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紅星亂紫煙(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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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盜比例是80% 本尊已許久沒有想起過妖豔賤貨。
她的確是個美人, 的確是個四海八荒的第一美人。一顰一笑, 一舉一動, 都足以讓所有男人拜倒在她的九條狐狸尾巴下。
不然與天地同壽的東烏帝君也不會就在那短短的數月裏便愛上這麽隻白毛狐狸, 還為她生出重修姻緣的念頭。
樊籬說我睡了四萬年, 我確乎是不信的。往昔當我累極,也是曾倚花而眠, 少則數百年, 至多不過五千年。
懷裏的白毛狐狸還伸著粉嫩的小舌頭舔著我的下巴。本尊落了地,將她從懷裏放出來,那白毛狐狸原地甩了個尾巴轉了個圈,一副巴巴的模樣, 委實讓人中意的緊。
本尊抖了抖衣襟上的血, 重紫色的衣裳上染了些血, 所幸並沒有淌在內襯裏的白色褻衣上, 不然平白又要顯現出幾分落魄來。
本尊將衝天戟虛虛一拋, 它落入本尊的手中,化作一隻素淨的白玉簪子。
本尊素來是不喜歡這些胭脂啊金飾什麽的, 隻是當年我阿爹一心盼望我成為一個頭戴白玉簪子布衣衩裙的婦人, 去虛寒穀討要上古龍神指骨時,特意的讓那天上的鍛師給我的衝天戟打造了個簪形, 說是戰場即可持龍骨殺敵, 情場又可挽發顯柔情。
本尊將玉簪插在頭上, 當初阿爹美滋滋的覺得我有挽上頭發出嫁的那一天。隻可惜了, 直到阿爹閉了眼, 我都是四海八荒第一老姑娘。
想想看,我都十幾萬歲了,隔壁山頭的比翼鳥一族們,一萬來歲都是子孫滿堂膝下承歡。以前我還在天庭任職的時候,每每看到隔壁山頭曾與我小時交好的玩伴們帶著七八個孫子孫女來北陵山遊玩,阿爹就要偷偷抹眼淚。
後來,我阿爹是越看越急,隔三差五就逮住我逼我說最近又看上了誰。知道全天下我曾多看了一眼的男人都被妖豔賤貨搶走後,阿爹也沒了法。
阿爹說,咱們戰神一族的人,總不能跟一隻嬌滴滴的小狐狸較真吧?再說,那些人爭先恐後愛上妖豔賤貨,這也怪不著她。後來,他下定決定,在四海八荒給我下了婚帖,要替我招親。
阿爹是替我招親了,可招親的要求實在太高——他非常天真的以為既然是比武招親,那這個招親的對象,首先都要打得過我。這可都是北陵朱雀一族招親最基本的規矩。
我當時非常的恨自己為什麽會是天界第一戰神。
那些事情不過都是過往。
小狐狸甩著尾巴,本尊蹲下身來,擼了一把她的毛。一擼之下,小狐狸似乎非常受用,一邊被順著毛,一邊又立起半邊身子,前爪搭在我的衣襟上,似乎想扒拉開我的衣裳,看看裏麵到底傷的如何。
本尊受寵若驚,本尊心想這隻狐狸很懂知恩圖報,是隻好狐狸。
本尊將她的爪子撥開,將她的前爪放在地上,隻說道:“回家吧,狐狸。”
狐狸疑惑的甩了甩尾巴,舔了舔自己的嘴巴,似乎想說什麽。
本尊站起身來,隻朝她風輕雲淡的一笑:“我們已經離開了辛夷山,想來離你們青尢山也是不遠了。你若是有這自由的心思,便自個回去吧。”
本尊看看天際,天色將晚,這已經到了人間的地盤。本尊望望她,狐狸依依不舍,一直朝我甩尾巴。本尊頷首:“照這個樣子,樊籬不會再派人追你了。”
與本尊大戰一場,他不好好的休息一陣回複魔煞,估計馬上就要被人篡位了。畢竟魔族內部鬥爭激烈,想要涅槃的魔多了去。
狐狸神色苦惱,紅著眼睛看著我,半響之後,她似乎靈機一動,眼睛一亮,抬起了白嫩嫩的小爪子,開始在沙土上寫起字來。
本尊歪頭看了看,狐狸的字寫得倒還挺不錯,即使是用爪子寫得,也是這麽飄逸。
“我叫赤炎,你叫什麽名字?”
