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髒黑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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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知道那日鄧知縣是先在藥圃外見到我,我不認得什麽辟邪鏡,才又請鄧知縣與你與姐夫見麵。”張煥道。
“是啊,我剛才已經與薑姑娘說過。”宋平娘子疑惑,“難道你在外麵見到鄧知縣從何處發現辟邪鏡?怎從未聽你說過?”
張煥點點頭,“我親眼看到的,隻是鄧知縣囑咐我先不要與人說,我覺得確實也不好隨便說出。”
“這有什麽不好說?”
宋平夫婦沒想到張煥還與他們瞞著這樣的事。
薑落落又朝伍家的田地望了眼,看向那半截被燒剩的黑木樁,“難道辟邪鏡是在伍家的地窖中發現的?”
她記得羅星河說過,伍大娘子正好去他家田邊搭建的木棚裏的地窖中取冬存的菜時,被從藥圃竄去的火舌所困,從而燒傷。
張煥一愣,沒想到自己剛開了個口,麵前的女子就猜到了。
見張煥神色如此,薑落落也知自己想的沒錯,“那天到底怎麽回事?”
鄧知縣怎會跑到去地窖中查看?
“失火之日剛過去半個多月,我還十分惱恨自己,也為燒傷的伍大娘子深深內疚。”
張煥說著,踏著荒草,朝那木棚殘址走去。
少年的背身看起來是完全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落寞。
此時的張煥依然惱恨自己,依然為燒傷的伍大娘子內疚。這惱恨與內疚隨著伍文軒的死更是深深刻於他的身心,與數月前相比,並未有一絲減輕。
“那時,我經常站在這裏發呆,很想讓腳下那層厚厚的燒灰把自己埋葬。”張煥停下腳步。
當日被燒成灰的幹草成了滋養的肥料,沒人修整的荒草地長勢格外茂盛。
“我不知鄧知縣真是順道,還是特意來看我,他來到了我的身旁。那日與我說了好多話,勸解我放下心結。可是,明明就是我的錯!若我做事小心,沒有打翻火爐,怎能引燃大火?”
張煥說著,渾身顫抖起來,“他們說的沒錯,我就是殺人凶手!就是!”
“二郎!”
宋平娘子見弟弟情緒又開始不對,趕忙跑去。
“姐姐,我沒事。”張煥起伏地喘了幾口氣,抬袖抹了把淚,“我也想將鄧知縣的話聽進去,可是我怎麽都覺得饒恕不了自己,我讓鄧知縣不要說了,說再多都沒用,我捂住耳朵,像沒頭蠅子似得亂跑,一不小心掉進了地窖。”
地窖原本在木棚中,木棚已燒毀,地窖也被燒掉了木蓋,就像一口露天的枯井,此時也已被荒草遮掩。隻有旁邊木棚燒剩的那半截殘樁幫人確定著它的位置。
“難怪那日見你渾身都是灰土,我還以為你是坐在地上,原來掉進了地窖。”宋平娘子這才明白。
那時他夫婦二人都在藥圃忙碌。
一把火燒了個幹淨,賠光家產,可還要繼續生活啊。
他們以為弟弟像往常一樣在伍家田邊發呆,也就沒顧得多加留意。
“鄧知縣是在拉你出地窖時發現了辟邪鏡。”薑落落道。
“嗯。下地窖的木梯也已毀了,是鄧知縣脫下衣衫擰成繩拉我上來。”
張煥走到了殘樁旁,蹲下身撥開遮擋的草枝,露出地窖的口子。
“鄧知縣發現我的腳下有個發亮的東西,指點我撿起來。就是你拿的那個小銅鏡,被我摔下去無意中碰翻,露出沒有被火熏到的那一麵。當時那鏡子邊緣小孔上還串著一小截髒黑的紅線繩,硬邦邦的,好像多少年沒有換洗過。”
“對,我想起來,那日我見鄧知縣手中的辟邪鏡上是拴著一截很髒的繩頭。”宋平娘子道,“那應該不是伍家人的,伍大娘子很愛幹淨,把家裏人都打理的整整齊齊。”
“鄧知縣也問過我,我也是這麽說。”張煥站起身,“那麽髒的繩子也不太像是平常女子的。”
“鄧知縣懷疑這銅鏡屬於伍家以外,不講儀表的男子?”薑落落明白了,“難怪鄧知縣讓你先不要與人說。”
這事情可就又多了另外的可能。
“我起初不太明白,是鄧知縣與我解釋。當日是伍大娘子獨自來這地窖取菜,萬一真有個其他男子……事情未明,伍大娘子又命懸一線,無口可辯,不可輕易再給她的傷口撒鹽。”
張煥轉身看向宋平娘子,“姐姐,我不能亂說,若再傷害到伍大娘子,豈不是錯上加錯?”
“我善良的弟弟,真是一點害人之心都沒有。”
宋平娘子忍不住落淚。
自家弟弟遭受欺辱,還在為伍家人的清白著想。但凡是個有心眼的,不把鄧知縣的話當回事,揪住那銅鏡不放,隨便多說幾句,風頭早就都朝伍家吹去了。
“除非能夠證實是有人故意將火舌引到伍家田地,否則不論怎樣,伍大娘子都是被我燒傷的。鄧知縣說,他會查明此事,是與不是都會給我個結果。可那火原本就是因我而起,事實如何,我又豈能撇開幹係?後來鄧知縣遇害,我便想,一切都是天意,這失火之過就應當由我承擔,我擺不脫縱火行凶的罪名!”
少年無助地低吼,落下痛苦的眼淚。
“二郎,不是你的錯,無心之失不算錯,你不要再為難自己,好不好?”
宋平娘子將弟弟擁在懷中,跟著一起流淚。
“可你還是想知道,究竟有沒有人真正擔罪。若真有人從中使壞,你心裏也會好受些。”薑落落道。
她仔細看了這邊田地,藥草房距離伍家的木棚有十幾丈遠,中間還有排用石塊堆起的地界,周圍並無樹木。
藥草房燃起的火舌經北風吹卷著地上的枯草燒過去,經石界多少都會受阻,張煥從先著火的藥草房逃脫呼救,那邊木棚中的伍大娘子卻未及衝出,反被悶在地窖中?
張煥掙開姐姐,抹把淚轉過身,“我想讓歹人伏法,可我不知道究竟有沒有這個歹人。你說一枚銅鏡種種可能,這可能隻是其中之一,大多還是沒有這個可能的。”
“但鄧知縣遲遲沒有給出結果,說明這個可能還是存在。”
辟邪鏡是在伍家地窖裏發現的,這事情也就更有蹊蹺。
“可是,鄧知縣臨死都沒有與我說出個結果,已經過去數月,你真能查出來?”
“能否查出,也得查下去才知道。在此之前,你們也不要將此當回事。”
“放心吧,我們不會多嘴。若伍家的人真有什麽……他們家已經很慘,也是得了報應。”
宋平娘子歎了口氣。火是從藥圃起的,不論怎樣,也是該他家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