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0章 他就在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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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豐看了一眼方大海身後那三人,發現他們聽到這句話時,眼神都微微變化了一下,顯然之前並不知道這層關係。他心中了然,方大海這是要在外人麵前,把這層關係挑明,既是施加壓力,也是在劃清界限——你隋振豐是我妹夫的人,更應該知道輕重!
振豐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知道。陳老板……是您妹夫。”
“嗯。”方大海得到了肯定的答複,身體緩緩靠回椅背,仿佛完成了某種鋪墊。他臉上的表情漸漸收斂,那種看似隨意的神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於刑警的冷峻和嚴肅。
他不再繞任何彎子,伸手從旁邊的公文包裏,動作利落地掏出了一張照片,“啪”的一聲,直接拍在了振豐麵前的桌麵上!
照片上,正是王偉利那張凶悍陰鷙的臉!
方大海的手指重重地點在照片上,發出“咚咚”的聲響,他的目光如同兩把利劍,死死鎖定振豐的眼睛,不容他有任何閃躲,沉聲問道:“這個人……認識嗎?”
振豐和站在他側後方的刀疤,在看到照片的瞬間,心髒都是猛地一縮!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和一絲慌亂!他們萬萬沒想到,方大海的動作這麽快!而且目標如此明確!
振豐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幹,他硬著頭皮,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幹澀:“認識……這不是……利哥麽?王偉利。不過……他都離開江城多少年了,音訊全無的。”
“方隊,您怎麽突然……問起他來了?”
方大海的手指依舊按在照片上,目光銳利如刀,一眨不眨地盯著振豐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仿佛要從中找出破綻。
他抬起頭,目光從臉色微變的振豐臉上,緩緩移到坐在旁邊、同樣麵色凝重的刀疤臉上,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幾乎看不出笑意的弧度。他並沒有繼續追問王偉利,反而話鋒一轉,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瘋子,”方大海的聲音放緩了一些,帶著點追憶的意味,“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麽時候?在哪兒?”
振豐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他努力在記憶中搜索著,但年代久遠,加上他當時隻是個小混混,跟方大海這種警察幾乎沒有交集,他茫然地搖了搖頭:“方隊,這……我真記不起來了,年頭太久了。”
方大海沒有介意,他慢條斯理地從煙盒裏抽出一根香煙,在桌麵上頓了頓,然後“啪”一聲用打火機點燃。他吸了一口,緩緩吐出青灰色的煙霧,翹起了二郎腿,整個人靠在椅背上,目光仿佛穿透了繚繞的煙霧,回到了許多年前。
“那我幫你回憶回憶。”方大海的聲音帶著一種清晰的敘事感,“那應該是很多年前了,我剛當上刑警沒多久,還是個毛頭小子,跟著我師傅出去跑線索,要找一個人了解情況。”
“找的那個人,就是你,瘋子!”
他描述著當時的場景,細節清晰得令人驚訝:“那是一個冬天,嘎嘎冷,哈氣成霜。在一家街邊的早餐攤前麵,我們找到了你。”
“我記得非常清楚,你當時……買了四個燒餅,一碗豆漿。”方大海的目光聚焦在振豐臉上,仿佛在觀察他記憶的蘇醒:“有意思的是,你沒當場吃。”
“你把那四個燒餅,用油紙仔細包好,然後……掀開你那件破舊的棉襖,小心翼翼地揣進了懷裏,貼肉放著。”
“當時我就挺好奇,跟我師傅嘀咕,這人怎麽回事?光喝豆漿,不吃燒餅?還把燒餅揣懷裏,不怕油透了衣服?”
