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5章 壓價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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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氛在趙秀芹的巧妙斡旋下重新緩和下來。沈先生再次將目光投向那三件器物,尤其是那件他頗為心儀的雍正粉彩過枝福壽盤,但這一次,他的心態已然不同。
    他收起了最初的些許輕視,意識到眼前這個看似年輕的柱老板,恐怕不是那麽容易糊弄的,尤其是背後還站著陳陽這尊大佛。
    不過,生意人總想爭取最大利益,他決定換個策略,試圖用更專業的術語、更挑剔的眼光,甚至是一些行內“黑話”來建立心理優勢,從而達到壓價的目的。
    沈先生重新拿起那件雍正粉彩盤,手指像模像樣地輕輕拂過盤沿,故作沉吟,用一種帶著幾分圈內人優越感的語氣說道:“趙老板,這件盤子,畫工確實是雍正本朝的風格,這過枝福壽的寓意也好,算是一眼貨。不過……”
    他刻意頓了頓,指著盤心一處細微的、幾乎不可察的顏色過渡,拋出了一個更具專業性的質疑:“你看這裏,這粉彩的渲染,筆路似乎略顯滯澀,彩料的‘水頭’(比起宮裏造辦處頂級的官古器,似乎嫩了。”
    “我瞧著,這膛子的寶光也稍欠溫潤。我懷疑,這會不會是雍正時期客貨,或者……是私窯寄造戶?”
    “東西雖然沒有太大問題,但身份上畢竟差著行市,這價兒……恐怕得落腳。”
    聽沈先生這麽說完,柱子這次並沒有生氣,這到不是因為他因為生氣差點毀了生意,而是他心裏清楚,這位沈先生這麽說,無非是想考考自己,同時達到壓價的目的
    沈先生這番話,夾雜著不少行內黑話和隱語,意圖很明顯:先用一眼貨,也就是大開門肯定一下,穩住了自己,然後拋出看似專業的瑕疵,比如筆路是指畫工的筆觸或者風格脈絡;水頭是指瑩潤度、光澤度;膛子是指瓷器裏麵;官古就是官窯,嫩是指瓷器燒的火候不足。
    客貨是暗指民窯精品裏的高仿;私窯口燒的寄造戶就是指依托官窯技術的私燒品,再暗示東西可能身份不高,那句落腳,就是在商量商量價格。若是對這些行話一知半解,或者對東西底氣不足的店家,很容易被他這套組合拳唬住,進而心虛降價。
    然而,柱子跟著陳陽在古董行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什麽陣仗沒見過?什麽黑話暗語沒聽過?而且這種事不是遇到一次了,起初柱子和秦浩峰,對於這種滿嘴片湯話,聽得那可是雲山霧罩,後來陳陽仔細跟兩人講解過,這些開口就是這些黑話、片湯話的買家,無非就是要壓價而已。
    沈先生這點道行,在他眼裏簡直是關公麵前耍大刀,他想幹什麽,柱子心中明鏡似的,知道這是對方在敲鏟子(找借口壓價),麵上卻不動聲色,反而露出一絲遇到知音的讚同神色。
    “沈先生果然是‘老法眼’(經驗豐富的行家)!目光如炬!”柱子先順勢捧了對方一句,用的也是行內敬語,隨即話鋒一轉,語氣平穩而自信,同樣用精準的行話回應,句句打在點子上。
    “您指出的這筆路和水頭的細微之處,確實存在。”
    說著,柱子微微抿嘴笑著,看著沈先生緩緩開口說道,“不過,咱們玩雍正官窯的都知道,那時候的粉彩,講究的就是一個‘彩頭’(彩料品質)和‘窯變’(燒造過程中的微妙變化)。”
    “因釉水和火候的極致追求,不同窯口、不同堂口(批次),甚至同一窯不同窯位出來的東西,發色和品相有點高一腳低一腳,參差不齊那是常有的事,不能單憑一點毛刺(小瑕疵)就斷定身份。”
    說完,柱子伸手拿起放大鏡,遞給沈先生,引導他看向盤底,話語更是直指核心:“最關鍵的是,沈先生,您看這款兒——大清雍正年製。”
    “這青花料色沉入胎骨;這筆鋒,起筆落筆頓挫有力,骨架(字的結構)嚴謹,這叫官氣十足!絕不是那些野路子的客貨或者後掛彩(後期加彩)的玩意兒能寫出來的神韻。”
    他指著盤麵上的紋飾,繼續用行話鞏固自己的論斷:“您再上手盤盤,這釉麵,這多熟(自然老道)!”
    “還有這紅蝠的礬紅彩,色階豐富,油性足,亮頭好;這桃實的綠彩,吃得住(顏色沉穩不發飄),厚潤。這都是雍正官窯的典型路份,門兒清!”
    柱子這番回應,從“彩頭”、“窯變”、“釉水”、“火候”講到“款兒”、“料色”、“胎骨”、“官氣”,再從“包漿”、“油性”、“亮頭”講到“路份”,行話運用得比沈先生還要嫻熟老辣,分析得更是層層遞進,有理有據。
    這不僅輕鬆化解了沈先生的“敲鏟子”,反而像一位老師在給學生講解知識點,每一句都印證著此物確係雍正官窯真品無疑,身份尊貴,毫無懸念。
    沈先生聽得心中暗驚,他原本以為柱子不過是靠著陳陽的“蔭蔽”和幾分運氣開店,自身能耐有限,自己用點行話和專業質疑就能輕鬆拿捏。
    沒想到對方不僅對官窯瓷器的工藝特征、款識鑒定門兒清,對這些圈內黑話、暗語更是信手拈來,反應迅捷,言辭犀利精準,儼然是此道中浸淫多年的老江湖。
    他不由得重新打量了柱子幾眼,這個年輕人眼神沉穩,透著一股洞悉一切的自信和從容,絕非普通古玩店老板可比,更不是他能隨意用專業忽悠的對象。
    沈先生意識到,自己那點小心思和手段,在柱子麵前完全是透明的,對方心裏門兒清!
    再繼續玩這種敲鏟子的把戲,隻能是自取其辱。沈先生不由得對柱子,以及柱子背後那位未曾謀麵的陳陽,生出了更深的忌憚和敬佩。一個手下的小兄弟尚且如此厲害,那陳陽的本事,恐怕真是深不可測了。
    沈先生心中不甘,麵上卻不動聲色,又將目光轉向那件清康熙 五彩描金鶴鹿同春祝壽紋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