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替換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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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那截枯木,樹皮幹枯, 上麵有淡青色的指甲輪廓, 也不知道是哪個仙人對這個枯木起了琢磨的心思, 情不自禁的在上麵留了些指甲的劃痕。
白玨壓低了聲音, 隻看著我死死盯著她手中的模樣,嘴角噙一絲捉弄的笑, 裝模作樣的說道:“你莫要再看了,再看也不會盯出一朵花來。”
我不由得撇了撇嘴,鬱悶道:“你同我說這些, 又是個什麽意思?”
白玨略帶遺憾的歎息了一聲,隻說道:“這個纏心咒確乎邪魅, 我也不知道三公主是由何因緣際會得了這麽個東西,竟然能吞噬人的心智靈魄,將另一個魂魄給硬生生的塞進那軀殼裏。”
我嗯了一聲,半響才問道:“別說那麽複雜。”
白玨看我臉色一沉,隻抿了唇道:“阿九,纏心咒,就是借助這根枯木的力量,將一個人的魂魄移到旁的軀殼裏去。三公主當初做出那個木偶來的時候,不隻是朝梧桐許了造出掠影的願望。她許的, 是讓驚鴻重生,聽一聽她的懺悔。”
我瞅了瞅那根枯木, 問道:“這截木頭真有那麽厲害?”
白玨搖頭:“這些事都是我翻閱古籍而查到的。而三公主顯然是失敗了, 也許驚鴻活著, 把她的魂魄挪到掠影的殼子裏倒還有可能。可如今驚鴻已死,生死人肉白骨的事情,就算是西天的佛祖也是做不到。那木頭雖然有靈,超脫三界之外,但旁的事情確實無能為力的。縉雲公主相信纏心咒會讓驚鴻重生在掠影的殼子裏,就如同掠影也相信,自己就隻是一個驚鴻的替代品。最後的結果,不過就是掠影發現自己沒有形神潰散,驚鴻也沒有出現。她怕縉雲傷心,就想要模仿驚鴻的一舉一動,翻進雨穹樓查找關於天界往事的書籍,可惜,她被逮住了。”
白玨仔細的看著我,慢慢說道:“你懂嗎,阿九,掠影早已有了神識,明明一直都會說話,在縉雲帶著我去求取仙絲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看著,聽著縉雲說,要將它做成一個空的殼子,容納另一個早已死去的故人。她一直沒跟縉雲說,這件事成不了,因為她怕縉雲傷心,隻好從一開始就裝作隻是個毫無生機的木偶,直到縉雲跳下誅仙台-她都不願意讓縉雲看出破綻,看出驚鴻沒有重生在她殼子裏。”
她伸手將枯木揣進了袖中,朝我歉意一笑,隻說道:“前幾日在這裏取回掠影埋在梧桐樹下的纏心咒,平白挨了一刀,所幸三公主當初施法的時候,這纏心咒裏麵都該是她的血。卿昆雖然懷疑,但卻不想惹惱我。畢竟,這一整個天宮,幾萬年裏,唯一和她說過話的,便隻有我了。”
我蹙蹙眉,又問道:“你要那個纏心咒做什麽?”
白玨顯然怔愣了一下,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我,隻說道:“阿九,若剛剛我一個人來了這邊,難免不招人懷疑。但你不同,你是天界清正廉明嫉惡如仇的戰神,你同我來這裏,自然能證明我的清白。”
我頓時臉黑,板著臉道:“既然知道我剛正不阿嫉惡如仇,還敢帶我一起來這裏偷走.....木頭?”
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叫它纏心咒還是梧桐枯木,便含糊叫了它木頭。白玨朝我嫣然一笑:“阿九,我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從小到大,你總是護著我的那一個。”
聽到這裏,本戰神受寵若驚,被她一個馬屁拍的美滋滋,不由得哼了一聲,隻說道:“少拍我馬屁,二哥的事你要是不解決了......話說你拿著這東西,是有什麽用處嗎?”
