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禾有時候也會覺得，事情發展的趨勢怎麽會這麽可笑。
    她在堂廳內守了一天，等了一天，幾乎目不轉睛，神經經繃一刻不敢鬆懈，她明明守得這樣認真，怎麽偏偏就在她離開的那麽一小會的時候，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如此嗎？
    她站在原地，神情僵硬，不敢回頭。
    白雪他們被這動靜嚇得睜開了眼睛，皆是驚疑未定地看著門外。
    “姐姐，
    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桑禾隻覺得自己的喉嚨好似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
    渾身好像失了所有的力氣，有種塵埃落定的無力感，她看見白雪的臉慢慢變得驚恐起來。
    “姐姐？！”
    “怎...怎麽了？”她幹澀地問。
    隨後看見白雪伸出了手指，指向了她的背後。
    然而桑禾沒有轉身，她看向前方。
    明顯帶著燒焦痕跡的牆壁忽閃忽滅，變得虛幻不定起來。
    這樣的場景何其熟悉，像那日，老頭一揮手，布下的幻境便破碎成光影的畫麵。
    原來這座房子也是幻境嗎？
    桑禾恍惚地想。
    白雪他們從床上慌亂地爬了起來，抓起自己的行囊來到了她的身邊。
    “姐姐，我們快下去吧。”
    桑禾眸子顫抖了一下，牽著他們往外走。
    外麵的一切景象都變了，虛幻，扭曲，這間客棧仿佛是由什麽透明的特殊流體製作而成的，不停地收縮又膨脹，忽隱忽現，像是即將溶於海水的泡沫。
    還未到達樓梯，便聽見樓下傳來一陣陣笑聲。
    不是愉悅開心的笑，那隱含的苦楚顯得笑聲淒厲無比。
    下一秒，桑禾看見了樓下的景象。
    地麵簇簇閃爍跳躍的火焰，火紅的一片。
    桑禾瞳孔一縮，可後麵就反應過來，這不是真的火焰，隻是燭火被反射到了地上。
    而地上，四處散落著一些透明的碎片。
    櫃台上，原本立著的那顆引魂珠早已不見了蹤影。
    那碎片是什麽？
    不言而喻。
    淒厲的笑聲便是從櫃台處傳來的，安姨蜷縮在櫃台一角，懷裏死死抱著幾個小孩，縱然麵部燒毀嚴重，模糊不清，也依舊能看出她此刻的絕望。
    桑禾腳步慢了下來，慢慢地下了樓梯，慢慢地來到了安姨的身邊。
    小紛和他的兩個哥哥失魂落魄地待在安姨的身邊，黯淡的眸光沒有絲毫的生氣。
    “安姨...”
    安姨抬頭，血紅色的眼睛裏沒有淚。
    她流不出淚，眼裏卻死寂一片。
    “他死了，我砸了它。”她堪稱平靜地說。
    桑禾的心忽然也跟著平靜下來。
    她輕聲說，“我知道。”
    安姨閉了閉眼，“你走吧。”
    桑禾說不出什麽勸說的話來。
    堅定不移地去報仇是老頭的選擇，義無反顧地跟隨他，是安姨的選擇。
    誰都有選擇的權利...
    但此刻的桑禾卻沒有，麵對老頭時沒有，麵對安姨時更沒有。
    引魂珠已碎，她再無計可施。
    手裏被塞了什麽東西，冰冰涼涼的溫度刺激著她的感官。
    桑禾手指蜷縮了一下，將手抬了起來。
    那是一枚玉佩，通體潤白，很普通的樣式，唯一特別的，便是玉佩兩麵刻的字，一個安，一個成。
    兩個字明顯不是出自於一人之手。
    那“成”字婉約精巧，那“安”字卻遒勁有力。
    “攬波城，潛鱗樓，赤炎，去找他。”
    桑禾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玉佩，沒有問緣由，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我們本就已經死了，還存於世，隻不過是徒勞的掙紮，現如今，該將一切都回歸到正道上了。”
    桑禾睫羽抖動著，良久，在客棧越來越大的變化中，她顫抖的聲音終於說出了一個“好”字。
    接下來，安姨沒再跟她說過一句話。
    最後的時間，她看著自己的孩子，看著這間她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客棧，又看著那幾張老頭所寫下的遺言。
    一切如泡影，似夢似幻。
    終於，夢醒幻滅。
    桑禾走了。
    這一次沒有任何的阻攔，她順順利利地通過了大門。
    客棧消失的時間越發長了，很久才會顯現一次。
    桑禾在門前停駐，等待著客棧顯現，看著裏麵那幾道越發模糊的身影。
    如果知道會是這個結局，他會不會後悔？
    桑禾在想。
    但始終給不出答案。
    又是一次顯現過後，過了許久也不見它再次顯現。
    客棧真的，完全消失了，連帶著裏麵的一切，都消失了。
    桑禾閉了閉酸澀的眼，心中仿若被壓了一塊重石。
    夜色漆黑，冷風吹過，麵前空茫茫的一片，這幾日以來的經曆就像是個錯覺。
    唯有手心之中那塊質地冰涼的玉佩還在提醒著她，一切都是真的。
    蘭天和蘭琪茫然而又失神，仰著腦袋，有些無措。
    “姐姐，小紛...安姨他們...”
    桑禾將他們抱了起來，轉身離開，白雪抱著望月兔緊緊地跟在她的身邊。
    “他們一家團聚了，我們也該去找我們的家人了。”
    今夜天色暗的要命，雲層深厚，遮住了所有能夠帶來光亮的東西。
    不同於白日的熱鬧喧嘩，黑夜中的大街安靜無比，除了桑禾他們以外，便無一道身影。
    一路無言，走到城門口時，她看見一道提著燈籠的影子。
    桑禾停下步子，略有些麻木的大腦終於恢複了些思考的能力。
    燈籠的光將顯現在地上的影子無限拉長，走的近了，她才借著光亮看清了來者的麵容。
    桑禾有些詫異，“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