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48 Imgram(英格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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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挨個來到各自的位置上,好幾分鍾內誰都沒有說話。尤比西奧掏出老錢家搜刮來的最後一盒煙。依次給大家發了一圈。krys臉色發白,她僵站得有些久了,需要找個角落坐下歇息;而換裝後的迪姐則滿麵困惑,不知自己被叫進來究竟算幹嘛的。
“差十分鍾才是九點,大家暫時都先休息一下。”魂鐮讓眾人保持安靜,開始緩緩道出他的下一步走向。他掃了我一眼,道:“剛才小滑頭還在問我,請dixie進來是不是為了增強戰力呢?當然不是,我由頭至尾說了,一切危險之事都是我們的本職,與他人無關。”
雖然他顯得很不耐煩,但兔子也提出了相同的問題,兩條線才能融貫起來的答案,光靠一人是做不到的。因此身為幻日受害者的迪姐,才是合適的人選。魂鐮給她施行的這套“假心”術,能在短時間內令她獲取地母般的實力,隻要腳不離地,便能源源不斷獲取體力補充。一旦拚湊出六翼地邪埋骨之地、以及山狩行蹤的訊息後,行動才能正式展開。
通過“波斑水影”,捕夢者會對迪姐進行二度催眠,將六翼地邪誘引為鬼嬰,嫁接成兩者的紐帶。入魔的迪姐,會帶領眾人找到它們,大戰爆發前一刻,為防止她被土下之鬼操控,拳王會立即扯斷指間紅繩,從而令血葡萄從她口中飛出,這麽一來就解除了假心。在此之後,迪姐的使命就結束了,她是換上套裝再回去工作,還是留在第二支點觀摩,那就隨她心意了。
“她比起外表看起來要強壯許多,咱們在南卡一個小地方,六、七個人也很難勝她。”當迪姐聽完這樣的安排,顯得又驚又氣,見她髒口呼之欲出,魂鐮立即陪著笑臉,迎著她過去,陪笑道:“這是最後一次,往後也不會再勞煩你,相信我,這會很安全。”
九點轉瞬即至,皮裝、首眼、引夢人,全部條件完備之後,我與迪姐麵對麵找地坐下,兔子再度像之前那樣轟出兩掌,我照例是兩眼一抹黑,看著自己骷髏骨架被揪出,渾噩地回到那片鮮花錦簇之地,將曾經走過的路重複一遍。不同的是,我與迪姐可以用腦電勾連,而兔子能借由影子顧全到我們兩個,以便及時將重要訊息收集並歸攏。
“將我理解成處理器好了,兩者的視角我都能看到一些,”兔子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他說:“細節之類的事,全由其他人記錄,你們不必去消化它們,盡量去到更遠之處。”
“按照你的描述,我找到破屋了,對,確實是有兩個死人坐在燈下。”盡管返金線裏沒有聲線和情緒,但我可感覺到迪姐萬分恐懼,她歇斯底裏地發問:“門在哪?你不是形容過有道鋁合金門嗎?這鬼地方全是實心牆,我出不去了,你害我被困住了!”
“那你有否瞧見一扇窗?門的位置就在右側。”我憑借回憶,努力想要做出指引,但麵前的景致很快變了,我再度回到了幻象中的破閣樓裏。案頭擺著各種物件,有紮成捆的書信,有野花書簽,還有各種紐扣的鐵匣子,神秘人的手正在一件件整理進一隻破包內。這家夥完事後就下樓推開鐵欄柵,蹬著腳踏車穿街越巷,越過一家書店和郵局,來到某間教堂邊上。
他站在緊閉的門前等了幾分鍾,隨後出來名神甫,倆人間也是認識的,邊走邊開始閑聊。
“我勸你別那麽做,”神甫引著神秘人穿過禮拜堂,來到幽靜的後院,站在一棵海棠樹前歎氣,問:“算了,那你可否告訴我,能在哪裏找到你?不然你定它幹嘛?”