白玨朝我一笑,猶如春風拂麵,萬般柔情不自已:“如今是沒什麽可用的地方,可若是日後,說不定還真有用到他的地方。”
那一日,白玨隨我離開了思過宮。高樓宮殿後火焰席卷,火舌沿著梧桐木爬上去,一路肆意舔舐。
我與白玨站在一旁,眼看著她眉頭緊隨,手放在袖裏,握得越發緊。
已經是隔了幾萬年的事情,可如今回想起來,竟是如同昨日一般的清晰。
纏心咒,不過就是一段邪祟的木頭,心意至誠,施之以自身靈血為祭,把一個人的三魂六魄遣散,再把另一個人的魂魄放進這個已經是活死人的軀殼裏。
此等邪術,竟然會出現在這麽一個小城之中,這讓本尊不得不意外起來。
何況那群九尾狐手裏不可能平白撈出把刀子來,二哥覺得這事情很蹊蹺。隻是如今狐狸救了我實為事實,二哥也言語不得。
狐狸顫了顫,小心翼翼的看著旁邊周遭一圈的仙人們,走到殿前跪下。二哥目光冷淡,阿爹眼神犀利而帶了絲憐憫,旁邊的仙使則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
我殷切的看著狐狸,用眼神示意。
既然青尢山裏,旁的九尾天狐都這麽看不起她這麽一隻單尾的狐狸,那她就該向阿爹求一個九尾天狐的身份,一躍仙階。阿爹雖然沒有通天的本事,但是點撥凡物提拔狐狸成仙,那也不過是動動手指的功夫。
旁邊的仙使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他們認定了狐狸是有條好命,可以不勞而獲,隻要今日裏救了我,就可以一步登天躋身仙階。
阿爹撫著我的羽毛,隻溫和而疼愛的看著我,半響沒有得到狐狸的回答,阿爹蹙了蹙眉,略顯威壓的眉一皺,如同萬斤重壓十萬大山傾倒下來,讓滿屋的人都喘不過氣來。
阿爹略略抬了眉梢,聲音有些不悅:“莫不是連成仙你都不滿足?”
二哥內斂了眉眼,阿爹抱著我,目光之中盡顯鄙夷,隻寡淡的說道:“你雖救了阿九,卻也隻是隻山野白狐,日後定然成不了什麽大氣候,助你修仙已是破例,你難道還妄想有著些個什麽別的念頭嗎?”
他撫著我的羽毛,又朝旁邊候著的仙使寡淡道:“門外跪著的青尢九尾一族的長老,讓他們回去,別礙了本尊的眼。此番沒有將他們的皮扒下來給阿九做絨墊已是仁至義盡,三百年的麵壁思過又算得了什麽?”
仙使點頭,轉身離去。阿爹繼續抱著我,朝殿下跪著的狐狸道:“咱們北陵神府是留不得你這樣的凡物的,若是你願意,本尊便助你成仙,讓你褪去凡身位列仙班,也省的活在青尢受盡欺淩。你說,如何?”
阿爹言語間越加冷冽,滿室寒冰凝結,連狐狸壓抑的呼吸聲都被放大了無數倍。我側耳傾聽著狐狸的呼吸,隻用翅膀推了推阿爹的手,朝他不滿的叫了兩聲。
阿爹臉色一變,二哥在旁也隻說道:“阿九,別胡鬧,她這樣的狐狸,不知道輪回幾世才能修的出第二條狐尾,留在北陵又有何用?”
阿爹蹙眉,我從阿爹懷裏跳出來,隻朝他鬱悶的踢了踢爪子,踹了他的袖子一腳,躍下金座,跑到狐狸的麵前。
狐狸抬頭看我,眼睛亮的像是絲絨夜幕裏上閃爍的星星。她看著我朝她伸出的翅膀,小心翼翼卻歡喜萬分的回握住了我的手。
我朝阿爹昂首挺胸,磕磕絆絆的學著人世間的話,道:“娶她,啾啾啾,我要娶她,啾啾啾。”
阿爹頓時眉頭一沉:“回來!小小年紀什麽娶不娶的?上次惹的禍還沒完呢!”
說完,他表情一冷,起身拽了我就要開揍。二哥自小將我拉扯大,感情異常深厚,自然看不得我挨揍。眼看阿爹就要拽住我的尾巴,二哥在旁邊連忙勸阿爹道:“阿九還小,童言無忌,她尚且不懂世間情愛男女之別,這樣說也算正常。”
我氣勢洶洶的挺起胸脯,阿爹剛要撈我,揪著我的羽毛給我抓回來,旁邊一直不吭聲的狐狸卻突然輕輕的叫了一聲。
旁邊的二哥聽到她說話,還真有些詫異。阿爹停住手,沒有來揪我的羽毛,隻稍微沉了沉眉眼,似乎對狐狸有了全新的認知,神色稍微變了變,隻沉吟說道:“留在北陵你也活不了幾年,你不過是隻普通的狐狸,縱使天地靈氣旺盛,也不過十來年的壽命。”
也不知道狐狸是說了什麽,二哥竟然也微微動容。他在旁也開口道:“且不論起因如何,你救了阿九,隻要你想成仙,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不過,你想留在北陵,不就是為了修道嗎?”
