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8章 咱仨現在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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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沒怎麽說話的闞玉衡,外號狐狸,他身材瘦削,臉色有些蒼白,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看起來與旁邊兩個凶神惡煞的同伴格格不入。他放下手裏掰了一半的饅頭,用手帕擦了擦手指,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種與他外表不符的冷靜:“二虎,大哥說得在理。”
闞玉衡看向劉瑞,眼神平靜無波,卻讓人感到一絲寒意,“現在不是逞強鬥狠的時候。”
“咱們這次的事,”他頓了頓,聲音壓低,“捅破天了。”
“南邊連邊境和碼頭都守的那麽死,”闞玉衡拿起筷子,在空中比劃著,“廣東那邊,海關、邊防、海警,三班倒盯著。”
“福建那邊的漁船,現在出海都要登記審查,事小不了。”
“北邊犯案,過長江;南邊犯案,過許昌,”他緩緩說道,“這是道上的老規矩,隻要過了這兩個地方,條子想找咱們,都困難了。”
“但現在這時候露頭,”闞玉衡摘下眼鏡,用衣角擦拭著鏡片,“就是找死。”
他拿起酒瓶,給劉瑞的空杯子滿上,動作不疾不徐,酒水在杯中泛起小小的漩渦:“老毛子那邊,我已經托以前的關係在搭線了。”
“那邊亂,”闞玉衡重新戴上眼鏡,“認錢認家夥,不認人。”
“隻要咱們能過去,站穩腳跟,”他的聲音裏帶著蠱惑,“到時候,錢、女人,少不了你的。”
“但現在,”他語氣加重,帶著不容置疑的告誡,身體微微前傾,“必須蟄伏!”
“像蛇一樣,”闞玉衡做了個蜷縮的手勢,“縮起來,等機會。”
闞玉衡的目光轉向劉瑞,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那雙平時看起來溫和的眸子裏,此刻透出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尤其是你,二虎。”
他的聲音不急不緩,卻每個字都像釘子一樣往劉瑞心裏釘:“你這脾氣,我摸得透透的。”
“看見漂亮姑娘就想動手動腳,喝了酒就想打架鬧事,在江城那會兒,要不是利哥給你收拾爛攤子,你早被條子抓了十回八回了。”
“現在可不比當初。”闞玉衡推了推眼鏡,鏡片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詭異的白光,“管住你的脾氣,還有你褲襠裏那點事。”
“我知道你憋得難受,”他頓了頓,語氣裏帶著一絲嘲諷,“但你得搞清楚,現在咱們腦袋上頂著的可不是一般的通緝令。”
“你要是控製不住下半身,跑去禍害附近的姑娘,人家報警了怎麽辦?”
“你以為這窮鄉僻壤的就沒警察?就算是片兒警、村警,隻要看見咱們的臉,對上通緝令上的照片,咱們就得玩完!”
闞玉衡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聲響,像是在給劉瑞上緊箍咒:“在這裏,不許惹事,不許喝酒鬧事,更不許去招惹附近的任何人。”
“聽見沒有?任何人!”他加重了語氣,“不管是村裏的老頭老太太,還是過路的小媳婦,甚至連流浪狗你都不許去踢!”
“這地方太小了,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引起注意。”闞玉衡的聲音壓得更低,“幸虧咱們到這時候,就開始過年了,來來往往的都是外地人”
“買吃的用的,我去。”他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胸口,“我長得斯文,像個教書的,不惹眼。你們倆,”
他的目光在王偉利和劉瑞臉上掃過,“一個滿臉橫肉,一個凶神惡煞,往那兒一站就讓人想報警。”
“特別是你,”闞玉衡的食指直指劉瑞,“給我老老實實在屋裏待著!”
“白天睡覺,晚上也睡覺,實在睡不著就數房梁上的蜘蛛網!”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不許出門,不許開窗往外看,不許跟任何人說話!”
“要是憋得難受,就想想咱們在南邊幹的那些事兒。”闞玉衡冷笑一聲,“想想那些條子的臉,想想他們家屬哭天搶地的樣子。你覺得他們會放過咱們嗎?”
