜在她身側蹲坐起來:“我沒事,姑娘你可有受傷?”
班惜語動了動胳膊、手腕,隻覺得被撞到的地方陣陣生疼。她勉力撐著木板,想先從這殘破的馬車裏出去。但身上疼得有些厲害,她一時使不上力。
她擰著眉道:“還好,我……”
話未說完,眼前的光線倏然一暗。一隻手伸到她的眼前來,伴隨的還有陌生男子的聲音:“這位小姐,你還好麽?不介意的話,不如在下拉你出來?”
班惜語驚詫一瞬,旋即抬眸望去——
眼前一名青年彎腰擋在她麵前,天邊西側的日光完全被遮擋了。青年保持著伸手的姿勢,俯視之時,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不知是否是出於光線變化的緣故,眼前男子的皮膚白得出奇,他暗色的衣衫,與他白皙的掌麵形成一條分明的界限來。
“小姐?”
男子輕輕喊了一聲,班惜語這才回過神來:“抱歉,是我失態了。”
說話間,她抬起胳膊,男子便順勢隔著衣衫握住她的小臂,旋即將她與青霜兩人從馬車裏拉了出來。
“王、王妃娘娘,您、您無恙否?”
侍衛驚呼一聲,連忙跑來護駕。這時,出手拉了班惜語一把的青年男子麵露訝異:“王妃娘娘?哎呀,是在下失禮了,還請王妃娘娘莫要怪罪。”
青年斂衽施了一禮,班惜語搖搖頭,說了句“無妨。”
此時,一眾侍衛跪地告罪:
“屬下該死,是屬下護駕不力,這才教王妃您因此受驚,屬下罪該萬死,請王妃降罪!”
“請王妃降罪!”
班惜語不怪他們,擺擺手道:“馬匹受驚乃是意外,這也怪不得你們,都起來罷……”
侍衛不甘心道:“若非那條忽然出現道蛇,咱們的馬也不會忽然受驚——說來奇怪,怎麽那條蛇會忽然向咱們這邊追過來呢?”
“唉,真嚇人。那蛇也不知有毒無毒,方才咱們的一個兄弟還給它咬了。”有人說了這麽一句。
“說到這個……你們不用擔心,方才我已經讓我的隨從去找了,估計很快就能將那蛇找到。”
聞言,眾人即刻扭頭看去。
這一看,發現說話的,正是不久前對班惜語和青霜出手相助的年輕人。
班惜語這才認真打量起對方。而這一看,她也才發現原來青年的相貌與氣質尤為出眾。
他看起來約莫二十來歲,頭戴鑲嵌暗紅寶石的發冠,那顏色與他所穿的衣料極為相配——也是在這時,她才瞧見對方的衣裳其實是暗紅色的。
也正是這個衣料的顏色,才襯得他皮膚透著幾分病態的白。而這份白,便也顯出他幾分文弱氣質,像個文雅書生。
瞧他的神態沒有半分病氣,細看之下,隻覺他五官精致秀麗,雙眼細長,左側眼角下方還有一顆明顯的小痣。
班惜語心想,這麽些年,她倒是沒見過像眼前男子這般特別的人。
到不是說他尤為俊俏,說俊俏,聞寂聲與傅觀亦是龍章鳳姿。但眼前之人與其說是俊俏,倒不如說是漂亮。
若要以一詞形容,大概便是“貌若好女”。
班惜語:“還未多謝公子出手相助。隻是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今次受你之恩,我們也應當重謝才是。”
聞言,青年擺了擺手,笑道:“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又何須言謝?——我想,您一定就是不久前隨宣平王南下的宣平王妃罷?”
“如今宣平王正在南淮府為民平複水患、治時疫,眼下在下不過是為王妃您搭了把手,算不上什麽,王妃娘娘不必客氣。”
班惜語倒是不驚訝對方知曉她的身份。她眉梢一挑,當下笑了笑,便問:“看公子的談吐,不似尋常人家,料想亦是飽讀詩書之人。不知公子是哪裏人士?如何會在這荒郊野外?”
“王妃謬讚,我可算不上什麽博學的文人,不過是略識得字、滿身銅臭的臭商人罷了。”青年道:
“鄙人姓祁,單名一個漣字,乃是圭城人士。家中世代行商,做的是藥材生意。因為前幾年生意做得還不錯,家父便萌生了要在京城開醫館、藥店的想法,於是此次命我先到京城布置一番。”
圭城來的藥商?
班惜語微微頷首,不動聲色地道:“原來如此。不過,南淮府並非自圭城到大宣京城的必經之路,要論最便捷的,應該是橫跨石洲城與古槐鎮,自中西方向到東方這條直線才對。”
她說:“祁公子怎麽放著近路不走,偏偏選了繞遠路?”
這個問題問得不太禮貌,但班惜語心裏就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她暫時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太對,隻得把那股怪異的感覺暗暗壓下。
不過對於這個問題,祁漣似乎不以為意。他拍了拍手中折扇,回答道:“這個嘛……因為途中聽聞往年與祁家有商貿往來的商戶出了事,便轉道去看了看,這才耽擱了時間,不得不改變行程。”
“那還真是不巧。”班惜語歎息道:“前方南淮府正鬧時疫,時疫傳染性強,為保完全,恐怕祁公子還是要繞道而走。”
祁漣點點頭:“這個在下早已知道。實不相瞞,不久前,在下正是從南淮府那邊趕來。”說到這裏,他長長歎了口氣,又說:
“那時疫當真是可怕,不過寥寥數日,南淮府過半的百姓便受染時疫,百姓苦不堪言。”
此時,祁漣身邊的小廝忽然插嘴道:“豈止是可怕,簡直是慘不忍睹,咱們到城外的時候,百姓連藥都吃不上了。
“若非我們公子心善,先指派了咱們的大夫幫忙,還送了自家的藥材貼補,否則這會兒怕是死傷不少呢。”
這番話倒是令眾人驚訝了。
班惜語:“哦?南淮府的時疫,竟是祁公子伸手援助。公子當真高義。”
祁漣表現得十分謙虛:“哪裏,不過是份內事罷了。”
說話間,那邊祁家的隨從快步跑了過來。隨從手裏拿著木棍,那棍子上正好挑著一條灰黑條紋的長蛇:
“公子、公子!我抓到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