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井深吸一口氣，進一步向小野揭示陳陽的背景：“此人的身份很不一般。他是江城本地人，但他的嶽父，是江城市的市委書記，方振國！”
    “市委書記！”小野的表情終於變得凝重起來。他雖然來華夏時間不長，但也清楚在這個國家，地方一把手意味著什麽樣的權力。
    “方振國此人，在江城經營多年，”石井補充道，“在地方上擁有極大的影響力。可以說，在江城這片地界上，他說的話比什麽法律條文都管用。”
    “這確實是個麻煩。”小野承認道，“有這樣一個嶽父，難怪他能在雲山林場開設那樣一個場所。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一個地方官員而已，”小野話鋒一轉，“再有權勢，也不過是地方上的土皇帝罷了。”
    “我們背後可是有總部的支持，還有兩國之間的商業協定作為保障。他一個市委書記，總不能公然違反國際商業規則吧？”
    “你說得沒錯，如果僅僅是方振國，我確實不會如此擔憂。”石井的聲音更低沉了，“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更可怕的是，他在京城有極其深厚的根基！”
    “京城？”小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是的，”石井點頭，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是華夏功臣宋開元的徒孫，深受其庇護！”
    “宋開元？”小野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這個人我好像聽說過，不過已經退居二線了，能有多大能量？”
    “你太小看華夏了。”石井搖搖頭，“宋開元可不是普通的退居二線，除了他的政治身份，他還有一個身份，他在華夏文化界的地位，幾乎等同於國寶級的人物。”
    “更重要的是，這種人物身邊，往往聚集著大量的政商精英。”
    “這意味著，”石井加重語氣，“陳陽在上層，也擁有我們難以想象的人脈資源！他可以觸及到的層麵，遠遠超出了一個普通商人所能企及的高度！”
    小野沉默了，手中的筷子懸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窗外的煙火依舊絢爛，但他已經沒有了欣賞的心情。
    “所以您的意思是……”小野緩緩開口，“這個陳陽，上可通天，下可接地，在江城這片地方，簡直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存在？”
    “我不敢說無所不能，”石井冷冷一笑，“但至少，他是一個我們絕對不能輕視的對手。他選擇在雲山林場開設那個娛樂場所，我不相信隻是單純為了賺錢。”
    “您懷疑他別有目的？”
    “以他的背景和資源，想賺錢有的是更好的途徑。偏偏選在我們礦區旁邊……”石井的眼睛微微眯起，“這其中，恐怕大有文章。”
    小野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聽您這麽說，我確實有些輕敵了。這個陳陽，看來需要重新評估。”
    “不僅要重新評估，”石井斟滿兩人的酒杯，“還要時刻保持警惕。小野君，在華夏做生意，最忌諱的就是把這裏當成一個單純的商業市場。這裏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所以，石井先生的意思是……”小野斟酌著措辭，“這個陳陽在我們礦區旁邊開設娛樂場所，不是簡單的商業行為，而是……”
    “而是衝著我們來的！”石井斷然說道，“至於他具體要做什麽，我還沒有完全摸透，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會讓我們安安穩穩地把石墨挖走！”
    “小野君，你現在還覺得我過於擔憂嗎？”
    小野沉默了，他端起酒杯，卻發現手指微微有些發涼。
    石井的目光緊緊盯著小野，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偏執的警覺，他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斜，壓低聲音說出他最大的擔憂：“我幾乎可以肯定，他選擇在蘿北那個偏僻的地方，投入巨資開設娛樂城，絕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想想看，蘿北那種地方，人口稀少，消費能力有限，一個正常的商人，怎麽可能把大筆資金投到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去？”
    “除非……他根本就不指望那個娛樂城能賺錢！”
    石井用食指敲了敲桌麵，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目標，九成九就是我們腳下的石墨礦！”
    “那可是戰略級的資源啊，小野君！”
    “華夏人不可能不眼紅！”
    “陳陽這種人，背景深厚，手眼通天，他會甘心看著這麽一塊肥肉被我們吃下去？”
    “絕對不可能！”
    石井猛地灌下一口酒，眉頭緊鎖：“隻是我現在還想不明白，他到底會用什麽方式，從哪個環節入手？”
    “是打算從礦區工人身上下手，策反我們的人？”
    “還是準備在環保、安全生產這些方麵做文章，給我們找麻煩？”
    “又或者，他有什麽我們根本想象不到的手段？”
    “這種明知道對手在覬覦，卻看不清他出招路數的感覺，最是讓人不安！”
    “就像是在黑暗中與一頭猛獸對峙，你知道它就在那裏，卻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撲上來！”