狐狸垂著眉眼,她抬起眼睛看我一樣,水汪汪的眼睛黑亮的像一潭望不見底的秋水。她輕輕的用鼻子蹭了蹭我的翅膀,抬起前爪,捂著眼睛,輕輕的叫了一聲。
我轉過腦袋看她,阿爹站在金座上,朝下走了一步,隻略微思考片刻,說道:“你說你不願意離開青尢,是因為你出生之時曾聽到有人說,會來找你,讓你這那裏等她?你覺得那是你的父母?”
狐狸垂著腦袋,眼裏淌著淚。那一串串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珍珠,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
我笨拙的伸了翅膀,去擦拭她的眼淚。
狐狸哀哀的蹭了蹭我的翅膀,往阿爹的方向抬了頭。阿爹看著她,似乎有些猶豫。
二哥卻是被狐狸的悲戚之態打動了,在旁邊替狐狸說情道:“阿九正好也缺個玩伴,若是這狐狸留下,倒是可以給阿九做個伴。”
阿爹略微思考,卻有些不依不饒,隻朝狐狸威嚴的問道:“那你告訴我,你為何要留在北陵?若是想要成仙,本尊現在就可以成全你,你又何必入在我們北陵神府,費這些周折呢?”
狐狸朝阿爹輕輕的叫了一聲,又低垂下眉眼。我聽不懂狐狸在說些什麽,隻轉著圈子看著狐狸,再看看阿爹。
旁邊的二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阿爹愛憐的看了我一眼,又歎了口氣,朝狐狸說道:“既然如此,也是天注定的緣分。日後你與阿九好生相處,縱使成不了仙,本尊也會托人給你個好造化。”
他彎下腰來,抱起我。我聽到阿爹同意讓狐狸留下來,頓時避開了阿爹的手,活蹦亂跳歡天喜地的蹦到了狐狸麵前,去用腦袋蹭她的下巴。
狐狸也很高興,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阿爹還問狐狸,她叫什麽名字。
狐狸說,她叫白玨。
白玨,玨者,美玉也。潔白無瑕的美玉,我想這就是之後在白玨修的人形後所有男人為她瘋狂的原因。
美玉微瑕,這已是萬中求一。而白玨,卻是美玉無缺。
我從回憶裏醒過神來,白玨緊挨著我,本戰神已經不知何時和其他幾個天將走散了,四下張望片刻,連徼幸星君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四周宮殿富麗堂皇,即便是最不受天帝寵愛的三公主縉雲,居住在這與主殿偏離十萬八千裏的冷宮裏,也算得上是金裝玉裹。當年我領兵出征,三公主縉雲就站在雲端,流雲鬢,粉黛釵,明明是一張青春豔麗的眼,卻是一臉怯容,小心翼翼的縮在旁邊,眼睜睜的看著我們天兵天將從她麵前策馬而過。
旁邊白玨的臉上似乎有微微的倦容。我們走到了一處宮殿的前院,芳草萋萋,宮殿冷清。白玨低垂著眼眸,卻突然開口喚我道:“阿九。”
白玨壓低了聲音,隻看著我死死盯著她手中的模樣,嘴角噙一絲捉弄的笑,裝模作樣的說道:“你莫要再看了,再看也不會盯出一朵花來。”
我不由得撇了撇嘴,鬱悶道:“你同我說這些,又是個什麽意思?”
白玨略帶遺憾的歎息了一聲,隻說道:“這個纏心咒確乎邪魅,我也不知道三公主是由何因緣際會得了這麽個東西,竟然能吞噬人的心智靈魄,將另一個魂魄給硬生生的塞進那軀殼裏。”
我嗯了一聲,半響才問道:“別說那麽複雜。”
白玨看我臉色一沉,隻抿了唇道:“阿九,纏心咒,就是借助這根枯木的力量,將一個人的魂魄移到旁的軀殼裏去。三公主當初做出那個木偶來的時候,不隻是朝梧桐許了造出掠影的願望。她許的,是讓驚鴻重生,聽一聽她的懺悔。”
我瞅了瞅那根枯木,問道:“這截木頭真有那麽厲害?”