“我辦砸了,不知為何那裏所有一切都變了,我再也找不到它們。這不是我想要的,我曾一度被怒火衝昏頭腦,幾年下來,我每天生活在恐懼中,這種生活無法繼續下去了。”神秘人長籲短歎了一陣,下定決心道:“至於哪裏,我現在也不知道,但到時會寄信給你。”
這兩人來來回回打著啞謎,似乎像感覺到身旁潛伏著一個竊聽者,始終不願道明在交談什麽。我心想這家夥難道從不刮胡子或上廁所嗎?找麵鏡子露下臉難道會死嗎?恰在此時,兔子的聲音響起,他說迪姐已脫險了,她自己也沒搞懂,再度回到了地穴中。
“她超出了返金線的範圍,現在又在做什麽?”我移出心電,一番搜找之後無果,問。
“她說自己始終站在怪樹下,因巢居的人無所作為,她無能為力,大概就是這樣。”
隻是這轉瞬之間,視野又變了,我也回到了花園,既然與她身處一地,隻消按照提示與迪姐見上一麵,就能立即知道她所巢居的人是誰,自然就解開了這道題。可神秘人來到這裏,顯然有自己的目的,當轉過身我瞧見地上之物,不由驚得汗毛倒豎,方才明白其中原因。
腳下並排躺著兩具僵屍,早已是高度腐朽,臉與脖子都爛沒了,露出焦黃的頭骨,並爬著褐色蟲斑。魔魘裏燈下朦朧的黑影,一下子暴露在光亮之中,雖然驚悚感少了許多,但依舊叫人觸目驚心。神秘人不知打哪裏拖出它們,正坐在石楠花下喘著氣。
兔子也許是剛與迪姐溝通完,正打算告知我些什麽,當見到這一幕,也被著實嚇得不輕,影子飛快地閃了閃,隔了很久才鎮定情緒。神秘人緩過氣來,走去地穴的另一頭翻來些繩索,然後架起女屍在背上捆好,開始向著石穴深處緩行,時而跪爬時而匍匐。由他的視野望出去,我不知那些狗洞般的坑道究竟是哪,七繞八拐後,將我完全整糊塗了。
“這是孔地亞地峽的哪一段?我怎麽毫無記憶?你有印象嗎?”我勾連上兔子,問。
“我覺得,這可能是地峽最初的模樣,而這家夥似乎是打算要拋屍。”他思慮片刻,說:“爬來爬去的很無聊,你注意盯緊了,我回去看看dixie又在做什麽。”
捕夢者走後,神秘人背著屍骸繼續前行,他活像進了桑拿,渾身大汗淋漓,不住垂落在沙礫之上。終於在穿透幾十個類似的土穴後,爬進了一片絕大地界,遠遠閃爍著紅光,那是滾湧的地下岩漿河。果然,魂鐮說得沒錯,洞穴內熱風橫貫,說明我等已經深入地幔。
此人解下女屍,將它塞入一口極度逼仄的山洞洞底,然後按原路回去,如法炮製地將男屍帶來,擺放在女屍邊上。當做完這些,他長時間盯著它們欣賞個不停,不時調整著屍骨坐姿,一會兒將手骨合在腿上,一會兒掰著死人骷髏頭轉個向,其情其景,顯得十分享受。
終於他感到厭倦了,開始往回爬,回到土坑背後點燃雷管引信,將整一段鬆垮的幽徑炸塌,氣喘籲籲地靠在山石前,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他為自己點起支煙,吧嗒吧嗒抽了幾口,獰笑道:“好吧,既然你連死都要與這混蛋抱在一起,那老子就滿足你倆。”
多麽變態的混蛋哪,難怪這一男一女不得安息,原來六翼地邪就是這般人為搞出來的。我氣得渾身亂顫,如果此刻我站在他麵前,肯定控製不了脾氣給他一頓暴揍。麗姬婭瞧不上這家夥,這娘們愛跟誰交往,全是她的自由。而這個喪心病狂的家夥,居然敗壞到這種程度,至於要褻瀆別人屍骨嗎?依據此人卑劣的品性,我甚至懷疑倆人都是他殺的。