    小野正太郎聽著石井的描述，臉上的輕鬆神色漸漸收斂，他原本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的身體也不自覺地坐直了一些。放下筷子，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認真思考了一下。
    然後他舉起酒杯，向石井示意了一下，自己先喝了一口，感受著清酒的辛辣滑入喉嚨。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才帶著幾分屬於年輕人的、略顯輕狂的自信說道：“石井桑，我理解您的擔憂。”
    “但是，恕我直言，您是不是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
    “既然這個陳陽這麽麻煩，他的場子又是個明顯的目標，那為什麽不借助華夏政府的力量，直接把它端掉呢？”
    “這不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案嗎？”
    他嘴角露出一絲算計的笑容，眼中閃爍著一種誌得意滿的光芒，“石井桑，您也知道，我們科美集團在華夏可是正兒八經的外資企業。”
    “是被各級政府捧在手心裏的貴客！以我們投資商的身份，向華夏相關部門反映一下情況，還不是輕而易舉？”
    說著，小野微微冷笑一下，“就說他的場所幹擾了礦區正常秩序，影響了生產安全。”
    “您想想，那麽多工人，下了班不好好休息，跑去他那裏玩。”
    “萬一出了什麽安全事故，責任算誰的？”
    “或者……隨便找個"涉嫌賭博"、"消防不合格"之類的理由。”
    “這種娛樂場所，哪個經得起仔細查？”
    “隻要我們開口，華夏地方政府還不得屁顛屁顛地替我們辦事？”
    “想要端掉這樣一個場所，對我們來說，豈不是有一百種方法？”
    “甚至一千種！”
    “多麽簡單直接！”
    “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麽焦慮呢？”
    小野說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臉上滿是胸有成竹的表情。
    石井俊夫聞言，臉上卻沒有露出絲毫被說服的神色，相反，他露出了一個苦澀又無奈的笑容。那笑容裏帶著一種過來人特有的滄桑，他擺了擺手，否定了小野這個看似“簡單直接”的方案。
    “小野君，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太簡單了啊！”
    石井歎了口氣，那聲歎息仿佛帶著千斤重量。
    “你以為我沒試過嗎？你以為我是那種隻會坐以待斃的人嗎？”
    “就在不久前，我已經通過一些渠道，向蘿北當地的相關部門進行了"舉報"。而且不隻是一個渠道，是好幾個！”
    “我動用了我們在本地能動用的所有關係！”
    石井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語氣中帶著一絲挫敗，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憤懣，“當時，他們的反應確實很快，效率高得讓我都吃了一驚。”
    “也確實派人去查封了那個場子，抓了人。我當時還在這裏慶祝了一番呢！我本以為能清靜一段時間了。”
    “可結果呢？”石井冷哼一聲，手指重重地敲在桌麵上：“聽說那個陳陽，轉頭就給那個部門"捐贈"了一台嶄新的工作用車！”
    “你知道是什麽車嗎？”石井眯起眼睛，語氣中帶著壓抑的怒火，“是一台嶄新的桑塔納牌轎車！”
    小野正太郎微微一愣，心中不由暗暗吃了一驚：“這可是大手筆！”
    “沒錯！”石井重重點頭，“普通人排隊幾年都未必能買到，可他陳陽，輕輕鬆鬆就拿出來了！而且聽說還是托了京城那邊的關係，走的特殊渠道！”
    “這……”小野倒吸一口涼氣。
    “而且還承諾，明年會有一批緊俏的"長江"牌摩托車作為"讚助"！”石井繼續說道，聲音越發沉重，“你知道"長江"牌摩托車，在華夏意味著什麽嗎？一般單位想要配備，得打報告層層審批！”
    “他一開口就是"一批"？”小野難以置信地追問。
    “沒錯，一批！”石井苦笑著搖頭，“不是一台兩台，是一批！這種手筆，這種魄力，我們科美在華夏經營這麽多年，都未必能做到！”
    小野皺起眉頭：“那後來呢？”
    “後來還能怎麽樣？沒過幾天，他那場子，又堂而皇之地重新開業了！”石井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奈和憤怒，“之前的查封，就像是個笑話！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派人去打聽過，”石井壓低聲音，“據說查封那天，他們剛把人帶走，陳陽就已經在局子門口等著了。帶著禮物，帶著誠意，還帶著一份"工作匯報材料"。”
    “工作匯報材料？”小野不解。
    “對，就是那種冠冕堂皇送給管事人的禮物，”石井冷笑道，“說什麽他的場所是為礦區工人提供正當娛樂的地方，是豐富職工業餘文化生活的重要陣地，還能解決當地幾十號人的就業問題！”
    “這……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小野忍不住出聲。
    “可人家信！或者說，人家願意信！”石井攤開雙手，“畢竟，車是真的，摩托車的承諾也是真的，誰會和實打實的好處過不去？”
    他看向小野，眼神銳利如刀：“我們不是不可以給得更多，但問題是，陳陽那邊也能加碼！”
    “你給一台車，他就能給兩台！你承諾摩托車，他就能承諾更多！”石井握緊拳頭，“這種拚財力的遊戲，根本沒有盡頭！”
    小野試探著問：“那我們加大投入……”
    “沒用的！”石井打斷了他，“這個可惡的家夥，他根本就不差錢！他是華夏古董圈裏聲名赫赫的人物，撿漏、拍賣，賺得盆滿缽滿！”
    “撿漏？什麽意思？”小野對這個詞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