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4章 我想問問,地基上地下還是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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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雅琴那番關於地下埋藏物歸屬國家的論述,如同精準的狙擊,瞬間命中了高館長和陳陽一方最薄弱的環節。
法律的明文規定像一堵高牆,橫亙在麵前,那牆體厚重堅固,上麵似乎還鐫刻著冰冷的條文,每一個字都在閃爍著不容辯駁的光芒。讓高館長一時語塞,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任何辯解的話語都卡在那裏,發不出聲音。
額頭冒汗,豆大的汗珠從發際線滾落,順著太陽穴一路滑下,在臉頰上劃出一道道濕痕。之前所有建立在陳陽有權處置基礎上的慷慨陳詞,那些精心組織的論據,那些飽含感情的陳述,此刻都顯得搖搖欲墜。
王航處長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整個人的神態在一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剛才還垂頭喪氣、束手無策的他,此刻仿佛獲得了新生。精神陡然一振,眼睛裏重新燃起了光芒,那是勝券在握的光芒,是找到了製勝法寶的喜悅。
腰杆挺得筆直,原本有些佝僂的身體瞬間拉直,胸膛也挺了起來,整個人的氣勢完全不同了。
臉上重新恢複了執法者的威嚴和篤定,那種屬於公權力代表者的自信和強勢,又回到了他的麵容上。
嘴角甚至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勝利者才有的笑意。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陳陽和高館長,帶著審視,帶著質詢,更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蘇小姐所言,句句在理,字字依法!”
“高館長,陳陽同誌,請你們清醒一點!”王航的聲音變得更加嚴厲,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這不是我王某人故意刁難,也不是什麽可以討價還價的事情!”說到這裏,他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屑,仿佛這是一件多麽荒唐可笑的事情。
“這是我國文物保護法白紙黑字、明確無誤的規定!”說著,姓王的還重重用手指指了指地麵,那動作用力之大,仿佛要把地板戳出一個洞來。
他的食指幾乎與地麵垂直,手臂繃得筆直,整個動作充滿了力量感和儀式感。
“我國境內地下、內水和領海中遺存的一切文物,屬於國家所有!”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敲打在高館長和陳陽的心上。
“這是一個基本原則,”他停頓了一下,掃視全場,“是紅線!”
“是底線!”最後兩個詞的音量明顯提高,在房間裏久久回蕩。
他用力一揮手,加強語氣,那手臂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帶著一股凜然的氣勢:“現在,整個泉城都傳得沸沸揚揚,”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種緊迫感,“韓宅地下密道驚現國寶!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整個城市的人都在議論這件事!”
“地下這兩個字,是鐵一般的事實!”王航處長重重地強調,“既然是在地下發現的,”他放慢了語速,讓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辨,“那麽這些文物的所有權,就天然地、無條件地歸屬於國家!”
“陳陽同誌,”王航的目光轉向陳陽,眼神中帶著一種說教的意味,“你作為韓宅現在的產權人,負有保護的義務,”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但你沒有處置的權利!”
這兩句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是義務,一個是權利,一個是必須,一個是禁止。
“這是法律賦予你的責任,也是限製!”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充滿了不容辯駁的力量。
他直接將矛頭指向了高館長,手指直直地指著對方,那姿態幾乎帶著一種審判的意味:“至於陳陽同誌所謂的捐贈行為......”
王航特意在所謂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暗示這個捐贈行為本身就值得懷疑,“其前提是,他必須對這些文物擁有所有權,”
“但既然是在地下密道發現的,那他就沒有所有權!”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
“這個前提根本就不存在!”王航處長的聲音達到了最高點,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異常嚴肅。
“一個不存在的前提,如何能得出有效的結論?”他反問道,語氣中充滿了諷刺和質疑,目光在高館長和陳陽臉上來回掃視,仿佛在等待他們的回答,但那神情又明確表示他根本不需要任何回答。
“所以,這份捐贈意向,從法律上講是無效的!”王航處長做出了最終的結論,聲音斬釘截鐵,不留任何餘地。
王航處長情緒激動,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高館長臉上,他揮舞的手臂在空中劃出淩厲的弧線,指關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這些文物,不是無主的私人物品!”
“它們深埋地下,是曆史的饋贈,國家的財富!按照文物保護法白紙黑字的規定,必須由我們泉城本地的文物主管部門——也就是我們單位,依法進行接收、登記、保管!”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高館長和陳陽,帶著幾分審視和壓迫:“後續還要組織專家進行研究論證,確定其具體類別、年代和價值,以及最終的歸屬和展示方案!”
“這是法定程序,不容置疑!”
王航猛地轉向高館長,語氣尖銳,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高館長,您別忘了,我們泉城文物管理處是隸屬於市文旅局的事業單位,而你們省博物館,雖然級別更高,但並無直接的隸屬關係。”
“高館長,您這手,伸得未免也太長了些!跨越級別、超越權限,這可不是對待文物該有的態度,反而是對法律的不尊重!”