本尊看著這隻小狐狸,她的眸光清澈,裏麵有奇異的神情湧動。
其實我不想嚇著她,可鬼斧神差的,本尊還是開口道:“重華。”
本尊想,若是我沒有睡四萬年,這世間隻是過了這麽幾千年,那本尊這個名字在天庭人間,一定都是響徹雲霄如雷貫耳。
重華魔女,這世間最厲害的魔,以天庭第一戰神的身份叛出天庭,屠戮四方,終成一代魔尊。
而且我和她們青尢狐狸一族,還有那麽多理不清剪不斷的牽扯。
赤炎真摯的看著我,一雙狐狸眼似乎是連天沒有休息好,充了血,紅彤彤的望著我。
她的前爪舞的飛起:“重華,謝謝你救了我。跟我去青尢山吧,我們族人一定會好好的招待你。”
本尊歪著腦袋看她寫字,半響才說道:“你可知道我是魔?”
想來樊籬沒有騙我,本尊真是睡了四萬年,所以這隻新生的小狐狸,還沒有聽說過本尊的陳年舊事,才能這麽對本尊不設防。
邀請重華魔女去青尢山,這世上無知者無畏,怕也隻有麵前這隻小狐狸才寫得出爪了。
赤炎的爪子稍微停頓了片刻,她抬頭望著我,眼睛亮晶晶的。本尊看著她的眼睛,是一雙漂亮的攝人心魄的眼睛,又清又亮。
我想這隻小狐狸若是有朝一日化作人形,定然是傾國傾城舉世無雙。
就如同當年的妖豔賤貨一般。
赤炎看著我,爪子緩慢的移動著:“我聽過重華這個名字。”
這下本尊倒是有些驚訝了。
赤炎繼續寫著:“你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赤炎不計較恩人是魔是人是仙是妖,赤炎隻知道,恩人便是恩人,重華便隻是重華。”
這麽一說,本尊就有些感動了。本尊朝她友好的一笑,隻說道:“我在你們青尢山曾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屠戮族中百來人,這也不怪我?你不怕我再去你們青尢山,毀了你們狐狸洞?”
字詞森寒,凍得赤炎的尾巴尖兒抖了一抖。她定定的看著我,半響才寫道:“族中長老說過,當年青尢一戰,重華魔女為情墮魔,可青尢隻死了一隻九尾的狐狸,叫白玨。”
白玨,白玨,那是妖豔賤貨的名字。
四萬年前,我雖然已下定決心要墮入魔道,屠戮青尢百位攔路的狐族長老,可到最後,我到底還是住了手。
並非我下不去手,我隻需將眼一閉,心一橫,衝天戟一揮,他們那些弱不禁風的狐族長老們便會化作一縷飛煙。
也是那個時候,我才悲哀的發現,仙門同道的鮮血,與魔族敵將的,沒什麽不同。
隻是白玨勸住了我,她站在我身後,穿著大紅的嫁衣,看著我的衝天戟即將揮下,輕聲喚我:“阿九。”
她說:“冤有頭,債有主。”
所以我一次將所有的冤,所有的債,全算了個清楚。自從天地間再沒有名喚白玨的九尾白狐,北陵的朱雀戰神墮入魔道。本尊與她,的確兩清。
麵前小狐狸堅定的看著我,爪子下的話慷鏘有力,容不得本尊拒絕。本尊笑吟吟的看著她,隻說道:“那你要怎麽解釋我的身份呢?”