白玨搖頭:“這些事都是我翻閱古籍而查到的。而三公主顯然是失敗了,也許驚鴻活著,把她的魂魄挪到掠影的殼子裏倒還有可能。可如今驚鴻已死,生死人肉白骨的事情,就算是西天的佛祖也是做不到。那木頭雖然有靈,超脫三界之外,但旁的事情確實無能為力的。縉雲公主相信纏心咒會讓驚鴻重生在掠影的殼子裏,就如同掠影也相信,自己就隻是一個驚鴻的替代品。最後的結果,不過就是掠影發現自己沒有形神潰散,驚鴻也沒有出現。她怕縉雲傷心,就想要模仿驚鴻的一舉一動,翻進雨穹樓查找關於天界往事的書籍,可惜,她被逮住了。”
白玨仔細的看著我,慢慢說道:“你懂嗎,阿九,掠影早已有了神識,明明一直都會說話,在縉雲帶著我去求取仙絲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看著,聽著縉雲說,要將它做成一個空的殼子,容納另一個早已死去的故人。她一直沒跟縉雲說,這件事成不了,因為她怕縉雲傷心,隻好從一開始就裝作隻是個毫無生機的木偶,直到縉雲跳下誅仙台-她都不願意讓縉雲看出破綻,看出驚鴻沒有重生在她殼子裏。”
她伸手將枯木揣進了袖中,朝我歉意一笑,隻說道:“前幾日在這裏取回掠影埋在梧桐樹下的纏心咒,平白挨了一刀,所幸三公主當初施法的時候,這纏心咒裏麵都該是她的血。卿昆雖然懷疑,但卻不想惹惱我。畢竟,這一整個天宮,幾萬年裏,唯一和她說過話的,便隻有我了。”
我蹙蹙眉,又問道:“你要那個纏心咒做什麽?”
白玨顯然怔愣了一下,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我,隻說道:“阿九,若剛剛我一個人來了這邊,難免不招人懷疑。但你不同,你是天界清正廉明嫉惡如仇的戰神,你同我來這裏,自然能證明我的清白。”
我頓時臉黑,板著臉道:“既然知道我剛正不阿嫉惡如仇,還敢帶我一起來這裏偷走.....木頭?”
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叫它纏心咒還是梧桐枯木,便含糊叫了它木頭。白玨朝我嫣然一笑:“阿九,我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從小到大,你總是護著我的那一個。”
聽到這裏,本戰神受寵若驚,被她一個馬屁拍的美滋滋,不由得哼了一聲,隻說道:“少拍我馬屁,二哥的事你要是不解決了......話說你拿著這東西,是有什麽用處嗎?”
白玨朝我一笑,猶如春風拂麵,萬般柔情不自已:“如今是沒什麽可用的地方,可若是日後,說不定還真有用到他的地方。”
那一日,白玨隨我離開了思過宮。高樓宮殿後火焰席卷,火舌沿著梧桐木爬上去,一路肆意舔舐。
我與白玨站在一旁,眼看著她眉頭緊隨,手放在袖裏,握得越發緊。
已經是隔了幾萬年的事情,可如今回想起來,竟是如同昨日一般的清晰。
纏心咒,不過就是一段邪祟的木頭,心意至誠,施之以自身靈血為祭,把一個人的三魂六魄遣散,再把另一個人的魂魄放進這個已經是活死人的軀殼裏。
此等邪術,竟然會出現在這麽一個小城之中,這讓本尊不得不意外起來。
“第二天,天兵們將此事上報,前去查看思過宮的二皇子發現,那思過宮的梧桐樹上竟然有了一塊來曆不明的血跡。”
看那天將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本戰神嗤笑了一聲,開口道:“怪力亂神之談,天界何來鬼魅?隻需憑了那抹血跡,用天羅追蹤之法,便可以查出那晚思過宮的白衣人,照例罰了她便是。何須大費周章去伐了那棵樹?”
那天將看向我,略作思忖,點頭道:“說是如此,可是聽說扶音殿下也用那血跡做了天羅追蹤之法,可最後結果,大家卻是意想不到——那血竟然是早已跳下誅仙台的三公主的。”
徼幸星君這下一臉吃驚,嘴巴張的能塞進個拳頭。白玨在旁依舊心不在焉,本戰神卻是心頭一跳,隻說道:“難道三公主有這般通天的本事,能從誅仙台回來?”
