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謝你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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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貴在未罰去永定之前,曾托縣學學子幫他引見鄧知縣?”
    從凶肆回城後,薑落落去家裏照了個麵,便來到王阿婆家。
    王阿婆家的院門還上著鎖,但開門進去後,見杜言秋正在院中的柴棚下坐著。
    問他昨夜去了哪裏,他便將事情挑挑揀揀的說了一些。
    薑落落聽聞之後,最先在意的就是嚴老夫人的話。
    “嗯,說是被她的女婿孫教諭正巧撞見,無意中提了一嘴。回來時,我順便找胡老三確認,於貴就是在與成衣坊吃官司前說他將要賭贏一筆大財,若見鄧知縣應在此事之前。至於見麵情形如何,得去找那名學子求證。”杜言秋道。
    “又是學子?”薑落落擰起眉頭。
    “是啊,又是學子。等你小舅舅從永定回來,帶著所有問題一起去問。”
    “所以,嚴老夫人燒毀鬥笠,隻是為保那名學子?她擔心那名學子因於貴招惹麻煩?”
    “她說其實是為了幫做縣學教諭的女婿擋麻煩。畢竟學子出事,孫教諭也不得消停,也就影響到她那身體不好的女兒。”
    薑落落不禁疑惑,“於貴為什麽找學子引見,他自己不能直接去找鄧知縣?”
    “這也得找那名學子細問。據嚴老夫人猜測,鄧知縣想挖上杭縣黑幕,私底下應是做了不少準備,她嚴家是鄧知縣目標之一,於貴也有可能是為其所用之人,或許出自什麽避諱而不敢直接與鄧知縣接觸。她聽聞於貴之死,覺得另有蹊蹺,便派人去龍王廟查看,借以驗證自己的猜測。”
    這些,是嚴老夫人與杜言秋說過的話。
    “伍文軒是遭人算計,受誘心之術步入歧途,將不滿與憤怒全部發泄到鄧知縣身上,那於貴也是因鄧知縣而死?鄧知縣的所作所為碰到了誰的刺?這與早已死去的盈盈姐姐有何相幹?”
    薑落落靠著木棚支柱,仰望天空。
    天越陰沉下來,很快又要下雨。
    杜言秋側目瞟了眼天色,“薑盈盈的鞋子出現在鄧知縣腳上,是為這起命案加重震懾力。案件同以血染半麵呈現,配合伍文軒的瘋言瘋語,將一切都推到龍王神力,有隻無形之手抓住了上杭百姓的心。”
    “讓盈盈姐姐入土的東西現世,必然是熟悉當年命案之人做的。這絕不隻是用一雙不知情的繡花鞋去羞辱鄧知縣。盈盈姐姐的死必然也與真正將鄧知縣送上死路之人有關!”薑落落更加斷定。
    “薑盈盈當年發現了什麽?”杜言秋尋思,“鄧毅是為二十多年前的舊事特意到上杭為官,若要與薑盈盈扯上關係……或許當年薑盈盈不知如何碰到了與置鄧知縣於死地的幕後,而被滅口?”
    “盈盈姐姐不過一個普通女子,又不像我,雖然隻是個仵作,也會出入衙門,她每日平常生活,能招惹到何人?”薑落落想不通。
    “那你現在做的事,招惹的可不是一般人。”
    “不是有你那紙條保命麽?”
    “一張小紙條能當你一輩子護身符?”
    “不管那麽多,走一步看一步!”
    薑落落想了想,挪到杜言秋跟前,蹲下身,“鄧知縣要查的事距今已有二十四五年,從那時起上杭就被黑手遮天?誰是黑手?”
    杜言秋垂目,對上那雙忽閃的明眸,“你說呢?”
    “之前是沒有對比,自從見到鄧知縣如何為官,才知父母官還能是這般模樣。不過現在還有幾人念著鄧知縣的好?還有吟鶯姑娘的姑爹,為何一定揪著貢金數額不放?即便追回貢金又落不到他的口袋。為得朝廷獎賞值得豁出性命?”
    薑落落不明白,都是較真,她是為了堂姐性命,可賬房先生又有何值得那般去做?
    “貢金是落不到他的口袋,但是貢金多少卻關係到所有煉金勞役。”杜言秋解釋,“雖然那些勞役每月拿固定俸酬,但朝廷有規定,產多少金可為這些勞役的家中抵一定份額的稅賦,產金量減少,勞役們能抵扣的稅賦也就減少,剩下的稅賦就要他們另出。如此一來,他們不僅為某些人白白煉金,還要再自行補稅,憑空增加了每年的支出。”
    “原來如此。”薑落落不禁感歎,“吟鶯的姑爹是如此大義之人!”
    “此事當年沒有結果,這二十多年下來,鍾寮場被人侵吞的貢金可夠一座不小的金庫!”杜言秋言語冷凝。
    也就是說每年都有許多勞役多交稅賦。
    鄧知縣就是想掀翻這座金庫!
    “這麽大的事,不是應該上報朝廷,由欽差徹查嗎?”
    隻身一人到上杭來的鄧知縣豈不是單槍匹馬入虎穴?
    “兩任汀州知州都是從上杭調任,且連任多年,如今留在上杭的也是二十多年前的老人,勢力如此根深蒂固,你以為隨便派個欽差就能解決?”
    “你的意思是……那座金庫疏通了朝廷中的關節?”
    也就是說吞掉貢金的其實是從上而下一窩蛀蟲!
    下,至上杭鍾寮場,上,會上到何處?
    誰能保證欽差不是那同流合汙的蛀蟲之一?
    杜言秋見薑落落蹲在自己身邊,手指就地默默畫著圈兒,“怕了?”
    “這回是真的有些怕。”薑落落承認。
    她以為隻要查清上杭的問題就好,哪知會從鄧知縣引到朝廷蛀蟲,那將會關係到多少遠比胡知州還要大的官員?
    薑落落不敢想。
    “你不怕嗎?”薑落落轉頭問。
    她想,杜言秋一定也在斟酌,否則怎會從嚴家回來之後便坐在這木棚下沉思。
    “怕。”杜言秋未否認,“我怕步鄧毅後塵,鄧毅之願有我接著去做,誰又能接我之願?”
    他不怕死,他怕後繼無人。
    畢竟二十多年才等來一個鄧毅。
    薑落落注視著杜言秋,俊朗的麵容像是一塊堅冷的冰,冰塊中凍著一個不畏生死的魂。
    這徹骨的冰冷是他保護自己的鎧甲的吧。
    “我沒有什麽大義,我心中隻有盈盈姐姐,若她真是因發現什麽而死,我就要為她查下去。”
    這是薑落落做出的決定。
    杜言秋抬手,略猶豫之後,還是按在了薑落落的頭上,“謝謝你,陪我。荊棘路上,我必盡力護你周全。”
    薑落落衝杜言秋彎眉一笑,“那我以後可要仰仗杜公子了。”
    陰沉的天色下,相對的四目宛若衝破黑暗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