那麽,會不會是因老娘們曾威脅要將醜事抖露出去,才讓他起了殺心呢?這些疑問很快有了答案,因為場景又變了。這也是一片分不清年份的魔魘,但地點可尋,附近有塊斑駁的路牌,寫著brooks布魯克斯)歡迎你,距離鎮子十六英裏等字樣。麵前的麗姬婭年齡還不到二十歲,滿頭滿臉都是血,正抱著雙肩坐在車胎前瑟瑟發抖,而神秘人也渾身是血,喘著粗氣在秋季的樹林裏刨坑,黑土混雜著蚯蚓在邊上逐漸堆起,眨眼間已挖出半人多高的泥穴。
“哭有什麽用?”他狠狠地將鏟子一丟,上前拖起麗姬婭,叫道:“你給我振作起來。”
“別碰我,你就是個瘋子!”女孩猛地甩開他的手,抹著淚滴說:“你幹嘛整天跟蹤我?我一切都被你毀了,多好的人哪,你怎能對他做出這種事?幹脆你連我一塊都殺了吧。”
“我永遠是你的黑暗天使,不會讓任何人染指你。”男人冷冷地回應,從車上卸下用床單包裹的屍體,然後招呼麗姬婭上前幫手,丟進土坑裏開始掩埋,說:“出了黃楊林往南走四百米就有個炮局,你索性去告發我就能立即擺脫這一切。不過當條子們瞧見血跡斑斑的你,還有被匕首割傷的手以後,他們又會怎麽想?我是爛命一條無所謂,而你該怎麽辦?”
原來這就是倆人花下對話中提到了把柄,雖分不清究竟是哪一宗,但神秘人必然屠戮過許多條人命,被害者都因太接近麗姬婭,而遭了他的毒手。這個人有強烈的控製欲,容不得貪慕的女人過自己的生活,如同鬼魅般緊緊尾隨著她。
接著的一幕,是這家夥來到一片湖區的淤泥池前,平攤雙手,仰天長歎,然後一步步走向深淵,伴隨著水泡在眼前掠過,終於結束了自己肮髒罪惡的一生。他在臨死前,似乎還很是不甘,自言自語說既然錯已鑄成,一切都難以挽回,索性讓記憶陪伴自己一起下地獄吧。
通過這一係列的魔魘,倒數第三幕場景,終於揭示出此人的真實身份。那是某人家的地下室,屋主應該是名標本剝製師,周邊架子上陳列著許多作品,體積小的有狗獾、野兔和鳥類,體型大的有獅子頭部、野狼和麋鹿。一位白發蒼蒼的老漢被人推下樓梯,已是跌得頭破血流,命在旦夕。神秘人此時正站在轉角口,冷冷地看著他,似乎在等他自己咽氣。不過老漢還有知覺,他睜開又青又腫的雙目,盯著這個害殺自己的凶手,氣若遊絲地哀求:
“我記得你,是的,我見過你,igra英格拉姆)!救救我,我對誰都不會說。”
但這麽殘忍的家夥又豈會良心發現呢?至於老漢最終結局如何?不得而知,因為我很快又被拖回了那座花園裏。總之根據現在觀察到的資料,神秘人身份已被挖出。此人姓氏不詳,但名字就叫英格拉姆,在鐵道十九隊桃樹角段工作,身材中等敦實,收入普通甚至偏低,是個理著平頭的白人。他殺過許多人,埋屍地點都在布魯克斯的楊樹林裏,品性極度扭曲變態,有反社會人格障礙的特征,在幹下連串暴行後,又患上了嚴重憂鬱症,最終選了個渺無人煙的鬼地方,結束了自己的一生。我想,麗姬婭是摧垮他意誌的主要原因。
那麽此刻的迪姐又在幹嘛呢?我耗費不少精力,終於勾連上了她,dixie說自己始終徘徊在這條地峽內,其他地點沒再去過,她不知自己是誰,也對自己此行目的不明,隻是不停穿梭於各條差不多的洞窟之間,沿路瞧見土縫與石墟間有朽爛的手骨。
“那你是男是女總能分辨出來吧?”就這樣核對了很久,她始終在說被繞得頭昏眼花,我終於不耐煩起來,心想此女怎會那麽笨呢?誰讓你去關注這些沒用的,便氣惱地問。
“是個女人,身高與我相近,沿途我找對照物比對過了。”她思慮片刻,忽然叫道:“有特征,我瞧見自己腳丫了,她穿著白色高跟鞋,就是krys撿到的那種,那是一隻右腳。”
我的曆史使命已經完成,被兔子提前一步解除“波斑水影”,回到了現實中來。dixie依舊緊閉雙眼,挺胸收臀地跪坐在地,還有待觀察更多。我倆在幻境裏的目視所見,皆由世界之子在旁記錄,足足寫下了兩頁a4紙,倘若老戴人還在,此刻必然會對此津津樂道。