那天將似乎不想再隱瞞什麽,反正思過宮梧桐木一伐下,此事就作完結。他即使此刻對我們多說什麽,也不會遭到責怪。天將朝我們心思各異神情不同的幾人說道:“上頭說,這棵梧桐木定然是邪祟。雖然不知道誅仙台有沒有將三公主挫骨揚灰,但它招來了三公主的怨念,這是必定留不得的。”
天將說完這些,前麵卻已經到了三公主的思過宮。
禦雲而行,日行千裏。天宮浩瀚,宮殿樓宇不計其數。這三公主的思過宮就坐落在最偏西的雲上。這裏不像其他宮殿一樣,靠近金烏的正陽宮,所以才會如此陰冷。
幾個天將朝旁邊看守的天兵們亮了牌子,一行人進了思過宮。
本戰神也跟在幾人後麵,我本與白玨,徼幸星君各自保持著一尺餘的距離,沒想到進了宮殿大門,白玨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靠近了我,挨在我的旁邊,差點就沒掛在我的身上。
等到本戰神發覺她與本戰神靠的太近的時候,我稍微一側頭,便看到她絲滑細膩的脖子上,竟然不知怎麽的,有一道顯然經過處理的傷口。
傷口微微呈現粉色,或許是傷的太深,天界的傷藥也沒有徹底的將它愈合。那傷口呈現出一種緩慢愈合的模樣,看上去,這傷口至少是傷到骨頭了。
本戰神恍然大悟,難怪白玨前幾天要在她的玉瑕宮閉門不出,敢情是脖子有傷,怕損了自己完美無缺的形象。
本戰神記得,以前白玨也為我受過傷。
我和她糾纏了近乎十萬年,其間愛恨情仇別離苦樣樣都俱嚐了個遍。
當年我和白玨一樣都沒有成形,那是我才幾千歲來著?
好像是,一兩歲吧。
我第一次遇到白玨的時候,白玨正在被人打。
她真是很可憐的一隻小野狐,哭的紅彤彤水汪汪的眼睛,雪白的皮毛上淨是她們同族同年紀的狐狸踩的五瓣腳印子,黑漆漆的。
那時我不過是才剛從蛋殼裏孵出來幾年的小鳥崽子,我連最基本的朱雀鳥之間的語言都沒有完全學會。
我還沒有修道,我也不怎麽會說話。白玨是族裏一隻沒父沒母的狐狸,她從小便是個棄兒,也不知道哪個山頭的野狐狸苟合了,生下來拋進了青尢山自生自滅。
隔壁山頭九尾狐一族對我也算和藹可親。畢竟戰神一族的幺女,走到哪裏,誰都會對我恭恭敬敬。
白玨沒有九尾。
她隻有一尾,她是隻最低賤最普通,沒有一點根基的普通狐狸。
像她這種狐狸,活在青尢這種天地靈氣孕育的九尾聖地,自然是受盡了欺負。隔壁的青尢九尾狐族沒有人肯收留她,在九尾靈狐擁有得天獨厚的修煉根基的基礎上,誰會收留這麽一隻死了也無人問津的普通狐狸?
白玨就窩在我們北陵和青尢山的交界處哭。
我聽說白玨生下來還沒斷奶就被扔進了青尢山自生自滅,她也頑強,無父無母,硬是強撐著活到了現在。
我不能想象那麽一隻小奶狐,在尚未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被扔進了青尢山的密林裏,迷迷糊糊哭泣著用嘴去拱露水的模樣。
白玨好不容易活了下來,可是青尢山的九尾狐們卻看她不順眼,長輩們倒是沒覺得什麽,但是那些九尾小輩們卻覺得白玨丟了他們青尢的臉,在九尾靈狐一族裏混進一隻普通的狐狸,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盡管白玨的毛比他們所有人的都漂亮,眼睛比他們所有人的都清亮漆黑,但那些小輩們就覺得她是低賤的下等狐狸,就要把她從青尢驅趕出去。
那時候我就恰好遇到了她。
二哥已經四萬歲了,我一生下來就沒了娘,阿爹又在天庭任職。二哥整日裏做了個小背簍,將我背在後麵,帶我四處去逛。
那天我們去了後山,真就恰好遇到了一團白毛,窩在一棵桑葚樹下哭。
