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進了屋，原本喧鬧的客廳瞬間安靜了不少。正在玩牌的一眾小弟見到方大海進來，紛紛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趕緊從牌桌旁站了起來，臉上帶著幾分敬畏，齊聲喊道：“方隊！”
    方大海目光掃過桌麵上散亂的麻將和撲克牌，嘴角撇了撇，露出一絲看不出喜怒的笑容，隨意地擺擺手：“都坐著，都坐著。大過年的，哥幾個湊在一起玩玩，熱鬧熱鬧，沒事！隻要不是真金白銀的賭博，我今兒就當沒看見。”
    他話雖這麽說，但那銳利的眼神掃過，所有人都感覺心裏一緊。他招手示意了一下：“都去那邊沙發坐著歇會，我跟你們大哥說點事。”
    小弟們聞言，如蒙大赦，但又不敢造次，規規矩矩地挪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沙發不夠坐，幾個機靈點的幹脆就直接靠牆蹲在了地上，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對方大海的敬畏是發自內心的，一方麵是因為方大海是市局刑偵大隊長，是真正的“官麵上”的人，而且是以鐵麵無私、手段強硬著稱；另一方麵，也是更重要的一點，方大海是陳陽陳老板的親大舅哥！
    這可是他們頂頭大哥的親戚，關係近著呢！於公於私，他們都得老老實實聽著。
    方大海自顧自地走到麻將桌主位坐下，將隨身的手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他也沒客氣，伸手將桌麵上散亂的麻將牌嘩啦啦地歸攏到一起，然後用鋪在桌上的那塊厚布一兜，順手就放到了旁邊的電視櫃下麵，動作熟練得仿佛在自己家一樣。
    清理完桌麵，他抬頭看向還站在原地的振豐，開口問道：“瘋子，家裏有酒麽？啤的就行。大過年的，沒啥事，咱倆喝點。”
    “啊？”振豐聽到方大海這個要求，不由愣住了，臉上寫滿了錯愕和難以置信。
    道上混的人誰不知道，方大海方隊，那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別說跟社會上的人喝酒了，就連別人敬的煙，他都從來不接！
    曾經有個不開眼的老混子，自以為有點麵子，想跟方大海喝杯酒，把酒端到了方大海麵前，方大海接過杯子看著，那家夥還以為方大海讓自己先喝，於是仰頭幹了。方大海則輕輕一鬆手，杯子直接掉在了地上，一點情麵都沒留。
    在江城道上有個不成文的說法：哪個大哥要是能跟方大海坐在一起喝頓酒，那絕對是天大的麵子，意味著得到了方大海某種程度的認可！
    振豐自己心裏更是門兒清，雖然因為陳陽的關係，他跟方大海接觸不算少，方大海連他一根煙都沒抽過！今天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方大海居然主動提出要跟自己喝酒？
    再看看跟在方大海身後那三個陌生男人，一個個眼神銳利，站姿挺拔，雖然穿著便裝，但那氣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更像是.....雷子？而且還是外地來的雷子！
    振豐的心瞬間提了起來，他知道，方大海今天來找自己，絕對有大事！、
    “有……有酒。”振豐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點點頭，轉身走向廚房去拿啤酒。
    方大海也站起身，笑嗬嗬地跟在振豐身後，仿佛真的是來串門聊天的老朋友。他看著振豐家那台雙開門的冰箱，嘖嘖說道：“行啊，瘋子，混得不錯！”
    “這大冰箱，海爾的吧？跟我家那個一樣！這玩意兒現在可不便宜，可不是什麽人都能用得起的。”
    他像是隨口嘮家常，但話裏有話：“我家那台，還是我妹夫陳陽，看我家那老冰箱實在不行了，非得給買的。你說說，我這當大舅哥的，還得借妹夫的光，哈哈！”
    振豐從冰箱裏拿出幾瓶冰鎮啤酒，方大海也沒閑著，順手從冰箱裏拿出幾根紅腸和一袋花生米，嘴裏念叨著：“幹喝酒沒啥意思，整點東西墊吧墊吧肚子。”
    他動作自然，仿佛真是來喝酒的。然而，接下來方大海的舉動，就讓振豐和刀疤更加確信他此行目的不純了。
    方大海手裏拿著紅腸，卻沒有立即回到餐桌，而是開始在屋子裏踱步，四下打量起來，臉上帶著“好奇”的笑容：“瘋子，你這新房子不錯啊，三室一廳呢！”
    “我還是第一次來，得好好參觀參觀！”說著，他也不等振豐同意，就自顧自地走向主臥室。
    這哪裏是參觀？分明是搜查！隻是沒有亮明證件和手續而已！
    方大海看似隨意地推開主臥室的門，目光快速掃過床底、衣櫃縫隙等可能藏人的地方，嘴裏還評價著：“這屋朝陽，光線好！”
    接著又去看次臥、書房，甚至連衛生間都推開門看了一眼。最後，他走向陽台。
    “謔！你這陽台夠大的！”方大海說著，伸手拉開了陽台的玻璃門。隻見振豐將陳陽過年送的各種高檔海魚，什麽大黃花、大鯧魚之類的，都直接放在陽台的紙箱裏，借助北方冬天的天然低溫冷凍著。
    方大海看著那些凍得硬邦邦的海魚，咧嘴一笑，語氣帶著幾分調侃：“行啊，瘋子，這海魚不錯！今年這好東西，還是我妹夫陳陽弄了不少，我們家也是借他的光才吃上。你這可好，這麽好的海魚，就這麽放在陽台上‘曬太陽’？”