“他有提到自己去哪嗎?”見krys不時換腳僵站,我伸手托了她一把,問。
“不知道,接了電話就急衝衝走了。你問問老尤,我這樣還得站多久?腳都快麻了。”
魂鐮如大夢方醒,讓她去皮氈圍起來的小屋內休息,不斷好言安慰說適才自己過於忙碌將這事忘了,現在不必站得畢恭畢敬,一切等迪姐醒來決定走勢後再說。而被問起老戴是怎麽回事,他則顯得漫不經心,說各自理念不同,老戴不在乎蛇胚,也不想知道山狩去向,隻對案件本身感興趣。他是收到了帕科的電話,往桃樹角去了,今晚恐怕不會返回。
幾分鍾後,迪姐從催眠中舒緩過來,並說自己感覺像是過了幾周那麽久,一時間有些記不得原本自己在哪。尤比西奧安排她也去了小屋歇息,隨後與拳王、兔子等人總結記錄內容。
世上許多表麵現象與實際千差萬別,但骨子裏都是一個規律,有句俗語叫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舉一反三、融會貫通,才能明白事物的本質。人們搞不清出現在魔魘裏許多人物之間的聯係,也難以判斷前後次序,但歸攏下來大致有兩點發現。一:麗姬婭和格蘭特死在某間屋內十分久,它們的屍身遭英格拉姆搬動,被挪去了很難發現的深處,故而成了失蹤人員;二:此地遭山狩入侵後,地形產生巨大變化,導致那座屋子在設施平麵圖上不存在,周遭居民與參與救援的人也被集體刪除了記憶,導致英格拉姆想再將它們刨出來的念頭完全落空。
綜上所述,剩下的隻有一條,山狩究竟去了哪?會不會是另一場逆流幻日?並存在風險?尤比西奧卻顯得很樂觀,他覺得以目前眾人這般荷槍實彈,準備充分,即便遇上也無可懼。兩者比其重,反倒是土下之鬼的威脅更大些,光是虛影就已讓老錢家遭了連番磨難。總而言之,在設法引出凶靈妖魂後,迅速製成蛇胚帶走,至於兩具骸骨,放火燒個一幹二淨沒商量,誰都難保留著它們往後還會鬧出多少幺蛾子,老錢的牙輪咒,也等於變相地破了。
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麵,具體就要看怎麽去做。待眾人休息停當,九點半前後,krys重新回到原來位置矗立,迪姐跟著魂鐮兔子他們走。拳王讓露娜連同四名喪婦留在第二支點,倘若他們遇險,需要這些妖婦做好策應。主意打定後,開始一批接著一批向著深處進發。
“要不,我跟著你一起去吧。”望著迪姐不情不願的神色,我很是擔憂。畢竟暗世界菁英出錯是家常便飯,妖人們死不足惜,但會賠上她的性命,實在令人感到擔憂。
“不必,有你這樣的人同行,隻會增添麻煩,到時究竟是顧她還是顧你呢?反倒拖了後腿。”拳王一把將我推了回去,甕聲甕氣道:“老子素來反對利用弱質女流來為自己謀事,這妞我也知道是個名人,於公於私你老子我都不會讓她出事。一旦地點找到,我立即扯斷紅繩。你嘛,就陪著芭比娃娃聊天談地好了,這件破事花不了多久就會結束。”
站在熱風風口,看著人群進入地峽走向遠處,並擴散,耳邊終於安靜了下來。差不多大半周的忙碌,很快就會見證到某個結果,不論它是好的還是壞的,今晚都會是一個分水嶺。終於要結束了,抑或是另一個開始。我不由又想起適才的疑問,掏出了手機。
“老戴,你怎麽離開了?”電話被接聽後,四周傳來風的呼嘯,這說明他正在路上。
“嗯,我仍在高速段上,怎麽了?你們查清原委了嗎?”聽見我的聲音,他有些欣喜,便迫不及待地說:“我是不得不出來,因為桃樹角的國民偵探說,老錢自己過來了!”