“現在全國上下都在通緝咱們,懸賞金額高到你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多錢。”他端起酒杯,晃了晃裏麵的液體,“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的人頭呢。”
“要是因為你管不住自己,”闞玉衡的聲音突然降到冰點,眼神也變得陰森可怖,“把條子招來了……”
他沒有把話說完,隻是慢慢地用大拇指在脖子上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那個動作看似隨意,卻透著致命的威脅。房間裏的溫度仿佛驟降,連牆角的老鼠都嚇得縮回了洞裏。
王偉利在旁邊冷眼旁觀,一言不發,顯然是默許了闞玉衡的警告。他端起酒缸,慢慢喝了一口,那雙眼睛也盯著劉瑞,目光如同毒蛇。但那股冰冷的意味,比任何威脅的話語都更有殺傷力,讓天不怕地不怕的劉瑞也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劉瑞感覺後背直冒冷汗,喉嚨裏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說不出話來。他知道秀才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麽——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會動手。
劉瑞知道,這個看起來像教書先生的“秀才”,手黑起來比他和利哥加起來都狠。
上次在南邊,有個馬仔因為喝多了嘴快,差點把他們的藏身之處說漏了嘴,就是闞玉衡處理的。那人是怎麽死的,到現在劉瑞想起來都覺得頭皮發麻——用了整整一夜,讓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還把屍體處理得幹幹淨淨,連根毛都沒留下。
而且闞玉衡腦子裏的彎彎繞繞更是能玩死人不償命。當初他們能從警察的包圍圈裏逃出來,全靠他設的幾個局,把條子耍得團團轉。
劉瑞咽了口唾沫,感覺嗓子眼兒發幹。他悻悻地抓起酒杯,手都有點發抖,一口悶掉那杯辛辣的白酒,酒液順著喉嚨燒下去,卻驅不散心裏的寒意。
他甕聲甕氣地說:“行了行了,知道了!”
“我就抱怨兩句,”劉瑞的聲音越來越小,“又沒真出去惹事……”他低下頭,不敢再去看闞玉衡那雙藏在鏡片後的眼睛,嘟囔道:“憋著就是了!反正也就這些日子……”
話雖這麽說,但劉瑞心裏清楚,自己這次是真的怕了。不是怕警察,而是怕眼前這個斯斯文文的秀才。
房間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剩下三人粗重的呼吸聲和咀嚼食物的聲音。
窗外的殘陽又暗了幾分,光影在牆上拉得更長,像是幾個張牙舞爪的鬼影。土炕上的熱氣混著酒氣和汗臭味,讓這間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更加悶熱壓抑。
壓抑,像一塊濕透的棉被,緊緊包裹著這間小小的平房,讓人喘不過氣來。
劉瑞心裏憋悶得厲害。
這鬼地方,像是被時光遺忘的角落,整天都像罩著一塊破舊的灰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連個像樣的電視都沒有,就算有殘破的老式天線,也接收不到幾台像樣的節目。唯一的收音機也隻能收到咿咿呀呀的戲曲調子,那單調的旋律鑽到他腦子裏,就像一隻永不停歇的蒼蠅嗡嗡作響。
劉瑞渾身的力氣如潮水般無處發泄,憋得腦袋脹痛、血脈膨脹,隻能對著土炕旁邊坑坑窪窪的牆壁猛砸幾拳,直到手背隱隱作痛才作罷;或者像瘋了一般,闖進狹小雜亂的院子裏,毫無目的地轉圈,腳下的塵土被他硬生生踢起來,轉眼又落在泛黃的老磚上,顯得更加蕭條。
偶爾一兩隻黃鼠狼從籬笆邊躥過,也讓他恨不得立刻撿起磚頭扔過去出氣。
他閉上眼,卻無論如何無法擺脫閩南那些“快活”的日子的記憶,仿佛每一幅畫麵都活生生地從腦海裏翻飛跳躍出來。
那裏小巷鱗次櫛比的霓虹燈,透著他所熱愛的喧囂和曖昧;他打架時的快意,拳頭砸在別人臉上的觸感依然曆曆在目,那種暢快的感覺,在這個死氣沉沉的鬼地方顯得彌足珍貴。
他想起那些不算光彩卻十分刺激的夜晚,身邊總有陪伴的女人,甜膩膩地靠在他肩膀上,這種溫軟入懷的感覺,遠比現在摸到的粗糙棉被要好上千萬倍。
哪像現在,天剛剛擦黑,周圍的一切就像陷進了一片死寂當中,抬頭看看那漆黑的天空,連個月亮都不願出來,隻有裏外都透著寒風的苞米地裏發出不間斷的沙沙聲。從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野狗的吠叫,讓人莫名有種窒息般的壓迫感,每一聲叫囂都像驚醒了某種潛伏的恐懼,鑽進他的骨髓,蔓延到心髒。
他腦子一熱,竟然開始胡思亂想,尤其想著還未付錢就離開的那個發廊的洗頭妹,那白皙的雙腿和媚人的眼神,像毒藥一般埋在他的記憶裏,越是壓抑越是蠢蠢欲動。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褲兜,卻隻摸到幾張皺巴巴的零錢,頓時覺得可笑而可悲,胸腔裏那點燥火也化作尚未點燃的幹柴,被這該死的冷空氣澆得支離破碎。
“媽的!”他咂了咂嘴,心裏的惡氣像濃煙一樣飄了出來,“等出去了,到了老毛子的地盤,老子非得整幾個洋妞痛痛快快地瘋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