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病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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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觀最後一句詢問,皇帝聽了卻是久久不語。他靠在床頭,兩眼望著前方,眼珠子像是在看著某一點虛無的方向。
    良久後,皇帝才歎息一聲,說道:“從前我便說過,你是個聰明孩子,若得師傅好生教養,假以時日,必是國之棟梁。但是忱書,你要知道,為君者與為臣者的區別。”
    傅觀微微低頭,口吻中不起波瀾:“微臣不知。微臣隻知道,國之害蟲一日不除,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寧。”
    他低低的聲音回蕩的四周,由於他麵無表情,難以分辨他說這話是認真的,還是悄悄諷刺:“不過,天下百姓都是陛下您的子民,陛下做了決定,您的子民自當承受,不應有怨言。”
    聞言,皇帝不禁一陣語塞:“你……罷了。”他又說:“不管你認不認同,作為君王,朕還是應當告訴你,有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能穩固朝堂。”
    說話間,他看了眼傅觀,繼而歎道:“當年焚毀失魂草的禁令,朕也有參與,朕何嚐不清楚失魂草的危害?隻是眼下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皇帝每說一句話,便要歇上一會兒,喘幾口氣。隔了半天,他才終於將話說完:
    “朝中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他們像是盤踞已久的大樹,想要撼動,並非一日之功。有些事情,還需要徐徐圖之。
    “朕說這話,你可明白?”
    ”明白,微臣明白。“傅觀沒有拆穿他,說到底,皇帝不動琳琅閣,縱容胤王與之勾結,還是出於私心的利益考量。
    所以,他沒有理會對方冠冕堂皇的話,隻敷衍道:“陛下深謀遠慮,思慮的比微臣要周全。”
    這話說完,皇帝便衝他露出讚許的微笑:“你要真能聽進朕的話便好了。”說著,他又捂著帕子咳了一陣:
    “當然,朕不可能置百姓安危於不顧。待時機成熟,朕自當給天下人、給你、給朝臣一個交代。但是在這之前,朕還需要忱書你為朕分憂啊……”
    皇帝目光深沉地看著傅觀,雙眼醞釀著某種複雜的情緒,似乎有什麽訊息,正通過眼神暗示著傅觀。
    傅觀不能分辨此刻皇帝言語的真偽。
    他猜想皇帝這番話,極有可能是推脫的借口,是作為“安撫”的謊話,因此並沒有立刻回話。
    他在心中暗暗琢磨,皇帝這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而這時,乾元殿的大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同時,一道熟悉到厭惡的生意傳了過來:
    “聽聞王公公說,父皇宣了宣平王覲見,我便急忙趕過來了。”
    話說一半,胤王項風便大步流星的繞過屏風,向著裏間走過來。他單手撐著屏風,笑吟吟地看了眼傅觀,又瞧了瞧皇帝,說:
    “看來我來得正好,父皇與忱書正說得興起呢。看來忱書你的歸來讓父皇很是高興,父皇人都精神不少。”
    他走過來,問道:“父皇和忱書說什麽呢,讓兒臣也聽一聽?”
    傅觀站起身來,朝著項風行了一禮:“見過胤王——陛下並未說什麽話,不過是微臣在匯報此番南下的見聞罷了。”
    項風似笑非笑地點點頭,說:“難得回來,忱書還是這般客氣。都是自家人,不必這般拘禮——不過有件事兒,我還是該提醒你。”
    他走上前來,伸手輕輕在傅觀的肩膀上拍了拍,說:“在你下江南的時候,京城有了諸多變化。我如今已經不是胤親王了,是吧,父皇?”
    項風挑眉向皇帝看去一眼。
    見狀,皇帝眉頭輕輕抖動一下,繼而掩下眼中的慍怒,微微笑道:“是啊。朕已下旨,晉封風兒為太子。如今,風兒亦是我大宣的太子殿下了。”
    一句太子殿下,傅觀的神色略微變了變。
    他心下一沉,很快反應過來:“如此,那還真是忱書失禮。是忱書冒犯了太子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見狀,項風眼中的得意就更加明顯。他給了傅觀一個十分倨傲的眼神,很是不將他放在眼裏,又說:
    “唉,罷了、罷了。隻是下回見麵,忱書就該改稱呼了——否則便是不敬太子之罪。”
    他眼中淩厲的殺機一閃而逝,轉而又成了那個溫和端方的模樣:“念在不知者無罪的份上,我這次就計你的冒犯之罪了。”
    傅觀仍舊是恭敬的態度:“是,忱書記下了。”
    見他如此能屈能伸,項風冷冷笑了聲,旋即不再看他:“我與父皇還有事兒要談,宣平王若是無事,便退下罷。”
    此時此刻,傅觀即便不想走,也得告辭了。
    於是他便向皇帝告罪,隨即退出乾元殿。
    而在他退出房門之時,裏頭便傳來項風的高聲一喝:“來人,將丹藥呈上來!”
    話甫落,一名宮人便急忙捧著一個紅漆盒子快步上前。王公公為其開了門,那宮人便速速將盒子送了進去:
    “回殿下,玄空道人的丹藥已送來了!”
    聽見聲音,傅觀不禁回身一望。而在他身後,乾元殿的門已經重新關上了。
    他暗暗回想一遍宮人說的話:玄空道人的丹藥麽……
    在傅觀前去麵見皇帝的時候,樓西月被安置在了偏殿。
    大宣天子的寢殿乾元殿在三道牆之外,而偏殿往西走,則是一座梅園。梅園風景秀麗,是天子閑暇時的遊憩之所。
    雖說時值初秋,但梅園風光甚好,角落裏還有幾株盛開的菊花。
    樓西月在偏殿內略微等了等,便出來四處走走透氣。當她逛到梅園的時候,卻忽然聞見空氣中隱隱飄來的藥草氣味。
    她以為是誰在熬煮藥材,可細聞之下,卻覺察不對——
    “這似乎……還有股石硫黃旳氣味……”
    樓西月心存疑惑,當下便循著這股怪味找了過去。她沿著石子路尋找,最終在一處半掩著門的宮門前停下來。
    她越是靠近,那股怪味就越是濃重。
    樓西月抬起頭,看到宮門牌匾上寫著“問道宮”三個字,同時聽見裏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好奇心驅使之下,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而當她邁步踏入之時,頓覺周圍氣溫高了一些。她打量著四周,很快便在不遠處見到了敞開大門的藥房。
    有人拿著藥材進進出出,更有幾名穿著道袍的男子圍著藥房中央的青銅鼎走來走去。
    樓西月雙眼定定地望過去,隱約中,她看見了鼎中燃著的絲絲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