“他過來了?為什麽?是怕咱們拋開他的事不管了麽?”聞訊我不由一驚,問。
“我也不清楚他究竟為何,但理應不是這個,德罕的同感會每天都會向他說明進度,這家人也清楚我們的辦事效率。他與帕科等人通了電話,又找來代駕開夜車過來,顯然是想告訴我們些什麽,並有些焦慮。所以這諸多反常,讓我很好奇。你們究竟查得如何?”
“那個神秘人的名字,叫英格拉姆,工作地點是鐵道十九隊桃樹角段。”我將魔魘裏所見所聞描繪給他知道後,便掛了電話,畢竟開夜路打手機是出車禍的主要因素,不過老錢過來這件事,也引得我心癢難耐,如果不是因此地走不開,我也希望自己正坐在他的旅行車裏。
回過神來時,我感覺有股神秘的怪音回蕩在偌大的空穴之中,那是極度靜謐環境下海浪拍擊岸礁的微音,在熱風橫貫的環境中給人一絲涼意。久而久之,我發現了它們的來源,那就是喪婦們手中擺弄的水晶珠子,她們管這種小東西叫夜風。
“它外形像我們當初在車庫背後掏來的高科技珠子。”我接過夜風,端在掌心邊看邊說。
“呂庫古小姐也曾這麽評價過,其實這東西是天外飛隕的結晶體,每個世界之子都有一顆,它的脈衝就等於是暗世界的切規,從中能折射出訊息。在信號隔絕的地底,比起通訊器材好用得多,而且不必考慮電池。”露娜要回夜風,問:“你說的那種東西給我看看。”
“很可惜,在山銅礦井大潰敗時,與其他背包一起遺失了。”我無不遺憾地歎道。
她擎著珠子,我端著反射板,通過對講機與深入的人展開聯係。他們要求喪婦們轉移去第三支點,那是距離此地150米外另一口略大的空穴。由這個地點擴散出去的,是多條分岔石窟,地形較為複雜,倘若遭遇不測,又沒有接應,會十分危險。五名喪婦聞言,帶走一部分的強效鏡燈,腳步雜亂地走了。
當所有人全都離開視線後,空穴徹底安靜了下來。怪樹稠密的樹葉被熱風吹得沙沙作響,溫泉不時泛著水泡的咕嘟聲,都在重複往返,如同鍾擺那般機械,單調。
反射板裏顯示的圖像,三支人馬在迪姐的帶領下,正穿梭在時窄時寬的洞穴之中。不久之後,他們到達了一片寬廣的影壁底下,那似乎是塊絕大的琥珀,透照出內部詭異的光亮。
朦朦朧朧的山石在射放頭燈照耀下露出原貌,黝黑中閃爍著各種暗光。迪姐本就對發亮的東西有種無法壓抑的貪婪,停在影壁前挪不動腳。這些礦物價值連城,都是極其罕見的寶石,有紅色綠柱石、帕拉伊巴碧璽、奧本海默之藍、以及阿姆斯特丹黑鑽等無計其數的絕品鑽石,隻需敲破壁壘就唾手可得。這個地峽的深處,儼然就是個藏寶洞。
拳王站在一旁,不斷催著她辦正事要緊,並說一會兒給她找個編織袋過來盡情地裝走。而魂鐮卻顯得萬分焦慮,他擔心這部分鏡頭被隧道內的人瞧見,次序將無法控製,正不斷咆哮著,讓兩支工作幫屏蔽這部分影像。結果隻聽得他在嘶吼,卻不見任何應答。
很顯然,所有工作組都見到了這一幕,他們居然丟了器材,正瘋狂地向著我們這頭狂奔而來。要知道,這些鑽石一克拉就值上萬美元,隨手撬幾枚下來,所有人瞬間就成了百萬富翁,不勞而獲的感覺刺激著人群,有了它們誰還願意為薪資拚死拚活呢?這幕誰都無法預料的突發情況,打亂了此前的部署,人們隻恨爹媽少生幾條腿,我耳邊遠遠傳來喧鬧聲。
“krys,你好好待著不要亂動,我去去就回,咱們再不動手東西就被別人搶光了。”望著這一幕,我再也按捺不住,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漂移,也打算去剽掠一番。