小狐狸尾巴尖顫了一顫,隻眨巴了紅彤彤的眼睛,水汪汪的一雙眼真誠的把我望著:“你不知道,重華魔女在天庭的司命薄上,已經死了四萬年了。若非我見了你那與天書上一模一樣的衝天戟,還有樊籬見你的那態度,我倒是也不信你是重華的。”
小狐狸並不怕我,即使是在知道我是重華魔女之後,也沒有生出一分一毫的怯意。她望著我,目光清澈靈動,仿佛是遇見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故人,本尊甚是喜歡。
可本尊自己還是個知分寸的,哪裏是聽了這狐狸三言兩語,就能被她帶去青尢山。
本尊站起身,抖了抖袖袍,朝她溫溫笑道:“不必了,小狐狸。你我仙魔殊途,日後怕是沒機會再相見。所以——這番也不勞煩你了。”
小狐狸的耳朵頓時耷拉下來,尾巴也不甩了,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本尊自認為善解人意,隻朝她指了指通往青尢的路,溫聲道:“這已經是仙界和人間的交界處,本尊記得青尢山是在人間的邊境上,你若是此刻出發,日夜兼程,大抵兩日就可到了。”
小狐狸看著我,似乎已經明白本尊決心已定,隻得戀戀不舍的往前走了兩步。她一步一回頭,待走到了草垛旁,終於躍入了灌木叢中,再望不見身影。
本尊尋思著,這一覺睡了四萬年,外頭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想來樊籬自本尊醒來後,便一直在同本尊說,這世道變了,可離去的太匆匆,這外麵有個什麽變化,他也沒同我多講清。
若是唬我,那也不必真的告訴我本尊睡了四萬年。隻是本尊與樊籬一戰,各自染血之際,樊籬竟然還粗著嗓子朝本尊咆哮外麵世道變了。
本尊這下可真是好奇了,這外麵的世道,到底是該變成了個什麽樣子?
如今我與魔神翻了臉,暫時是回不了辛夷山當魔宮後主了。月光淒淒,水麵波光粼粼,映出我一雙因為入魔而火紅的眼睛,本尊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要去觸一觸那雙火紅的眼睛,可手一觸到水麵,指尖處的水麵便泛起小小的波紋,一圈又一圈的蕩漾開去。
那雙火紅的眼睛,也碎成了一潭波光粼粼。
本尊曾在仙界叱吒風雲,從未想過,今日也有這般落魄的形容。
墮魔隻是一念之間,四萬年前,青尢山裏,衝天戟揮下。我從未想過日後是否會後悔,也從未想過日後該是何去何從。唯一慶幸的隻是阿爹早已辭世,沒有看到他唯一的親女兒走火入魔的時候。
但此時此刻,本尊卻突然生出一股失落感。這天地間,魔是該有魔的去處,可我離了那辛夷山的魔宮,又該去往哪裏呢?
看赤炎寫的,天庭的司命薄上已經將本尊的存在抹去了。若是本尊再貿然出現,指不定還會引起什麽軒然大波。
本尊已經累極,不想再與那十萬天兵天將再戰一場。
本尊想,若是真能如願,本尊隻想雲遊四海,泛舟碧湖罷了。
第二日,本尊簡單的化了個形,用白玉簪挽著發,化作最平淡樸素的女子,往人間去。
掀開了旁邊的掩著的樹,遠遠見了集市,本尊布衣荊釵,隻閑抄了手,理了理衣襟,往那邊人群的地方去。
人間,我倒也來過。
本尊記得七萬年前,在妖豔賤貨折下我第一朵初戀小花骨朵之後,本尊在北陵山嚎啕大哭了好幾天。
阿爹也沒有辦法,本神獸抽抽搭搭的伏在阿爹的膝蓋上哭,阿爹將我提起來,看著我抽抽搭搭的樣子,朝我義正言辭:“哭什麽哭,咱們戰神一族的人,不需要什麽情情愛愛!”
