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2章 還有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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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秦浩峰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和店裏的規矩,他不能喜形於色,更不能在沒完全確定、沒談妥價格前,讓對方察覺出這東西的真正價值。撿漏,考的就是眼力、心理和談判技巧。
他一邊繼續仔細查看,一邊大腦飛速運轉。東西太好了,好得讓他甚至有點不敢完全確信。
按照之前陽哥跟自己說的,元青花存世稀少,帶人物故事的更是鳳毛麟角,別說這麽完整的一個大罐了,就算是半個,也是了不起的事情,怎麽會突然出現在一個穿著破舊軍大衣的農村青年手裏?
會不會是高仿?但看這釉色、青花、胎質、畫工……尤其是那自然的鐵鏽斑和暈散,仿到這種程度,幾乎可以亂真了,那仿造者本身也是大師級人物,成本恐怕也不低,會流通到這種渠道。
秦浩峰心裏翻江倒海,臉上卻努力保持著平靜,甚至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反複查看,尤其是胎足、接口、釉麵氣泡等細節。胎足露胎處,火石紅自然,胎土淘洗不算特別精細,有少量雜質和孔隙,符合元代特征,有寥若晨星之感,一切跡象,似乎都在指向真品。
然而,就在他翻看罐子口沿內側時,手指觸碰到了一個微小的、不規則的缺口。他定睛一看,在罐子直口的內沿處,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磕缺,釉麵和胎體都有損傷,形成了一個小豁口。
這個損傷不算特別嚴重,沒有影響整體器型和主要紋飾,但對於追求完美的收藏家來說,無疑是個明顯的瑕疵,會嚴重影響價格。
這個發現,讓秦浩峰心裏既惋惜,又暗暗鬆了口氣。惋惜的是,一件如此精彩的器物有了殘缺;鬆了口氣的是,這給了他一個絕佳的壓價理由!
即使是元青花,有了傷殘,價格也會大打折扣,這符合市場規律,他壓價也就顯得合情合理,不會引起對方太大的懷疑。
主意已定,秦浩峰將罐子輕輕放回桌上包袱皮上,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欣賞和遺憾的複雜表情。他咂了咂嘴,搖搖頭,沒有說話,仿佛在斟酌詞句。
孫二喜一直緊張地盯著秦浩峰的臉,看到他皺眉、咂嘴、搖頭,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老板……咋樣?這……這東西……能值點錢不?”
秦浩峰歎了口氣,指著罐子,緩緩開口,語氣顯得很“專業”也很“實在”:
“二喜兄弟,東西我看了。首先呢,這確實是個老物件,年頭不短了。”
聽到“老物件”三個字,孫二喜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
秦浩峰繼續說道:“看這器型、釉色、還有這畫片的畫法,風格古樸,不像清朝那麽精細繁縟,也不像明朝中後期那麽程式化。我判斷,這罐子,大概是 明末清初 那時候的東西,距離現在也得有百年了。”
“放在那時候,應該也算是個不錯的東西,可能是大戶人家用的。”他刻意把年代往後說了很多,從元降到了明末清初,價值天差地別。
“但是,”秦浩峰話鋒一轉,用手指點了點罐子口沿那個磕缺的地方,語氣加重,“問題就出在這兒!”
秦浩峰伸手一指,“你看這裏,口沿上缺了這麽一塊!”
“古玩行裏講究‘瓷器毛了邊,不值半文錢’,傷殘對瓷器價值的影響是致命的。一件完整無缺的明末清初青花罐,如果品相好,畫工精,或許還能值些錢,夠普通人家一兩年的嚼穀。”
“可有了這麽明顯的傷殘……”他搖搖頭,一臉惋惜:“這價值,可就大打折扣了,十不存一啊!”
“而且,這種帶人物的罐子,本來也不算特別熱門,玩瓷器的人更喜歡純花卉、龍鳳或者山水紋的。”
“你這又帶了傷……唉!”
秦浩峰這番說辭,半真半假。年代往低了說,傷殘的影響往狠了說,市場偏好往偏了說,目的就是極力貶低這件東西在他口中的“市場價值”,為後麵的低價收購鋪路。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孫二喜的反應。按照常理,對方要麽會急切地辯解東西更好、年代更老,要麽會失望地接受現實,詢問具體能給多少錢。
然而,孫二喜的反應卻大大出乎秦浩峰的預料!
隻見孫二喜聽完秦浩峰說“這是老物件”之後,臉上非但沒有露出失望或者急於辯解的神色,反而猛地綻放出一個如釋重負、甚至帶著點驚喜和果然如此的笑容!
他好像根本沒太在意後麵關於年代、傷殘、市場偏好的那些“貶低”!
“老板!您是說……這是個老物件?真的?”孫二喜迫不及待地確認,聲音都提高了一些。
秦浩峰被他這反應弄得一愣,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壞了!這反應不對勁!正常賣家聽到自己東西被說成明末清初、有傷殘、不熱門,應該沮喪或者反駁才對,他怎麽反而高興起來了?還重點確認是不是老物件?
