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兩片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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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通啊?馬躍怎會與他們一夥兒?”羅星河摸不著頭腦。
    杜言秋站起身,走到掌櫃娘子身側,“你剛才說因於貴是被龍王取走性命,所以才將下藥一事也推到他的身上?”
    “是。”掌櫃娘子點頭。
    “我記得薑姑娘與羅捕頭是先來詢問你,後來才有倒賣山貨的那家人去龍王廟還願,不過還願前需要準備供品爆竹等物,同在北門街,你們可更早知曉此事。正因此,你們也比其他地方的人更早認為是龍王助這戶人家得償所願,從而早一步決定借於貴推脫。是不是?”
    “杜公子說的不錯。”
    “想想也是這個緣由。有何可問?”
    羅星河不知杜言秋為何特意詳說此事。
    杜言秋自顧繼續與掌櫃娘子說,“不論是受當年水患之害,還是如今得償所願,都並非見不得人,所以你說起這些原本均無壓力。隻是你們這些受過害的,又行害人之舉,才讓你們擔心事情敗露會如何,尤其這害人之事最終又是由你來做,所謂運氣不好。”
    “是啊,我說都說了,這事最終是我做的,羅捕頭隻拿下我一人便是,不要牽連他人。”
    所有的話都說出來,掌櫃娘子反而沒有了之前的懼怕擔憂,不論神色如何,都自然了許多。
    “隻你一人不夠,還有馬躍。致使薑姑娘患病之藥名為蒼辣子。薑姑娘曾找與薑家相鄰的馬躍詢問,這也令馬躍得知她已識破自己患病真相,必定追查,於是你們開始準備脫身之策,正巧借用死者於貴,將此事推到一個查不下去的死人身上!”
    羅星河剛想開口,杜言秋沒給他機會,繼續說道,“要說這本與水患無關的馬躍又為何與你們一同對薑姑娘下手?在你們看來,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那份對龍王的敬仰守護之心,但對他而言這份強於他人之心又從何而來?我想,若他與薑家無冤無仇,也非為人收買辦事,那便剩下‘得償所願’幾字。”
    “什麽意思?”
    見杜言秋這時話語停下,羅星河急著催促。
    掌櫃娘子則難以置信地看著杜言秋。
    顯然他說對了。
    杜言秋又接著說道,“上杭百姓大多信奉龍王,但信奉的力度又有強弱之分。像伍文軒,那是已到執迷不悟,而掌櫃娘子等曾遭水患之害而身世悲憐之人,希望得龍王庇佑,以尊龍王之意,做出對薑姑娘不利之事,已然步入迷道。”
    “而達到同等信奉力度的還有另外一幫人,那便是曾祈求龍王而恰巧得償所願者,諸如因於貴之死而大張旗鼓還願的那家人,自認受龍王恩澤,從此必定更為虔誠。這兩幫人相合,便成為一支最信奉龍王的力量!”
    “所以……馬躍是受過龍王好處,所以才要給在‘龍王供品’鄧知縣的事上來回跑動,以致‘逼死’伍文軒的落落一個教訓?”羅星河恍然,“當年馬躍科舉之途不順,轉而去藥鋪謀生,如今混到管事,且娶妻生子,小家美滿,也算是成家立業。難道這都是他從龍王廟求來的?”
    “馬躍肯定是受到好處,至於這好處究竟從何而來,就難說了!”杜言秋冷哼。
    這種蠱惑人心的把戲在上杭影響竟如此之深!不論無知翁嫗,還是習文弄墨的學子均被網羅其中!
    大宋的地方由這幫人治理,大宋的未來由這樣的人繼承,還不知會造出多少糊塗官司!
    食肆中仿佛卷起淩冽的風。
    “我去找馬躍問個明白!”羅星河轉身。
    “不必急著去,這時候馬躍那邊應該也快收到消息。”杜言秋叫住他,“你忘記掌櫃娘子說,食肆裏用的人都是他們一夥麽?這邊出事,他們能不去報信?”
    羅星河的警告根本威懾不到他們。
    “你們這幫人是由誰帶頭做事?”羅星河手握刀柄,轉身返回。
    擒賊先擒王,隻有拿下他們的頭目才能安生!
    掌櫃娘子攏了攏衣襟,抬眼看看二人,“沒有哪個帶頭,是我們一同商議的。”
    “那對落落下藥的主意最先是誰提出?”羅星河又一聲叱問。
    “我不記得了。”掌櫃娘子緩緩垂下眼簾,“既然知道是我與馬躍做的,便由我二人承擔就是。”
    “你二人不過是樹上的兩片葉子而已。”
    杜言秋轉身走去。
    羅星河雙耳微動,丟下掌櫃娘子,大步越過杜言秋,搶先推門而出。
    外麵街上,黃昏籠罩之中,三三兩兩神色各異之人由遠及近挨著路旁小步挪動,朝食肆這邊張望。
    見二人從食肆出來,那一雙雙眼睛仿佛嗅到了危險,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一時間,羅星河仿佛看到了那日不管不顧地自焚於公堂之上的伍文軒。
    杜言秋說掌櫃娘子與馬躍不過是樹上的兩片葉子,這些守在外麵的人也是一片片葉子。這重重樹葉懸於樹冠,也可遮住陽光,獨剩一片暗涼。
    可是,隻拔葉子有何用?那棵樹還在,秋去春來,葉子落了一茬又一茬,也再新長出一茬又一茬。
    羅星河拍拍手,仿佛閑暇無事,“杜言秋,我打算去醉心樓玩玩兒,你還去麽?”
    “不去。”杜言秋淡淡地道。
    “那我們就此告辭。”
    羅星河隨意地與杜言秋拱了拱手,便朝距離食肆不遠的醉心樓走去。
    杜言秋則折身,向另一邊的街口走。
    二人各自離開食肆,似乎從未發生過什麽。
    掌櫃娘子從食肆走出,左右望了一眼,揚手道,“不必瞧了,打烊了。”
    見一切安然無事,那些默默趕來的人又默默散去。
    ……
    “羅捕頭,這是又來查問什麽?”
    花娘見到羅星河,仿佛有些意外。
    “沒什麽可問就不能來麽?今日得空,清閑清閑,聽聽小曲兒養養神,搞勞一下自己。”羅星河說著,自顧朝樓梯處走,“你這裏哪個姑娘的牌子便宜?我一個小小縣衙捕頭,錢袋子可不夠沉。”
    “那就隻有吟鶯姑娘了。”花娘笑道,“自從吟鶯姑娘被鄧知縣看中的話傳出,她的牌子許久都沒人翻,若羅捕頭不嫌棄,我便讓她給羅捕頭彈幾支小曲?至於錢麽,羅捕頭看著給些就是,就當幫著我們破破黴氣。”
    羅星河見花娘這般精明地把吟鶯塞給他,他便也不推脫,“行,我倒是沒什麽計較,就逮你這便宜了。”
    ……
    “羅捕頭,鄧知縣留下的東西有眉目了麽?”
    一支曲子彈完,吟鶯突然回頭,詢問正斜靠著矮幾打盹的羅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