本神獸哭的更凶了,一邊哭,一邊用翅膀去搽眼淚。阿爹替我拭去了眼角的淚,看著我黑漆漆水汪汪的鳥眼睛,徐徐善誘道:“你還小,沒有化作人形,不該去談什麽情啊愛的,莫要誤了你自己的修行,以後等你渡了雷劫,有了漂亮的人形,還怕沒有好男兒上門提親麽?”
本神獸抽抽噎噎,隻說道:“啾啾啾,啾啾啾!”
阿爹當即板起臉來,隻說道:“咱們朱雀一族,能和隔壁青尢的九尾狐比嗎?咱們是神獸,沒有個四五萬年是化不了人形的,青尢山的九尾狐壽命短,死得早,成形自然就快,你一天到晚淨說爹偏愛白玨,你才是爹的親女兒啊!”
本神獸當即憤怒了,憑什麽命短就可以成形早?本神獸一邊啾啾啾,一邊哭著跑了出去。
本神獸一個人偷偷躲在北陵的坤堂院哭。
我們北陵山的朱雀,別號就叫做戰神一族。可想而知,我們的族人熱衷於武力,他們大多也是不拘於情愛的。每次逢年過節,我這隻毛都沒長齊的小朱雀就要從族中的長輩手裏收到一堆奇珍異寶,什麽鳳羽做的短匕首啊,什麽昆侖山石頭做的戰甲啊,統統都是些用不著的東西。
本神獸不敢當著同族的麵前哭,我怕他們笑話我,說我是隻沒用的朱雀。
坤堂院裏靜悄悄的,沒有一個同族在這裏撞見我的笑話。但是妖豔賤貨卻摸了進來。
妖豔賤貨已經好幾萬歲了,她早就化作了一個行為舉止都風情萬種的美人。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找到我的,但是她就跪坐在我的麵前,跪坐在滿是碎砂石子的假山後麵,朝我低低的說:“阿九,別哭了。”
本神獸一聽她的聲音,頓時就抬起頭來,惡狠狠的盯著她。阿九是阿爹才能喊的小名,她這樣喊我,本神獸很不高興。
本神獸說:“啾啾啾,啾啾啾!”
一邊伸了翅膀,指著坤堂院門口的方向,讓她滾。
妖豔賤貨沒有理會我的憤怒,她看著我,眼睛又清又亮,像是晚上絲絨夜幕上點綴的星星。她伸了一隻手,全然不在意我一臉的防備和警惕,隻撫了撫我的羽毛,替我拭去了眼角的淚痕:“那個散仙配不上你。”
本神獸更憤怒了,他配不配得上本神獸,那也是該由本神獸自己定奪!
我隻一邊往後退,一邊伸長了腦袋去啄她的手。白玨看著我一步一步的後退,似乎有些黯然,隻輕輕的說道:“我錯了,阿九,我下次再不會這樣了。”
她真摯的看著我,隻說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想不想要隨我一同去人間?人間可好玩了,我帶你去散散心,你就原諒我,好嘛?”