二哥撿起了那隻狐狸,他顯然是知道隔壁山頭最近發生的事情。白玨才一兩歲,可當她抬起頭來看我二哥的時候,那水汪汪的眼睛裏蘊含的滄桑,瞬間就打動了我的二哥。
二哥將她身上的灰塵腳印給擦幹淨,習慣性的放在他背後的背簍裏。我在背簍裏正躺得愜意,旁邊霎時間擠進來一團白毛,頓時就抓著爪子朝那白毛啄了一下。
白玨抬起一隻前爪遮住自己剛挨了一啄的腦袋,我把翅膀叉在腰上,氣勢洶洶的看著她。她低低的輕叫了一聲,聲音又低又輕又可憐。
我抬了翅膀,看見白毛露出兩隻眼睛,頓時露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樣。
白玨本來就是小小一團,她這下縮的更小了,害怕的縮在旁邊,朝我手足無措的低低叫著。
前麵二哥的聲音清亮:“阿九,這狐狸是我放進去的,你也這麽大了,該讓讓她。”
等現在得了空,遠遠看去,辛夷山四麵成環形狀,遠處垂瀑如九天落銀河,七色彩虹懸掛其間。四周奇花異草,鳥語花香,山清水秀,是塊好地方。
看來魔神不僅風度翩翩,心也細致,還知道挑青山傍綠水,沒整一堆白骨累累煞風景。
身後宮殿拔地而起,飛簷累獸,宏偉端莊。本魔尊四下望了望,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落寞感,除了啾啾的鳥叫聲,這四周竟然是一個鬼影都沒有。
說好的千軍萬馬,說好的魔族浩浩,說好的萬裏紅妝娶本魔尊為後,人呢?
本魔尊茫然無措的四處望望,繼而定下心神,這些人總該不是改國遷都,把魔宮修到別的地方去了吧?這萬裏八方的,總歸該是有一兩個人影的。
就這麽隨意用心術聽了一聽,本魔尊便聽到那不遠處山頭上人聲鼎沸。
看樣子有門道。
本魔尊腳底生風,本著湊熱鬧的心思,連忙挪了過去。
那山頭上綠林蔥蔥鬱鬱,一眾小妖都聚著,裏三層,外三層,像是在找什麽東西。裏麵一個扛著斧頭的魔族還在嘰裏呱啦的喊:“找到了,全都有賞!”“找不到,全都陪葬!”
本魔尊一縷青煙落了地,轉瞬顯出個形來。諸多小妖也沒管我是從哪裏蹦出來的精怪,旁邊一個蠍子精紫溜溜的臉上長著三隻眼,三隻眼一起轉向我,漠然的看了我一眼,見我杵著拐杖,還沒等我開口,隻不耐煩的說道:“去去去,哪裏蹦出來個瘸子?”
這句話讓本魔尊很尷尬。
本魔尊挪了腳,給蠍子精大爺讓道。這四周樹木蔥蔥鬱鬱,灌木草叢長得快有人高。我這稍微落了個外圈的位置,隻好站在一片草垛裏,伸長了脖子去看那林子裏的熱鬧。
可偏一挪腳,腳上就踩了個什麽軟軟的東西。
額,總不該是?
本魔尊尷尬的低頭,所幸踩著的是一條白色的毛茸茸的東西,仔細一觀察,倒像是一條尾巴。
沿著尾巴看去,一條紅了眼的狐狸正在衝本魔尊齜牙咧嘴,她紅著一雙媚態天成的狐狸眼,見本尊誤打誤撞的踩上了她的狐狸尾巴,其他八條尾巴一起狂舞,扭過身子便要來咬本尊的腳。
本尊連忙抬腳:“啊對不住了,大兄弟,我這可不是故意的。”
本尊一放過她的狐狸尾巴,那紅眼狐狸便往旁邊輕盈的一跳,一臉痛不欲生的舔著自己那根剛被我踩在腳下的尾巴,一臉哀哀的表情。
舔了沒兩下,紅眼狐狸又抬起頭,恨恨的盯著本尊,本魔尊心想這狐狸估計也是眾小妖裏的一員,隻低下頭朝她友好的問道:“你們這都是在找什麽東西?興師動眾,難道是樊籬掉了什麽寶物在這裏?”
本魔尊看了眼那山頭各自忙碌搜尋著地下的眾妖,看他們大有將整個山頭翻過來尋找的意思,心下一陣納悶。
紅眼狐狸顯然一愣。
她九根毛絨絨的大尾巴一陣搖來晃去,隻眨巴了下自己的紅眼睛,示意我蹲下聽她說話。
本魔尊蹲下,紅眼狐狸湊過來,舔了舔本尊的手心,用細膩的絨毛蹭著本尊的手背,使勁渾身解數的向本尊展示她的狐狸毛有多軟,粉紅色小舌頭有多可愛。
???
