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手指敲擊桌麵的頻率加快了些，顯然在內心權衡。他需要錢，但也不願賤賣心頭好。房間裏一時安靜下來，隻有窗外隱約傳來的街市聲。
    這時，陳陽看了一眼那件靜靜放在桌子中央的彩虹釉魂塔，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馮老，其實……關於這件魂塔，我還有個想法，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馮老抬起頭看看陳陽：“陳老板請說。”
    “這件魂塔，您已經決定捐贈，這是大善之舉。”
    “但捐贈給博物館，尤其是省一級的博物館，不是說送過去人家就收的。需要鑒定、評估、辦理正式的捐贈手續，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甚至可能需要您出具來源說明等等。”
    “對於您現在急需用錢的情況，恐怕是遠水不解近渴。”
    馮老點點頭，這也是他之前隱隱擔心的問題，主要是來源，他自己說不清楚。這是人家當初老農戶上交的，被自己扣下了，你怎麽去跟上麵說？
    陳陽話鋒一轉：“如果您信得過我，我有個提議。”
    “這件魂塔，您也可以一並轉讓給我。當然，價格……我剛才說了，這類魂器市場價值極低，甚至可以說沒有正常的流通市場，因為它太特殊了。”
    “但我可以以一個象征性的、極低的價格收下，比如…… 五百元。”
    “就五百塊？”馮斌不滿意的看了一眼陳陽，這玩意雖然被陳陽說的有些不想要，但也絕對不僅僅是這個價格。
    陳陽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繼續說道：“我收下它，不是用來倒賣或收藏。我會以我個人的名義，正式、規範地將它捐贈給省博物館。”
    “捐贈時，我會明確注明，此物原為林源縣馮繼才老先生所藏，後由我處征集並捐贈。”
    “這樣，既解決了您當前用錢的燃眉之急，又能確保這件重要的文物進入國家收藏序列，發揮其應有的研究和展示價值。同時，捐贈的榮譽和記錄上，依然會有您的名字。這是一舉三得。”
    他看向馮老，眼神清澈而坦誠：“馮老，我這麽做，一是真心覺得這件魂塔應該得到更好的歸宿；二也是幫您徹底解決這個‘燙手山芋’，讓它不再影響您家的生活；三嘛，也算是我為文物保護盡一點綿薄之力，順便……”
    說著，陳陽輕輕笑了一下，“嗬嗬，給自己在博物館那邊積攢點人脈和名聲。您看，這個方案如何？”
    陳陽這番話，可謂掏心置腹，既有現實的考量，解決馮老現在用錢的問題，也解決了馮老講不清楚來源的顧慮，又有對文物負責的態度，還坦誠了自己的部分私心，隻是為了在業內積攢名聲，讓人很難拒絕。
    馮老深深地看著陳陽，這個年輕人，眼力毒，學識廣，做事更是有章法、有格局，遠不像一般的古董販子隻盯著錢。他提出的這個方案，確實解決了自己的所有顧慮——快速拿到一部分錢，雖然魂塔賣得賤，但總比放在家裏強，魂塔有了穩妥且光榮的歸宿，還保留了捐贈的名分。
    馮老沉吟良久，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擔。
    “陳老板……後生可畏啊！”馮老感慨道，“宋老板收了個好徒弟！你說得在理，考慮得也周全。就按你說的辦吧！”
    他頓了頓，最終拍板：“鳳首瓶，九千；銅鏡，三千八；燭台，六百；至於那件魂塔……就五百吧！總共……一萬三千九百元。”
    “圖個吉利，一萬四，湊個整，陳老板你看行不行？”
    一萬四，這個總價，比陳陽第二輪報價的13400元隻多了600元，完全在可接受範圍內。
    陳陽知道，這是馮老最後的底線，也是對他提出魂塔解決方案的認可和一點點“補償”。他爽快地伸出手：“馮老，痛快！就一萬四！謝謝您的信任和成全！”
    雙方握手，交易達成。陳陽當場點出一萬四千元現金，他出門談重要交易習慣帶足現金，交給了馮老。馮老仔細清點後，小心收好，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又略帶不舍的複雜表情。
    馮斌幫忙，將四件器物用舊報紙和軟布重新仔細包裹好，尤其是那件魂塔，包得格外小心，仿佛怕沾上什麽似的。陳陽則讓柱子將他們帶來的一個結實的手提行李箱清空，將四件包裹妥當的器物穩妥地放了進去。
    雙方又客氣地寒暄了幾句，馮老再次感謝宋青雲和陳陽，陳陽也承諾會妥善處理魂塔的捐贈事宜，並隨時保持聯係。之後，陳陽四人便提著箱子，告辭離開了“老鄉親”飯店。
    坐進返回江城的車裏，柱子開車，陳陽副駕，秦浩峰和勞衫坐後排，車子駛出林源縣縣城，沿著積雪未完全融化的省道，向著江城方向駛去。車窗外是遼闊而略顯荒涼的東北冬景，白雪皚皚的大地、村莊、光禿禿的樹林飛速後退。
    憋了一路的秦浩峰終於忍不住了，他扒著前排座椅，湊到陳陽耳邊，壓低聲音問道：“陽哥，我有個事兒沒想明白。”
    “剛才在飯桌上，你把那魂塔說得那麽邪乎，什麽安魂鎮魂，不吉利，勸馮老別碰。”
    “可最後，你怎麽又自己花錢把它給收了呢？還就花了五百？這……這不是跟你自己說的矛盾嗎？難道你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