她的眼睛清亮的像春日初解凍的湖水,美的讓人挪不開眼。本神獸很難相信這麽一個小美人也會撒謊,於是本神獸信了,懷揣著一點傲嬌的小心思,心不甘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阿爹是不會許我去人間的。他說人間魚龍混雜,有好人,也有壞人。那些壞人裏,有一心急於求成希望得道升仙的道士,他們會抓住我這樣還未成人形的神獸,將我們燉成湯喝,可以補足基元,強身健體,有利於修行。
白玨說人間繽紛多彩,人間千奇百怪,暮暮朝朝各有不同。她說她偷偷去過好幾次人間,人間有糖人,有炸魚,有糍粑,有清茶,有華麗的酒樓和窮苦的人家。她還說她在人間當了很久的無名女俠,專門懲奸除惡,將那些富貴人家裏的不義之財散給遭了饑荒的窮苦人家。
這些聽得本神獸很向往,本神獸忘了前仇舊恥,橫刀奪愛之痛,滿臉渴望的盯著妖豔賤貨眉飛色舞的小臉。
本神獸也想當人間的女俠,懲奸除惡,揚名立萬。
後來我偷偷去了人間,跟著妖豔賤貨一起。她化作了狐狸的原形,溜出了青尢山,本神獸在天上飛,她就在地上跑,九條尾巴甩的簌簌作響。
我不知道她怎麽那麽高興,她化作人形,將我揣在懷裏,帶我看盡人間風花雪月,嚐遍世間百味酸辣辛甜。在走之前的最後一天,她帶我去京都畫舫,看天上夜幕降臨,看十裏煙花絢爛齊放,漆黑的夜幕上,煙花照亮一方光明,五彩斑斕,美若織女在天邊夜幕處織出的層層彩霞。
我從沒有見過那麽美的畫麵。
煙花下的美人,比煙花更美。我想我知道為什麽所有男人都會愛上她,就像煙花一般,盡管轉瞬即逝,可還是有人願意傾家蕩產一擲千金,為了她點燃了全城所有的煙花。
那個人不過是求妖豔賤貨對他回眸一笑。
可妖豔賤貨沒有,她隻對我巧笑倩兮,美目流連。本神獸心裏很自豪,甚至是很滿足。
我想,妖豔賤貨搶我一個心上人,其實也沒什麽的。
船娘一點竹篙,片葉輕舟漫天碧葉中來去自如,如同一尾鱗片爽利的活魚,左拐右拐沒入碧連天深處。旁的人看的嘖嘖稱奇,赤足站在船上的女子卻麵色淡然毫無異色。
船娘送了數次古青城的居民去往對麵天羽城的渡口。兩邊的渡口皆是早已廢棄多年,青苔遍布,一些個小夥子跳上渡口時腳未踩穩,身後便柔柔弱弱的伸出來一隻宛若無骨的手,穩穩的搭在他的手上,助他站穩。
那個船娘眉眼風情,看的那小夥子心神蕩漾。可不過是片刻之後,她便抽回手,朝那小夥子躬身行個弱禮,收下二兩的白銀水路錢,撐著船再退進密不通風的碧連天之中。
借她的船過去對岸的人,有年輕氣盛的小夥子,有老態龍鍾的長者,有富甲一方的商賈,有落魄潦倒的沒落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對所有人都會伸一伸手,在他們踩著那濕潤水靈的青苔滑到之時,握住對方的手腕,就在那脈門之上。
然後再悄無聲息的放開,唇角噙著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收了銀錢,退入碧連天之中。
這是一個從不上岸的船娘。她在船上生,在船上活,撐著一支竹篙,閑吊著一串青鯉,備著一戶佳釀,對影自酌。
光是聽一嵋道長這麽說,本尊便能在腦海裏想象出那麽一個清絕出塵飄然世外的女子來,素白的手,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在這碧連天裏,撐著一葉竹篙來,攜著滿身荷葉蓮花清香去。
很美,甚至美的妖魅。
本尊開口道:“這世上奇聞異事倒也不少,你所說的碧連天便是一個例子。據我所知,五行木豐的人,落在些山精水魅手裏,的確比常人多那麽一分討活路的機會,就如同天生屬水的小孩,即使是第一次下水,也能遊得比旁的孩子好。。不過若是懷疑,那早日裏,你們九嶺神山一派,總該是對這個船娘所有行動的吧? ”
九嶺神山雖然是居於高山不問世事的修仙門派,但其門下的弟子大多是來自於古青城,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是以古青城裏發生了什麽事,九嶺神山不可能聽不到風聲。
一嵋道長點頭道:“在那船娘出現後,有雲遊的九嶺神山長者恰巧經過天羽城。那位長者聽聞了船娘的傳說,為了辨別那船娘是否妖物,特意在天羽城的渡口等候,乘了這船娘的船。”
赤炎聽得入迷,小爪子撐著毛茸茸的小腦袋,在我懷裏一臉緊張的等著後文。
本尊已經許久沒有與人談論過這麽多話,也許久沒有尋到這樣同本尊一起聽八卦的卦友。看著赤炎那一副認真的模樣,本尊不由得心生知音情,伸手撓了撓她毛茸茸的下巴。
赤炎被我一撥動,還以為我在詢問她的意見,連忙在我手裏寫道:“我猜那道長一定安然無恙的到了古青城,而且還告訴九嶺神山的同門,這個女子並非妖物。”
道長道:“那個長者道行高深,多年雲遊在外,此番回了古青城也是機緣巧合。他乘了那船娘的船,破了九嶺神山對船娘為妖的疑心,自此古青城就沒人再提起她是妖的流言。”
本尊點點頭,說道:“既然是道行高深的長者,那我也暫且相信那個船娘是人罷。可到如今,你們怎麽又突然懷疑起她來了呢?”