    “真是暴殄天物啊！哈哈！”他嘴上開著玩笑，但眼神卻如同探照燈一樣，將陽台的每一個角落都仔細掃視了一遍，確認沒有藏人。
    這一圈“參觀”下來，方大海心裏基本有數了——王偉利不在這裏。他這才仿佛心滿意足地回到餐桌旁，示意振豐和刀疤都坐下。
    “來，坐下說。”方大海自己先坐了下來，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刀疤愣了一下，看了看振豐，見振豐微微點頭，這才有些拘謹地坐在了方大海側麵的位置。
    方大海拿起一瓶啤酒，用牙直接咬開瓶蓋，動作豪放。他示意振豐也開酒，然後拿了三個玻璃杯，不由分說地倒了三杯滿滿的啤酒，推到自己、振豐和刀疤麵前。
    金黃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動，泛起細密的泡沫。方大海卻沒有立即喝，他拿起酒杯，看著裏麵不斷上升的氣泡，仿佛在欣賞一件藝術品，突然開口問道：“瘋子，我認識你……有幾年了？”
    振豐被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問得一怔，抬手撓了撓頭，仔細想了想，謹慎地回答：“從我跟陳老板開始幹活算起，得……得有四五年了吧？”
    方大海聞言，微微一笑，那笑容裏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意味。他將酒杯輕輕放回桌上，發出“噠”的一聲輕響，目光平靜地看著振豐：“你說的是四五年。那是從你跟了我妹夫，開始走正道算起。”
    他頓了頓，語氣平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我方大海認識你隋振豐……快十年了。”
    這句話，像是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麵，在振豐心中激起波瀾。方大海的意思很明白：你隋振豐的老底，我一清二楚！
    方大海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而是話鋒一轉，開始評價起振豐這個人，語氣聽起來甚至帶著幾分讚賞：“瘋子，你這個人，我了解。”
    “講義氣，重感情，在道上，是個人物。”他抬手一指那些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的小弟們，“看看，你現在把這些兄弟照顧得多好。”
    “不像以前了，跟著你吃了上頓沒下頓，整天打打殺殺，提心吊膽。”
    “現在能住上這麽好的房子，用上這麽好的冰箱，過年能吃上海魚……這種安穩日子，要珍惜啊！”
    振豐看了看看方大海，從剛才說冰箱、說吃的，到說房子，一直到現在，方大海無非在表達一個意思，就是你跟了我妹夫陳陽，才能混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到底為啥來的？
    雖然想不明白，振豐，依舊連忙點頭，表態道：“方隊，您放心！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以後一定遵紀守法，帶著兄弟們幹點正經事，絕不敢亂來，給陳老板，給您添麻煩！”
    方大海一隻胳膊隨意地搭在桌麵上，身體微微前傾，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振豐，仿佛要穿透他的內心，問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瘋子，那你告訴我，你今天能過上這種……”
    方大海抬手在屋裏比劃了一圈，“不用擔驚受怕，有錢賺，有麵子，有裏子的好日子，是怎麽來的？”
    振豐抬起頭，迎上方大海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又用餘光瞥了一眼他身後那三個麵無表情的陌生男子，心裏跟明鏡似的。他知道方大海想聽什麽，但他不能直接把陳陽抬出來當擋箭牌，那樣顯得太刻意，也太不給方大海麵子。
    他斟酌了一下詞語，鄭重地點點頭，語氣誠懇地說道：“方隊，我明白。我能有今天，多虧了……陳老板的提攜和信任。”
    “要不是陳老板給我機會，帶著我走正道，我隋振豐現在指不定在哪個犄角旮旯蹲著呢，或者……早就吃花生米了。這份恩情，我記在心裏，絕不敢忘！”
    這個回答，既點明了關鍵人物陳陽，又沒有直接點破方大海和陳陽的關係，算是比較得體。
    方大海對振豐的這個回答似乎還算滿意，他再一次湊近振豐，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方大海的聲音壓得更低，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帶著一種不容閃躲的質詢：“那你……知道陳陽是我親妹夫吧？”
    這個問題，幾乎是赤裸裸地亮出了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