他這番話擲地有聲,邏輯清晰得像早已演練過千百遍,每一個字都像重錘般敲擊在高館長心上。
這番言論直接將高館長和陳陽逼入了法律的死角,不留絲毫轉圜餘地。高館長臉色由紅轉紫,嘴唇哆嗦著,喉結上下滾動,想要反駁,卻發現麵對國家大法,任何言辭都顯得蒼白無力,如同以卵擊石。
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陳陽,渾濁的眼中滿是焦急和求助。這個屢次創造奇跡的年輕人,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後的稻草。
蘇雅琴站在一旁,嘴角的冷笑幾乎要溢出來。她欣賞著陳陽和高館長那窘迫的模樣,心中充滿了報複的快感。
那種勝利的喜悅像烈酒一樣在她的血管裏流淌,讓她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閃爍著貓戲弄老鼠般的殘忍光芒,她甚至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陳陽此刻內心的掙紮和不甘——那個曾經如此傲慢地拒絕她、羞辱她的男人,現在終於要嚐到失敗的滋味了!
她仿佛已經看到,陳陽費盡心力發現的國寶,最終卻要眼睜睜地看著被官方收走,那種挫敗感,想必十分美妙。她的心跳加速,臉頰微微泛紅,這種複仇成功的快感簡直讓她陶醉。
她恨不得大笑出聲,但職業素養讓她勉強保持著表麵的鎮定,隻是那雙眼睛卻出賣了她內心的狂喜。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大局已定,陳陽無力回天之時,處於風暴中心的陳陽,臉上卻並沒有出現預料中的驚慌失措或憤怒不甘。相反,他微微蹙著眉頭,臉上浮現出一種略帶困惑和深入思考的表情,仿佛在琢磨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
隻見陳陽抬起手,動作緩慢而從容,那修長的手指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片刻後,他慢悠悠地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帶著某種磁性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瞬間打破了院內那幾乎凝固得讓人窒息的緊張氣氛:“哦?”
這一個簡單的語氣詞,卻飽含著意味深長的玩味。
陳陽的目光先是不急不緩地看向王航,那眼神就像是在審視一件有趣的藏品,然後又不緊不慢地轉向蘇雅琴。
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種純粹的、真誠的、像學生向老師請教般的尋求確認意味:“按照王處長您剛才所說的那番話,以及蘇小姐之前那番精彩的法律論斷……”
陳陽拉長了語調,像是在仔細咀嚼這些話語的含義:“也就是說,判斷文物歸屬權的關鍵因素,核心的判斷標準,在於發現它的具體位置——究竟是在地上還是地下,是這個意思吧?”
陳陽微微歪了歪頭,繼續補充道:“一切都要以這個空間位置作為根本的區分標準?隻要是在地下發現的,就歸國家;在地上的,才能由個人擁有?”
他這一連串的問題,聽起來確實像是在簡單重複一個已經被反複強調過、明確到不能再明確的法律事實,甚至顯得有些囉嗦和多餘。
在場的其他人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不明白陳陽為什麽要做這種無謂的確認。
王航此刻正處在氣勢最盛的時候,像一位剛剛取得決定性勝利的將軍,毫不猶豫地、斬釘截鐵地肯定道:“當然!這當然是確定無疑的!”
他提高了音量,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這就是文物保護法的核心界定標準之一!”
“地上發現的文物與地下挖掘出來的文物,在所有權認定上有著本質性的、根本性的區別!”
“這是寫在法律條文裏的,容不得半點含糊!”
蘇雅琴站在一旁,也嗤笑一聲,那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嘲諷和不耐煩。
她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補充道:“陳老板,這麽淺顯易懂的道理,連小學生都能理解,難道你現在還想不明白嗎?”
她眼神輕蔑地掃過陳陽:“還是說,你已經黔驢技窮,想要通過胡攪蠻纏、裝瘋賣傻來拖延時間?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明白,我當然明白。”陳陽微微點點頭,臉上那若有所思、略帶玩味的表情反而更濃了。
他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揚,勾起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伸手指向身旁韓宅那經曆了數百年風雨、依然古樸而堅實的牆壁,以及腳下這些被無數人踩踏過、已經磨得光滑的青石板地麵。
接著,他提出了一個在所有人看來,似乎與當前這場關於文物歸屬權的激烈爭論完全風馬牛不相及、毫無關聯的古怪問題:
“既然王處長和蘇小姐二位都如此強調、如此重視地上和地下的嚴格區分,那麽……”
陳陽拉長了語調,故意製造出一種懸念感:“我有一個非常實際的、非常具體的問題,想要虛心向二位法律專家請教一下。”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那雙眼睛掃視全場,確保在場所有人——無論是王航、蘇雅琴,還是高館長以及那些圍觀的工作人員——的注意力都完全集中在他身上。
然後,他才慢條斯理地、字字清晰地問出了那個關鍵問題:“請問,我們眼前這棟已經存在了數百年的韓宅,它的地基——也就是支撐整個建築的基礎部分……”
陳陽故意拖長了語氣,讓這個問題的懸念達到最高點:“在二位看來,根據你們剛才所說的那套地上地下的劃分標準,這地基究竟應該算是地下的部分,還是……”
說到這裏,他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帶著幾分狡黠的微笑,“地上的部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