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回來了，今天累不累？”
    她半點不提小乞丐沒討到飯的事，笑容和藹。
    林知晚頓時明白，她以誰的視角縱觀全局。
    能讓老婦人尊稱小姐的，隻有一人。
    阿奴。
    “不累，婆婆，你身體怎麽樣，好點了嗎？”
    阿奴放下缺口爛碗，拄著木頭拐杖，一瘸一拐走到老婦人麵前。
    王大嫂關門重力，把腳骨碾碎了。
    老婦人心酸地看著她努力裝正常走路的樣子，“是老奴拖累了小姐，老奴有罪。”
    阿奴笑得溫和：“婆婆，我們主仆倆同生共死，談何拖累？”
    自從家道中落，她們相依為命，將對方當成了血緣親人。
    “婆婆餓不餓，我去後山給你摘點果子吃。”
    老婦人眼含熱淚：“婆婆不餓，小姐，你連續好幾天出門討飯，身體肯定吃不消，休息一會兒吧。”
    她何德何能，讓小姐為她出生入死！
    婆婆病弱，好幾天沒吃上一頓飽飯，再不吃飯身體就撐不住了，阿奴照顧她睡覺。
    等婆婆睡著，阿奴拿著破碗出去，毅然決然走到後山。
    後山亂石嶙峋，是一片無人打理的地方，烏鴉棲息，粗嘎的叫聲不祥，聽得人心煩。
    森林深處飛禽走獸落腳地，阿奴用木拐撥開雜草。
    草編織的鞋底柔軟，每走一步，尖銳石子紮透草鞋，腳底粗糙結血痂。
    她腳趾蜷曲，忍痛向裏麵走去。
    後山果樹結的青色果子酸澀，難以入口，所以果樹結了壓枝的果子，也沒人來采摘。
    阿奴挑個大飽滿的青果，放入破碗中。前麵的大果子基本被她采摘沒了，阿奴向後山深處走，找沒被挖掘過的樹。
    海國四麵環海，後山是邊界線，線外通海，外人禁止前進。
    危險邊界線的立牌碑年久失修，爬滿了樹藤，阿奴沒看到上麵禁止入內的字眼，踏過立牌碑向深處探尋。
    後山野獸環伺，幸運的話她可以獵得一頭野兔，改善夥食。
    阿奴抱著希冀，撥開半人高叢雜草根，步子一深一淺。
    烏鴉跟著她，落到一棵樹上嘎嘎叫。
    晴光被參天樹木遮擋，森林陰暗。
    阿奴走到裏端，果真幸運地發現了一頭通體柔白的野兔，臥在草地裏啃食青草。
    它的耳尖微微一動，紅眼睛發現阿奴的存在，飛也似驚慌撲起來逃竄。
    阿奴丟下木棍奮起直追，“別跑！”
    好不容易發現了肉，她豈會輕易放手！
    一路追著兔子往最深的地方跑去，兔子比她速度快多了，很快跑得無影無蹤。
    阿奴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海國邊界線，後山崖底驚濤拍岸，亂石穿空。
    一望無際的遼闊海洋，連接後山懸崖。
    海邊風大，吹動阿奴單薄衣衫，她站在山頂，
    她瑟縮，惜命後退幾步，捧著碗裏的青果準備返航，命最重要。
    回身時餘光瞥到某處，她頓住腳步。
    岸邊趴著一個人，半個身體陷進沙子裏。
    可能也不算人，因為那人有一條五彩斑斕的魚尾，飄逸藍發擰成一團，濕噠噠貼著頭皮，頭埋進泥沙。
    身形修長，像公的。
    阿奴家中富貴時，曾在書本中看見雜史裏描繪的美人魚，有沉魚落雁之姿，出水芙蓉，妖嬈歌聲魅惑萬千人類。
    傳聞人魚百年難得一見。
    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傳說中百年難見的美人魚，竟就這麽直愣愣地出現在她麵前。
    揉揉眼珠再看去，沒錯，美人魚還在。
    人魚淚珠價值千金，人魚更是無價之寶。
    倒了半輩子黴，她不敢相信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沿著山頂走到岸邊。
    藍金色魚尾失去了光澤，阿奴走近，黑黝黝的腳趾底下沾滿沙子。
    她抹了把臉，腳踹沙子，金沙飛到藍色秀發縫隙裏。
    “喂。”
    魚身一動不動。
    阿奴低下頭，把柔軟的身體翻過來。
    美人魚麵生男相，五官溫柔具體，飄逸的藍色發絲貼著臉，雙目緊閉，似是很痛苦的樣子。下腹魚尾被割破了皮，流出澄藍色血液。
    林知晚震驚到靈魂顫動，這條美人魚麵孔和國師一模一樣，可以算得上翻版年輕國師，豐神俊朗，少年意氣昭昭。
    國師竟然也是美人魚！
    阿奴睜大髒兮兮的眸子，伸出指頭放在他鼻尖試了試，有微弱氣息。
    百姓迷信，將人魚奉為海底神之化身，一顆人魚淚足以賣出天價。
    皇家養了一頭美人魚，長達十年圈養，眼淚凝聚的珍珠掙了半國庫銀兩。
    這頭美人魚要是真如傳聞中那樣值錢，養活了，絕對可以改善她們的生活。
    阿奴心中竊喜，她很是激動，顫抖的手把美人魚揪起來，放到弱小的身板後，連拖帶背，帶他回寺廟。
    男性人魚體重與普通成年男性差不多重，阿奴身嬌體弱，根本抬不動他，後背壓彎九十度，哼哧哼哧往回走。
    男子柔軟的紅唇貼合她骨瘦嶙峋的後脖頸，呼吸冰冷虛弱。
    林知晚感同身受，毛骨悚然。
    他比她高很多，魚尾巴拖拉到地上，被雜草和石子劃破。
    男子是被石子劃尾巴疼醒的，翹高波光粼粼的魚尾，細長濃密的藍色睫毛像一把扇子，忽而緩慢扇動，愣愣地盯著身下背他的少女。
    少女身上很髒，有股惡臭味，熏染高貴清潔的魚身。
    “醒了？”
    少女聽到他呼吸聲變了，頭也不回地說道。
    男子垂眸，臉頰魚鱗嗡動，嗓音破啞：“謝謝。”
    分明是國師的聲音，和四五十歲聲色大差不離，少了些滄桑，多了些朝氣。
    森林裏帶來黴運的烏鴉一直跟著阿奴，恍若道破天機，昭示阿奴將來倒黴的命運。
    阿奴心道，撿著珍貴的人魚，她要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