“我有些明白了。”krys忽然用一種怪異眼神打量著我,喃喃自語道:“一定就是那樣。”
“你明白了?那是什麽?”聽著這番無來由的話,我不由抬眼望定她,問。
“你們總在低聲嘀咕的呂庫古小姐,其實就是我在果核遇見的雅典娜吧?”她正了正苦難頭冠,擺弄著麻布裙,道:“他們始終在說,同一套行頭,穿在我身上,與穿在她身上,給人感覺大不相同,顯然在場所有人都認識她。而你與他們也是熟人,總是輕聲告誡眾人著什麽,然而說話時眼睛卻注視著我。我想,雅典娜的身份也許與我一樣,也是名不漏香。”
“是,但你比她幸運得多。呂庫古小姐時刻都被人控製著,並遭受過非人的折磨與毒打,我所能告訴你的,隻有這些。”我點起支煙,搓揉著臉,說:“這件事你遲早會知道答案的。”
“我知道她,已不知是在多少年前,印象淡到幾乎快要遺忘。她背棄了諾言,始終沒再回來。我也記得你,那是一些淩亂的片段,比她印象還要淡薄,”krys神色黯然下來,她伸手抱住我的臉,上上下下地打量,哭泣道:“在那無數個日日夜夜,隻能瞧見漆黑的海岸,與來回穿梭的風,她是不是這樣告訴你的?可是,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為什麽依舊活著?”
話音未落,她緊緊抱住我的腰,反應還沒來得及跟上,唇舌便填了上來。我渾身一凜,本能地想要掙脫,卻不能夠,這種感覺雖從未有過,但實在太熟悉了,它曾經屬於我,並永遠歸屬我。意亂情迷之下,我也不由環抱住她,徘徊在這份柔情與密意流淌的潮汐之中。久而久之,我猛然覺醒,盡力推開她,一個趔趄坐倒在地,惶恐地喘不上氣來。
“時間這種東西太殘酷了,每天都會記起許多往事。我對自己說,做出改變吧,人要變得勇敢。結果,我卻什麽都沒去做,一切卻已經錯過。這是我想要的結果嗎?天哪,你不知我有多痛苦,我甚至不敢輕易踏出一步,去追索真正的答案。因為我由頭至尾都知道,縱然知道一切又如何?而你們永遠全都回不來了。”krys卻不過來糾纏,而是呆呆地望著我,突然抱麵痛哭起來,道:“我知道,你停留在某處,一直知道。但無窮的愧疚讓我無法再麵對你,我竭力將一切遺忘,結果卻在夢中依舊被牽引進往昔,我難以麵對的正是這些。”
那不是她!krys是個樂觀愛說俏皮話的女孩,她常自比快樂的女戲子,以戲謔的口吻緩和身邊僵冷氣氛。我從未聽過這種悲傷語調,那是經曆過無數磨難之後的人才會發出的慨歎。
“你在說什麽?這是怎麽了?”我不禁感到悚然,四肢往後倒爬,叫道:“你嚇著我了!”
“你為什麽會表現得如此害怕?,怕我傷害你麽?我還是我,這一點沒變過。”她嘴角勾起一絲難以琢磨的怪笑,開始向著我步步走來,探出手似乎打算將我拽起。
我茫然地望著她,身子已貼到了地穴邊緣,再無路可退。而在這極瞬之際,我忽然注意到另一幕怪異,那就是她的雙腿。原本的白色高跟鞋不知何時,居然掉了個個,成了右腳!
“這,”無數訊息衝進腦海,頓時將人打入五裏霧中,我來不及消化它們,但也悟出krys今非昔比,不由失聲大叫:“難道,現在的你是小蒼蘭?對,一定就是她!不論你究竟是誰,都別任意離開位置,一旦破了氣眼會出大事的!名貴鑽石我去替你撈!”