一嵋道長長歎一聲,慢慢道:“我們前幾日下山時,聽聞這挖心案時,第一個反應便是這古青城藏有邪祟妖物。之後後來,我們誤捉了仙君您的愛寵,再聽了仙君的一席話,便開始有些想,也許那挖心案並非妖物作祟,而是人為呢?”
本尊道:“哦?”
一嵋道長慢慢道:“說來慚愧,細想想,其實從船娘來了古青城開始,城裏的挖心案就開始了。因為那船娘身份早已得過長者親口證實,於是我們便沒有往她那邊想。那樣一個弱女子,若是要將人的心活活挖出來..........我們都是不大相信的。”
赤炎抬頭看著一嵋道長,撐著腦袋,朝我輕輕的低叫了一聲。她在我手心裏慢慢撥動收起爪子的毛茸茸小爪:“蛇蠍婦人心——並非是美人都狠心,並非狠心的都是美人。”
本尊深深明白這個道理。
論起美人,這世上白玨敢稱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論起狠心,這千萬年裏,也沒人比得過她。
一嵋道長蹙眉道:“論說一個女子也不該有那麽大力氣,昨日我們已經打聽過了,在那幾起挖心案發生的夜裏,那船娘都恰好沒在那渡口上,去天羽城回來的人也說,那幾天等船的人,從早到晚都沒有見過船娘。”
本尊點頭:“你們這是有多少把握,那個船娘便是挖心的凶手?”
一嵋道長一呆,他皺了皺眉,隻說道:“我們不過是懷疑猜測罷了,而且要論起來,這麽一個與世無爭的船娘,她若是要殺人,終究是要有一個動機的吧?”
本尊抱著狐狸,笑起來:“動機?看看她,問問她不就完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沒有不成灰的燭,就憑我一個仙君,還問不出一個小小凡人三言兩語?”
若是妖物作祟,還需要費點功夫將她抓回來。可若是凡人作亂,不過是手到擒來。
這就是凡人想要修仙的原因。畢竟仙居於九霄之上,朝夕香火繚繚,在人間也是呼風喚雨,真真是比帝王還快活。
可惜想要成仙,卻是比做帝王還難啊!
幾個小弟子這下被本尊的霸氣震撼了一把,一嵋道長深吸一口氣,道:“是這樣的,前幾日在城南想要處決您這狐狸的時候,那船娘就消失了。”
本尊挑眉:“消失?她離開古青城了?”
一嵋道長點頭,朝本尊說道:“並非離開,而是她進了那碧連天,不知為何,再也沒有出來。天羽城那邊的人也說,好幾天沒有見過那船娘了。”
本尊輕嗬一聲:“既然還在那碧連天裏,那就好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自替你們去尋便罷了。”
一嵋道長連忙一掃愁容,喜笑顏開。敢情這個道長並非想要來求我做其他什麽破案的事情,與我說了這麽多,就是希望我能替他們進那碧連天,把那個消失的船娘給找回來。
這也是他們唯一力所不能及的事情。畢竟碧連天的險惡,的確不該是凡人能踏足的領域。
一嵋道長鬆了口氣,跟著後麵的幾個小道士也是跟著麵上神情一鬆。他們起身告退,本尊卻饒有興趣的叫住了他們,朝一嵋道長問道:“你這個小弟子,叫什麽來著?”
