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時的風遠遠小於撲麵而來的熱氣燙人，林知晚四腳朝天，赴死般趟進岩漿。
    火山底部溫度適宜，沒有表麵展示出來那麽滾燙。
    林知晚想提醒蘇辭鏡他們跳下來，身體卻不受控製下墜，融進岩漿裏。
    ……
    “林知晚，你看看你這次模擬考成績，簡直是差強人意！”
    “從開學到現在，你有哪怕一節課認真聽講嗎？再這樣下去，我會酌情考慮請你的家長來談話！”
    “就是一頭豬都比你會學習，你這個樣子不如畜生！活在世上浪費糧食嗎，你死了算了！”
    林知晚精神恍惚。
    她站在一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對麵是曾經的高中班主任，一位非常嚴厲的女老師。
    老師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唾沫橫飛。
    林知晚在牆角罰站，不受控製地張開口，聽見自己說：“對不起，老師我錯了。”
    道歉流利到麻木的程度。
    這是她曾經經曆過的畫麵，林知晚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次談完話以後，班主任真的把家長叫過來了。
    同樣的事情怎麽會再次上演呢？
    是夢嗎？
    畫麵定格，鏡頭一轉，景觀飛速變換。
    她站在宿舍門口，沒有進門，姿勢像偷聽。
    宿舍裏麵，幾個舍友在談話。
    “林知晚裝什麽裝啊，仗著自己遊戲打的好，跟王浩天天去網吧，不知道我喜歡王浩嗎？她什麽意思？”
    “喜歡搶別人男朋友唄，還能什麽意思。”
    “別生氣了圓圓，反正她沒什麽朋友，咱們孤立她就是了。看她以後怎麽活！”
    “就是就是，學習成績也不好，上次我去抱作業，還聽到班主任說要請她家長來談話呢，活該！”
    一縷金黃色陽光透過窗戶，映射林知晚麻木冷漠的表情。
    手裏提著給舍友買的飯，靜靜站在門口，許久未動。
    舍友口中的王浩愛玩射擊類遊戲，而林知晚又是個遊戲高手，王浩對她崇拜至極，整日纏著她帶自己上分。
    此前林知晚並不知道她喜歡王浩。
    被孤立的源頭，回溯記憶有了答案。
    眼前景象按了暫停鍵，畫麵快進，林知晚來到漆黑的巷子口。
    夏日蚊蠅滿天飛，巷子尤其多。
    剛下了場暴雨，地麵濕漉漉的，磚石味道濃烈，青苔叢生。
    林知晚毫無形象坐在地上，屁股沾了一地水，冷白的臉被打歪，臉上赫然出現通紅手指印。
    巷子外有盞壞了的路燈，有時明有時暗，照得巷子口不真切。
    幾個混不吝的少年手掐煙吞雲吐霧，蹲下身，拍拍林知晚被打腫的臉，嬉皮笑臉道：“婊.子，惹了不該惹的人，這就是下場。”
    “別人的男朋友不要碰，懂規矩？”
    堅硬的皮鞋頭不解恨似地狠狠踹林知晚肚子。
    她疼得蜷縮成一團，捂著肚子，唇色蒼白，貝齒咬碎了下唇。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圓圓說給點教訓就行，真打殘了咱還得進局子。”
    領頭的小混混教訓完林知晚，帶著幾個狐朋狗友勾肩搭背走出巷子，有說有笑。
    “老大，你別說，這妞長得真帶勁。”
    “可惜了，是個騷狐媚子。”
    疼痛觸感逐漸消失，林知晚慢慢睜開眼。
    周圍景色又變了。
    爸爸媽媽出門，她自己留在家中，門鈴響了。
    林知晚記得這一幕，記得將會發生什麽，渾身血脈僨張，心髒顫抖。
    毛孔都在叫囂著不要去開門，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走上去，趴在貓眼裏看，軟軟糯糯的聲音問道：“誰啊？”
    穿著電工衣服的年輕男子憨憨笑道：“你好，查水表。”
    門開了。
    林知晚感知自己腿後撤，讓開了一個身位，放他進來。
    彼時她穿了一身寬鬆的睡衣，黑色肩帶露出來，睡眼惺忪地看著電工，眼睛水汪汪有靈氣。
    電工關上門，隔絕外界一切光明。
    悲慘的事情發生了。
    他露出可怕的獠牙，掐著林知晚的脖子推到柔軟睡床，瘋狂撕扯她身上的衣裙。
    那一刻，林知晚見識到了人性的淪喪。
    “終於蹲點到你爸媽出門了，小家夥，你讓我等得好苦。”
    電工憨厚的臉變得扭曲可怖，撅起嘴趴到林知晚脖頸處急迫親吻。
    惡臭嘴裏煙味濃密。
    絕望侵蝕神經，爆發潛能，林知晚覺醒了身體裏的力量。
    腦子混亂記不清情節，隻知道電工被震飛出去，頭磕到桌角，人沒了氣息。
    林知晚大口喘息，淚珠如泉湧，哽咽地癱坐在地上。
    她殺人了。
    後續事件被判定為正當防衛，林知晚無罪釋放。
    但強暴像一顆罪惡種子，埋入幼小的心靈。
    眼淚泯滅，情景轉換，林知晚站在手術室門口。
    一門之隔，門內搶救的是她父母。
    幾個警官站在一旁，痛惋：“很抱歉，我們沒有抓住車禍肇事者。”
    林知晚呆滯地盯著潔白木門上，“手術中”三個通紅大字。
    隨之而來的，是幾個小時之後，醫生推開手術門，惋惜地說：“手術失敗，請節哀。”
    林知晚麻痹到哭不出來了，心髒停止跳動，像一具行屍走肉。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有時候她很恨老天爺，為什麽所有的壞事全部奔她而來。
    每當這樣想的時候，林知晚就會經曆更痛苦的事情。
    仿佛是老天爺在回應她。
    看，原先的你還是幸運的。
    因為現在的你，更加悲慘。
    老師怒罵，同學孤立，校園暴力，陌生人強女幹，親人離世。
    一樁樁一件件，足夠令任何人崩潰，放到林知晚身上，卻是那麽的稀鬆平常。
    當她一無所有，就不懼失去。
    眼前強烈白光刺目，林知晚不由自主閉上眼睛，耳畔是呼嘯風聲，伴隨古老綠皮火車哢嗒哢嗒，獨特的響聲。
    她坐在火車駕駛座上，這次不是回憶。
    是真實的，有觸感的，能控製的。
    麵前有一條岔路口，左邊軌道綁著死而複活的媽媽。
    右邊軌道綁著惡意怒罵她的老師，孤立她的舍友林圓圓，打過她的小混混頭目，強暴過她的電工。
    火車按原定軌跡，本該行駛的方向為左側。
    駕駛座有一個紅色的按鈕，按下按鈕，火車會變換軌跡，朝右側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