一個可怕的念頭瞬間劃過秦浩峰腦海:完了!這小子恐怕已經去過別的古董店了!而且別的店主很可能因為眼力不夠或者別的原因,直接斷定他這東西是新仿的,或者不值錢的破爛 ,連老物件都沒承認!
所以他一聽我這裏承認是老物件,就高興壞了!
自己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為了壓價把年代說晚、貶低價值,卻沒想到對方在乎的根本不是具體年代和價值,而是最基本是不是老東西的認可?
如果別家都說是新的,隻有我這裏是老的,那他會不會覺得我這裏更懂行,反而……要價更高?或者,我是不是打眼了?這東西難道真是高仿,別的店主看出來了,我沒看出來?
秦浩峰心裏瞬間湧起驚濤駭浪,後背都隱隱冒汗。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在古玩行,最忌諱前言不搭後語,自己打自己臉。
秦浩峰隻能硬著頭皮,迎著孫二喜期盼的目光,用力點了點頭,語氣甚至比剛才更肯定了些,以掩飾內心的慌亂:“沒錯!二喜兄弟,我們子陽寄當行看東西,向來有一說一。”
“這罐子,絕對是大開門的老物件!釉色、胎質、青花發色、畫工風格,都是老的,這點毫無疑問!要是有人說這不是老物件,你讓他來找我!我跟他理論!”
他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一方麵是維護自己店麵的聲譽和眼力,另一方麵也是給自己鼓勁——他內心深處,還是傾向於相信自己的第一眼判斷,這東西真的可能性極大!
果然,孫二喜聽完,猛地一拍大腿,發出“啪”的一聲響,臉上笑開了花,激動地說道:“哎呀!老板!您真是行家!識貨!”
“我就說嘛!我爺爺活著的時候,可精貴這罐子了,放在櫃頂上,都不讓我們家裏人碰,說這是傳家寶!怎麽可能是新的、不值錢的玩意兒?”
他仿佛找到了知音,話也多了起來:“不瞞您說,老板,去年我爺爺走了以後,家裏急著用錢,我就抱著這罐子,在江城跑了三家古董店!”
“好家夥,那三家,一家比一家說得難聽!第一家說是什麽解放後的仿品,給五十塊收破爛;第二家更離譜,說就是普通醃菜壇子,畫的是現代圖案,十塊錢都不值;”
“第三家倒是看了看,但也說年份淺,民窯粗貨,最多給十塊!”
“可把我氣壞了!要不是我爺爺囑咐過,這東西可能值點錢,讓我好好留著,我當時差點就砸了!”他越說越激動:“今天來您這兒,我也是抱著最後試試看的心思。”
“沒想到,還是您這兒有真行家!一眼就看出是老物件!貨賣識家,這話一點不假!”
秦浩峰聽著孫二喜的講述,心裏更加忐忑了,看來自己確實打眼了。孫二喜都這麽說了,人家其他古董店老板那眼力可比自己厲害多了,自己才跟陳陽學到哪呀?看來這次自己真打眼了。
隻是……自己剛才那套壓價說辭,在對方已經得到“是老物件”的認可後,恐怕效果要打折扣了。對方現在肯定覺得他這裏“識貨”,要價恐怕不會低。
秦浩峰正琢磨著怎麽把話題拉回到價格上,繼續壓價,卻見孫二喜興奮之餘,又做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動作。
孫二喜衝著秦浩峰微微一笑,然後,他伸手進自己軍大衣的內,摸索了一陣,掏出了一個用舊報紙仔細卷成的、細長的圓筒狀袋子,外麵還用橡皮筋捆著。他解開橡皮筋,小心翼翼地展開報紙卷,從裏麵取出了一幅卷軸!
那是一幅紙質已經有些泛黃、但保存得還算完好的古畫!卷軸的兩頭是普通的木製軸頭,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孫二喜雙手捧著卷軸,臉上帶著一種獻寶般的笑容,湊近秦浩峰,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老板,您識貨!是行家!那幫不識貨的,我連這畫都沒給他們看!怕他們糟蹋了!”
“您……再給掌掌眼,看看這幅畫,是不是也是個老物件?能值多少錢?”
秦浩峰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這幅古畫,又看看孫二喜那充滿信任和期盼的眼神,一時間有點懵。
這……怎麽回事?罐子還沒談完,怎麽又拿出一幅畫?這年輕人家裏到底有多少傳家寶?還是說……這畫才是他今天真正想出手的重點?那罐子隻是投石問路?
他瞬間覺得,眼前這個穿著破舊、看似憨厚的農村青年,恐怕沒那麽簡單。今天這樁買賣,似乎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也越來越考驗他的眼力和應變能力了。他定了定神,伸手接過了那幅卷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