名喚一雲的小弟子一腳正跨在門檻上,一聽這話,身體立刻僵硬了。
一嵋道長納悶的看了看一雲,再轉頭來看看我,朝我恭敬說道:“一雲,一二的一,雲城的雲,仙君可是有什麽地方不明白的?”
本尊嘴角扯出一個笑,隻朝她道:“這個小弟子,就留在我身邊伺候我罷。反正明日去了那碧連天,我該是帶上她一起的。”
一嵋道長點頭,那個小弟子卻渾身一僵。本尊看著她,半響才微笑道:“怎了,不願意?”
赤炎在我懷裏也眨巴著眼睛望著那個小弟子,那個小弟子僵了片刻,這才恭敬回道:“是,謹遵仙君吩咐。”
雖是睡著,可五官六神卻都是輕靈透徹,旁裏的風吹草動根本避不開我的神識。
赤炎在被子裏扭了扭,慢慢的從被子一角鑽出個小腦袋來。她慢慢的,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的從我膝蓋上挪過去,輕盈的躍下了床頭。
本尊閉著眼,呼吸勻淨,心下卻在好奇。赤炎回頭看了我一眼,甩了甩尾巴,似乎是確定我已經睡著了,這才一溜煙推開了房門,留了一絲門縫,以極其柔韌的身體,活像一尾白鯉似得流利的一扭,出了門。
本尊抽了神識,尾隨在她背後。赤炎輕快的躍上旁邊的柱子,藏進旁邊一個花瓶裏。
正對著下麵,店小二正在核對著賬簿。此時天色已晚,他捧著臉,正拿著算盤嗶嗶啵啵的算著銀兩。
他從懷裏掏出我給他的那枚金子,美滋滋的笑,藏進了貼身的口袋裏,又從另一個口袋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那賬簿上。
本尊倒是明白了,他這是把本尊住店的房費給自己付了,再把金子自己得了。反正那都是本尊給他的小費,這番算來,他既沒有憑空做假賬,還不用向掌櫃說明,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赤炎蹲在花瓶裏,歪著腦袋往下看。店小二站的位置有些偏,她稍微伸出爪子推了推花瓶,往旁邊挪了挪,正對著店小二的位置。
這花瓶青瓷白底,不過是七寸高三寸底的飾品,若是從這裏摔下去,雖然不會鬧出頭破血流的人命案,但是也夠這個店小二暈乎好一會兒了。
沒想到這小家夥還有點記仇心。
赤炎盯著下麵,惡作劇似得想要伸出爪子去推下那支花瓶。本尊在旁,心想到底是管還是不管。赤炎自小出生青尢,頭一次被人說扒皮做毛領,心裏自然是不痛快。她這樣,也算無可厚非。
可就在她將花瓶推下那一刻,本尊突然顯形,單手接住了那隻即將落到店小二頭上的花瓶。麵前陰影將至,店小二渾身一抖,抬頭來看著本尊,顯然是嚇到了:“客.......客官!你可真是嚇死小的了,你怎麽走路沒個聲啊?!”
他嚇得渾身一抖,如今看是我,捂著胸口就道:“客官您這還舉著個花瓶做什麽?”
語氣又氣又怕。
本尊悄無聲息的在他麵前顯出形來,淡淡道:“鍛煉身體。”
想想當年,本尊可還是力能扛山的女戰神,舉個花瓶不算什麽。
赤炎也有些懵逼了,她站在二樓,想了想還是轉了下來,踏著輕盈的步子走到我旁邊來,不安的蹭了蹭我的裙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