什麽意思?
紅眼小狐狸眼裏蓄著淚,舔一下,淚就吧嗒一滴,從她那細膩的白色皮毛上滑落下來,淌到本尊的手上。
既是本尊在駑鈍,也猜得出這狐狸是有求於我。看來這還是隻未成人形的九尾狐妖,連話都不會說。本尊不動聲色的將她撿起來,隻抱在懷裏,問道:“你是不是不想在這裏做苦力了?”
看這架勢,這些小妖肯定都是被捉來給魔族當苦力的,本尊理當不管這事,可偏就踩著了這隻小狐狸的尾巴,既然犯下錯,自然也該還她一個情來彌補。
紅眼狐狸拚命點頭。
她九根尾巴收的緊緊的,纏作一團,小小的身軀蜷縮在本尊的懷裏,一個勁的瑟縮著。
本尊在她身上擼了一把毛,細膩爽滑,手感棒極了。可再一摸,這狐狸瘦得可憐,胸腹處的肋骨高低不平,她哀哀的窩在我懷裏,又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本尊的手。
本尊有些後悔入魔了,看來這地方夥食不怎麽好啊。
本尊一手抱著紅眼狐狸,一手拔起衝天戟,隻往外走去。旁邊剛剛臉色紫溜溜的蠍子精正巧抬起頭來,看到本尊懷裏抱著的紅眼狐狸,臉色一僵,說不出來是喜是驚,一臉怪異,直勾勾的看著它。
紅眼狐狸把自己縮成一個小白團,害怕的窩在本尊懷裏。我又將衝天戟背在背上,騰出手裏又擼了一把毛,對旁邊那個表情活像是噎住了似得蠍子精點點頭,語氣肯定道:“毛色不錯,是隻好狐狸。”
紅眼狐狸縮的更小了。
那個蠍子精像是終於反應過來,抬起手指朝本尊興奮至極的大喊道:“娘娘,娘娘在她那兒!”
四周的人呼啦一聲全站起來,一臉歡呼雀躍的朝本尊湧來,大有見血螞蟥的勢頭。紅眼狐狸在我懷裏瑟瑟發抖,本尊低頭道:“他們在叫你?”
紅眼狐狸果斷搖搖頭,順帶還甩了甩其中一條白絨絨長尾巴。
前麵數人攔住我,隻歡天喜地的看著本尊手裏的狐狸,前麵那個發號施令的魔族也朝本尊狂奔而來,歡喜的如同見了親生爹娘,一麵喊:“誒呀那個瘸子給我站住!還不快把娘娘送過來!”
本尊拂開麵前一個礙事的精怪,隻繼續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見四下人太多,本尊抬了手,腳底生風往空中飛去。那個首領一般的魔族繼續喊道:“瘸子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違抗魔尊的命令!這是哪族的瘸子!”
升的漸漸高了,地下的喧囂也漸漸褪去。紅眼狐狸從我懷裏探出半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得意的朝下麵吐了吐粉紅色的小舌頭,一臉囂張。
飛至一處,上空卻像是被下了禁錮一般,再飛不動。本尊眯起眼,伸出手,緩慢的摸了摸這塊無形的牆。
該是有法力滔天的魔族在這裏下了禁錮,將這整座山頭都用法術隔絕了,外麵的人可以進去,但裏麵的人卻是出不去。
能攔住本魔尊的禁錮,想那也隻有一個,必是魔神了。
紅眼狐狸看我不飛了,收起了囂張的氣焰,疑惑的轉過頭來,在本尊懷裏扭來扭去,也伸了腦袋去頂那無形的禁錮。
等到她腦袋上的絨毛都被那無形的透明禁錮擠在了一塊,她像是不死心似得,從我懷裏一躍而起,跳到我的肩膀上,抬起白絨毛覆蓋的肉嘟嘟粉色前爪,去觸了觸那禁錮。
等到確認無疑,知道出不去的九尾狐狸頓時傷心欲絕的垂下了頭,和本尊一起大眼瞪小眼。
地下十丈處,星星點點的妖怪已經禦空飛了上來,為首的魔族還在苦口婆心:“娘娘你就回宮吧!魔神大人要是知道你又逃了,怕是會把小的們全部丟進魘池裏!”
