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國師從他冷漠的瞳孔裏看出了幾分緊張。
    “他敢說出去嗎？”
    藺燕昌輕聲問他。
    國師怔愣，他從未見藺燕昌向誰示弱。在他眼裏，藺燕昌一直所向披靡，無人能敵。
    他是不可戰勝的神，是不敗神話。
    頭一次，國師發現了藺燕昌的脆弱，他好像很怕王浩亂說。
    懦弱，膽小，恐懼，體現得淋漓盡致。
    不等回答，藺燕昌又垂下頭，神情恢複冷峻。
    “你想要一條魚尾，我想要龍王遺珠，這是唯一可以交換的條件。”
    藺燕昌拾取一片魚鱗，瞳孔穿過薄薄的魚鱗，好似看到了別的東西。
    既得藺燕昌相助，他長出魚尾指日可待，國師還有什麽理由不答應呢？
    “龍王遺珠神秘莫測，我不一定能找到。但神主有所求，我定會竭盡所能。”
    國師實話實說，他不能對神主撒謊。
    欺騙神主的下場不是他能承受的。
    “不一定？”藺燕昌慢吞吞重複他的話，嘴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你跟我談什麽呢？”
    濃重的壓迫力撲麵而來，國師後背如萬蟻噬咬，額頭冒出細密冷汗。
    國師單臂抱胸，佝僂著老腰：“神主息怒。”
    “國師，你本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且海底已然容不下你了。”
    他是一張廢掉的棋子。
    若非藺燕昌需要龍王遺珠，國師敢肯定他根本不會正眼看他，遑論心平氣和地坐下談話。
    “遭陷背叛的痛苦刻骨銘心，再繼續待在陸地上，我隻會生不如死。即使海底容不下我，我也要回去。”
    國師雙膝跪地，朝藺燕昌的方向深深跪拜，頭磕到地上，全然不顧滿地試管碎片會紮到血肉。
    人魚逃走泯滅最後希冀，他隻有求助藺燕昌，方得一線生機。
    “求神主相救，我願供奉全部精神力與壽命，助神主得到龍王遺珠。”
    藺燕昌把玩盒子裏五彩斑斕的魚鱗，眉梢倦怠，似乎有些困：“重鑄魚尾需要人魚痛極時珍稀的淚珠，且等著吧，最多三天。”
    他沒明說緣由，國師卻十分信任。
    神主一諾千金。
    國師大喜：“多謝神主！”
    “你出去一會兒。”
    藺燕昌道。
    國師哪敢不從，快步走出暗室，關上門。
    暗室黃色燈光驟然破碎熄滅，伸手不見五指。
    藺燕昌躺在椅子上，悶哼了一聲，眉宇滋生揪心的疼痛。
    如果有人在場，一定會發現他毫無鼻息。
    一個活著的人不會呼吸，說出來匪夷所思。
    他掀開上衣，五指點在胸腔中部偏左下方，那裏皮膚裂開一道橢圓形狀，指尖捅進體內，挖出腐爛已久的深紅心髒。
    自亂葬崗醒來，藺燕昌掏了個死了沒多久的人心，短暫恢複人身狀態。
    死人心髒對他身體傷害極大，胸膛裏強大力量亂竄，衝破五髒六腑的筋脈，藺燕昌體內骨架斷壁殘垣。
    嘴角溢出一縷鮮血，瞳孔震顫。
    他的身影逐漸消失，緩緩化成漆黑深沉的木盒。
    心髒落地腐朽。
    骨灰盒衝出暗門，朝一個方向飛速駛去。
    林知晚負立在海邊，等著美人魚回來，身後硬邦邦的東西碰碰她後背。
    她回頭，發現骨灰盒靜悄悄漂浮。
    林知晚將他撈入懷中，左右看了看，沒發現稀奇古怪的墳紙和爛泥土。
    “他們說把你扔到亂葬崗了。”
    她說得很平靜。
    骨灰盒沒說話，藺燕昌正在緩解身體力量橫衝直撞帶來的疼痛，聞言帶動木盒蹭蹭林知晚掌心，仿佛在安慰她。
    林知晚靜默。
    獄卒說他們扔了骨灰盒，林知晚逃離監獄時，心底莫名其妙不爽，放手推開總閥門，放任洪水傾湧而出，淹沒整座幽冥水牢。
    海邊風大，林知晚衣擺鼓起很大的包，青絲隨風飄動，不聽話地貼到臉上，擋住眼睛視線。
    她撩開發絲，別到耳後。
    過了很長時間，藺燕昌舒緩過來疼痛，聲色溫柔寵溺：“不管身在何處，我都會回到你身邊。”
    看不出絲毫冷酷人設，如同天生便是這般溫潤如玉的貴公子。
    海風伴隨著魚腥味，林知晚吸吸鼻子，莫名覺得魚腥味過重，尋著味道方向，目光轉移到骨灰盒身上，魚腥味從盒子表麵傳出來。
    與美人魚身上的魚腥味肖似。
    林知晚蹙起眉頭，心頭湧上一股異樣：“你去過別的地方嗎？”
    “嗯，找故人敘舊。怎麽了？”
    藺燕昌沒藏著掖著。
    林知晚抿唇：“沒事，有點味道。”
    一陣沉默過後，骨灰盒飛到海麵上空，垂直落入海底，驚起陣陣浪花。
    渾身洗了個幹淨，濕淋淋地回來，漂浮到林知晚身邊，湊過去讓她聞，“沒味道了吧？”
    活脫脫一個自證清白的忠心小狗。
    他渾身濕透了，就沒撲到林知晚懷裏。
    林知晚莞爾，“沒了。”
    “在等人？”
    他溫和地問。
    林知晚頷首，“等一個美人。”
    頗有些調侃意味。
    “找到隊友了嗎？”
    “沒呢。”
    藺燕昌笑了，即使強行吞噬腐爛心髒，身體內部疼到抽搐，依然裝出一副輕鬆的樣子，“王宮裏有一個。”
    他知道林知晚另外三個隊友的下落，特意避開其他兩個異性。
    尤其是王浩。
    林知晚詫異，“誰？”
    “你身邊的女孩，外邦公主。”
    林知晚琢磨了下時間，距離和美人魚約定的時間還有四五個小時，大概率夠和衛桔梗碰頭之後回來接它。
    “你知道王宮怎麽走嗎？”
    她下意識覺得藺燕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會給她帶路。
    藺燕昌也沒有打她臉，“跟我走。”
    他飛到海邊瞭望塔，扯掉塔頂旗子，把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