“你喝完了豆漿,又跟老板要了半碗水兌裏麵,繼續喝。”他頓了頓,繼續敘述,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後來,我們跟著你,回到了你住的地方——南馬路那片低矮的趴趴房。”
“一進門,那景象……我到現在都忘不了。”方大海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屋裏跟冰窖似的,沒比外麵暖和多少。”
“炕上,蜷縮著四個半大小子,我記得有小軍、小龍、青子……還有一個,名字我忘了,不過後來我記得死在了文化宮門前。”
方大海伸出四根手指,“四個人,大冬天的,就穿著單薄的破衣服,擠在一條看不出顏色的破被裏,凍得瑟瑟發抖。”
他的目光掃過此刻屋子裏那些穿著皮爾卡丹、吃著紅腸、無所事事的小弟們,對比無比鮮明。
“然後,你就把懷裏那四個還帶著體溫的燒餅掏出來,”方大海用手比劃著,“一人一個,分給了他們。”
“我記得清清楚楚,你分完燒餅,連手上沾的芝麻都沒浪費,舔得幹幹淨淨。”
這段塵封的往事,被方大海如此清晰地敘述出來,仿佛一幅泛黃卻刺痛人心的畫麵,在眾人麵前緩緩展開。
振豐聽著方大海的敘述,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那段饑寒交迫、朝不保夕的歲月,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他沒想到,那麽久遠、那麽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方大海竟然記得如此清楚。他緩緩點了點頭,聲音有些低沉:“方隊……您要不說,我都快忘了。”
“是……是有這麽回事。那時候……沒辦法,手裏根本沒錢,一到冬天,最難熬……就那麽湊合著過。”
“是啊,沒辦法……”方大海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句,隨即猛地站起身,動作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他踱步走到旁邊沙發區,那些小弟們看到他過來,更加緊張了。
方大海臉上帶著看似隨和的笑容,順手拉起其中一個小弟,拍了拍他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皮爾卡丹西裝外套,然後回頭看向振豐,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強烈的對比意味:
“瘋子,你看看,看看現在你這些兄弟穿的!皮爾卡丹!國際名牌!”他又指向餐桌上的紅腸,指向陽台方向,“再看看現在吃的,紅腸!”
“還有陽台上那些,凍著的海魚、牛羊肉、各種山珍海味!這生活……”方大海走回餐桌旁,雙手撐在桌麵上,身體前傾,目光灼灼地逼視著振豐,一字一句地說道:“跟當年你們四個兄弟分四個燒餅,舔芝麻粒的日子比……”
“這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的語氣變得無比嚴肅,甚至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振豐!你是過過苦日子的人!知道挨餓受凍是什麽滋味!可別現在日子好了,就忘了以前!”
“忘了本!”
振豐感受到方大海話語中的分量,連忙表態,語氣誠懇:“方隊,我明白!我都明白!”
“我能有今天,都是托陳老板的福!要不是陳老板拉我一把,給我口正經飯吃,我隋振豐和這幫兄弟,現在指不定在哪兒要飯呢,或者早就橫死街頭了!”
“這份恩情,我絕不敢忘!”
“嗯。”方大海似乎對振豐的這個態度還算認可,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用手指關節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仿佛在敲打振豐的心房。
“今天,酒也倒上了,”方大海的目光掃過麵前那三杯幾乎沒動的啤酒,語氣變得推心置腹,“我方大海,也跟你交個實底。”
他正視著振豐,語氣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平等的評價:“你隋振豐,跟道上那些隻知道打打殺殺、欺行霸市的大哥,確實不一樣。”
“你講義氣,對手下兄弟真心;你仗義,有時候甚至有點愚;你也懂規矩,知道什麽能碰,什麽不能碰,知道給陳老板辦事,要幹淨利索,不留尾巴。”
方大海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無比鄭重,甚至帶著一絲凜然:“我之所以不動你,不是因為你是跟著我妹夫陳陽幹的!”
“就算他陳陽,我親妹夫,哪天要是犯了法,觸碰了底線,我方大海第一個親手給他戴上手銬!公事公辦,絕不徇私!”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氣,讓在場所有人都心頭一凜!
“我不動你,”方大海看著振豐的眼睛,緩緩說道,“是因為我個人,還算欣賞你隋振豐這個人。覺得你……或許還有救,還能走在正道上。”
振豐聽到這裏,心中五味雜陳,連忙點頭:“多謝方隊!多謝方隊看得起!”
“我……我沒什麽大本事,就是這幫兄弟,都是從小光屁股一起玩到大的,我不能看著他們餓死、凍死,或者走上絕路。如果連我都不管他們……他們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了。”
“重情義,是好事。”方大海肯定了一句,但隨即,他的手指再次重重地按在了桌麵那張王偉利的照片上!剛剛略有緩和的氣氛瞬間再次緊繃起來!
他的目光重新變得銳利如刀,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振豐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肌肉的抽搐、眼神的閃爍、呼吸的頻率……任何一點異常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方大海用一種平靜卻蘊含著巨大壓迫感的語氣,開始敘述,每一個字都像冰雹一樣砸在振豐的心上:“王偉利。去年十月份,在閩省,當街持械暴力抗法,用衝鋒槍……打死了四名警察!”
“其中,包括一位地市刑偵支隊的支隊長!那是我方大海,在部隊時的老戰友,過命的兄弟!”
他頓了頓,讓這個消息帶來的衝擊力在振豐心中發酵,然後繼續說道:“另有三名警察犧牲,七八個重傷!”
“現在,他是公安部 A 級通緝犯!全國警察,都在抓他!”
方大海的身體再次前傾,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最後那句話,目光如同實質般壓在振豐身上:“現在,有確切消息表明,這個殺警重犯,王偉利……就在江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