本尊大概也聽出個明白來,敢情這狐狸是他們魔神的寵妾,怪不得這一眾小妖跟沒命了似得在這山頭上翻翻翻找找找。
不過這魔神口味也太重了吧,一條沒成形的狐狸,他這興趣愛好真是廣泛。
看來這魔界夥食真不是怎麽好,連個後妃都能餓成這弱柳扶風之姿,本魔尊還真的要考慮下是否要入主魔宮了。
本尊和紅眼狐狸對視一秒,紅眼狐狸紅著眼眶,她舔了舔了本尊的臉,一臉抱歉的看著我,然後前腳抬起,猛然的朝那無形的禁錮撞過去。
用這樣的小小頭顱去撞固若金湯的禁錮,無疑是以卵擊石。被她舔過的臉上有著溫柔細膩的觸感,本尊心神微動,一把抓住紅眼狐狸的尾巴,拽住了她前彈的身體。
紅眼狐狸吃痛下蜷縮回來,眼裏吧嗒吧嗒的掉著眼淚。她看著我,一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模樣,著實讓人心疼的緊。
本尊本欲與魔神和平共處,安分守己,執掌魔族半壁江山。
若是破了魔神的禁錮,做出惹惱魔神的事情,日後的安定可實在難說。可如今眼看著這隻紅眼小狐狸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掉,本尊終於還是長歎一聲,緩緩下定了決心。
做魔不過就是圖個快活。
本尊單手拔出背後上古龍骨所化的衝天戟,這睡了一覺,手腳生疏了許多。龍吟聲從天際劃過,本尊單手持著那根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衝天戟,輕輕朝前一劃。
一道金光劃過,千軍萬馬鐵戈交響之聲,禁錮應聲而碎。紅眼狐狸站在我的肩膀上,兩隻白色的大尾巴一左一右替她自己捂住了耳朵,她又抬起兩隻粉色肉墊的毛茸茸前爪,替我捂住了耳朵,剩下的幾條尾巴一個勁的亂顫,不知道是驚嚇,還是高興的。
不過一條尾巴擋住了我的視線,確實有點煞風景。
狐狸大妹子,請你把這四處亂竄的尾巴收一收好嘛?都揮到我的臉上來啦!
四周的妖怪們想必是驚呆了,他們猶如中了定身咒一般,除了個個都是指著我的手在風中顫抖以外,嘴皮子囁嚅了半天,硬是沒掀出一句話來。
白玨看著我,慢慢道:“我的願望與什麽人偶無關。那隻是我的一個執念罷了。”
本戰神哦了一聲,白玨見我沒有追問下去,繼續朝我解釋著縉雲的事情。
以前白玨是個很好懂的人,可如今,我卻是看她不透。
在天宮裝神弄鬼,若是被天帝知曉了,自然是要貶下凡間受三世輪回之苦。縱然天帝也曾因白玨美色而動心,但白玨當年得道升仙接受天帝覲見的時候,就已經表了自己一心修道,不染姻緣的決心。
當年我看白玨一襲白衣緩步走上凝霄殿,滿堂傾慕之色,天後的眼神可真是裹著刀子的棉糖,落在白玨身上的時候是冷厲無比的刀,落在天帝麵前的時候是柔情蜜意的糖。
能讓坐擁天界母儀天下的天後都嫉妒的一個女人,一笑傾天宮,這世上也隻有白玨能做到了。
可惜白玨對天帝不感興趣,三番兩次拒了天帝賞賜,惹得天帝十分不快。若是白玨犯了錯,天帝對於這麽一個注定得不到的美人,自然也是狠得下心把她打落凡間。
不過與白玨相處了好幾萬年,我倒從來不知道她還有什麽執念。
她以往總是一心修道,如今平步青雲,得道飛升,按理來說,就該功德圓滿快活自在的做她的神仙。可無緣無故摻和進三公主的事情裏來,還打著執念的旗號,這不由得讓我好奇。
白玨說,三公主曾愛過一個死去的美人。
那個美人,是天帝的一個寵妾。說寵妾,也不大準確。那是幾萬年前的舊事,天帝尚且從上一任老天帝那裏接過天庭的帝位,根基未穩,神仙們都有些忙活,忽略了凡間的事情。
風雨雷電四神也是在天帝登基的大典上作風雨雷電來昭顯天威。凡間失了雨水,失了晨陽,失了春風,失了夏雷,一旱三年,又逢上一代魔君去往人間建造宮殿,內憂外患之下,百姓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