“你覺得我會在乎那些垃圾嗎?給我閃開!”我的話似乎起到了反作用,她不聽還好,一聽開始拔腿飛跑起來。我急忙上前阻攔,結果被krys順手擒住腕子,結結實實挨了個賽場級的大背包。還未明白過來,又被她回旋踢踹到溫泉裏。這種身手以及氣力,顯然就是個練家子,不可能贏得了她。當我如落湯雞般爬起身子,krys早已健步如飛地竄走了。
這個被串了魂的女人前腳離開,第一支點那頭的人後腳衝了進來。胡子叔等人越過我身旁時,仍不斷在說,他豈肯讓鎮民瞧見這幕,早已關掉了分屏,隧道內的人被蒙在鼓裏,他們隻能瞧見怪樹和溫泉,卻看不了人群抵達了影壁之前。此刻什麽都別說了,不撈更待何時。羅莎也夾雜在人群裏,盤起長發將我從水裏扶起,要求在前方帶路。
映照人心的三大基石,權、錢、色,無人能夠視而不見,它刺激著人們的貪欲,並赤裸裸將其表現出來。美國是個相當現實的社會,一百個人裏九十九個對權勢都沒任何感覺,因它象征著義務,和過於嚴苛的約束,普羅大眾全不好這個;相比之下,香噴噴的美金才是唯一真神,說的好聽些叫通天下財貨利國利民,窩在地底可惜了;說得難聽些叫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誰都難以把持自己;相比之下,色排在最末,因為權錢都能買到。
我自是個俗人,也挾裹其中,卷袖噴沫讓人群別亂,哪還管破陣與撈人。道貌岸然的工作幫甚至私底下都已盤算停當,連怎麽出貨的渠道都有了方向。牙套妹也在高聲喧嘩,說有了錢想幹嘛就幹嘛,買下九頻道也不是不可能,再叫她當小助理,那是癡心妄想。
“我親戚就是紐約的珠寶商客戶,我們這般,我們那般。”油汗堆積在每個人臉上,現場氣氛一片混亂,某個家夥高叫:“這回太值了,幸虧昨晚我沒因肚子痛請假回亞特蘭大。”
“要講次序,據我看來鑽石足夠多,誰都不用搶,別前擁後擠最後傷了手腳,那樣便得不償失了。”阿蓋扶著胡子叔,在人流衝擊下踉踉蹌蹌,喊道:“都要點臉吧。”
至於羅莎,甚至跟我打起了情感牌,她緊緊挽住我胳臂,說:“你看,我從未讓dixie難堪過,她早先在隧道裏熱吻你,傳出去後會遭來多少非議,是不是?而我隨後親你,也是為了她好。你趕緊帶路,咱們得加快腳程,別所有寶石全給她獨自私吞了。”
我點點頭,牽著她的手開始狂奔,多個幫手剽掠的效率會大大增加,比起單人吃獨食有利太多。石窟內充滿歡聲笑語,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恰在此時,四周響起了一陣接著一陣的怪音。既像是某種號角,又像是誰人的沉吟。眼前的騷亂,似乎是觸破了某種詛咒!
“告訴我!”人群不僅惶然,某個喪心病狂的家夥擰住我衣領,高喝:“這是什麽?”
沒見過的我怎知是什麽,正待言詞喝斥,羅莎奪過我的反射板查看,不由驚得麵色煞白,不住揮舞雙臂要眾人退回第二支點,說走在前方的二十餘人,不知出了什麽狀況,正失魂落魄地往回逃竄!
“這群該死的,必然是一如既往地,再度搞砸了事!”我恨得牙根癢癢,忙跟隨人群回到第二支點,所有人都慌亂無措,隻聽著遠處喧嘩逐漸逼近。
拿回反射板,隻見得分屏一片混亂,所有視角都在天旋地轉。我是唯一經曆過戰陣之人,很快便鎮靜下來。工作幫衝進第二支點是誰都不曾預料的特殊狀況,也因此空穴聚集起二十多人,可以做好萬全準備。我讓眾人打開全部木箱,緊握著尖椒玻璃泡和配製的手雷。
嚴陣以待著橫禍一觸即發。追著他們的會是什麽?很快就會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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