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
    國師是可憐人，阿奴何嚐不是。但她學會了掙紮反抗，同命運抗爭，她學會了心狠手辣，用盡一切手段為自己帶來便利。
    林知晚感受到她的悲哀，心情沉重。
    第二日傍晚，蘇辭鏡來了。
    一襲蒼藍衣衫，翩翩公子，舉世無雙。
    他身後浩浩蕩蕩的仆從抬著密不透光的模糊白色魚缸，遠遠走過來，魚缸裏溢出水，水質清澈淡藍，竟是珍稀的純海水。
    國師尖銳精靈耳隔得很遠便聽到動靜，慌張抬起魚尾，引起收拾東西的阿奴注意。
    “阿奴，外麵來人了，很多人，咱們先躲一躲吧！”
    他聽到很多腳步聲，聲勢浩大齊頭並進，往寺廟行進。
    阿奴不為所動，麵無表情繼續收拾行李。東西沒那麽多，她把所有的衣服和鍋碗瓢盆放到貢台的黃布上，包裹起來。
    國師急得蹦起來，聲音快速以至於磕磕巴巴：“我聽到了，他們，他們勢頭強勁，目的肯定不純，我從來不會聽錯危險氣息的，阿奴信我！”
    阿奴麵容離奇溫和，不急不緩的態度令國師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現在的表情，很怪異。
    “他們是我的朋友。”阿奴溫柔地解釋，“你太沉了，我背不動，讓朋友先把你帶去新家。”
    寺廟外刮起一陣冷風。
    國師聲音顫抖：“真的嗎？”
    阿奴但笑不語。
    魚缸轟然落地，蘇辭鏡背靠魚缸，言笑晏晏看著寺廟裏的美人魚。
    仆從威武站立魚缸兩側，氣勢劍拔弩張。
    他笑道：“藍金色，真漂亮。”
    國師整個人僵住了，他從蘇辭鏡身上，察覺不到一絲善意。
    對方帶著惡意來的。
    他冰涼的指尖抓住阿奴衣角，抬眼，藍色眼尾暈染一絲血紅，麵露乞求。
    “阿奴別離開，同我一起走吧。”
    阿奴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別怕，我不是也在收拾行李麽，收拾完一定會去找你的。”
    沒等國師回答，蘇辭鏡霸氣揮手：“帶走。”
    兩旁仆從立刻上去架開美人魚。
    國師睜大眼，雙臂死命掙脫開仆從，撲騰魚尾爬到阿奴身邊，趴著拽她腳踝。
    “我不走！阿奴！他們是壞人，阿奴我不走！”
    阿奴咬牙，草鞋踹開他肩膀，冷漠背過身。
    國師怔愣，手懸在半空，維持著拉她的姿勢，停止了掙紮。
    聲音顫抖得不像樣：“阿奴？”
    為什麽要推開他？
    仆從立即找準時機，把國師架出去，扔進一人高的魚缸裏。
    這次他沒有反抗，愣愣地被丟垃圾一樣丟進去。
    魚缸是磨砂的，看不清內裏動靜，國師模糊的身影影影綽綽，飄逸藍發隨水流晃動，眼睛裏滿是不可置信。
    眼眶血絲欲裂，眼底驟然濕潤，盛滿一滴透色淚珠，淚珠滑落臉龐，逐漸成型，飄落魚缸底部。
    叮——
    透明淚珠化成不規則實體。
    嘴唇嗡動，國師欲說什麽，聲音消弭在冰冷水流之中。
    蘇辭鏡手扶著魚缸，舌尖貼上顎發出一聲清脆聲響，同阿奴說道：“我在夜市附近的街道給你準備了一套屋子，五千貝殼亦在那裏，老婦人在必成醫館，有空就去看看她，病好了我會讓人接她過去找你。”
    阿奴背著身，聲調平穩：“……多謝。”
    “無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房子就當謝禮。”
    巨大的魚缸用黑布遮住，搖搖晃晃接回府。
    魚缸落座池塘，蘇辭鏡屏退下人，一掌推翻千斤重的魚缸。
    魚缸霎時碎裂，碎片分崩離析。
    水流與美人魚一同流進池塘裏。
    隨之出來的，還有一枚亮晶晶的東西，順著水流滑下坡的那一刻，蘇辭鏡眼疾手快接住，攤開手，一顆通體乳白的珍珠赫然入目。
    蘇辭鏡熟悉，他從王宮裏購入的人魚之淚就是這樣的顏色。
    從來不會流淚的人魚，因為阿奴的背叛，流下珍貴淚珠。
    蘇辭鏡歎息，將人魚之淚攬入懷中，眼眉挑向池塘。
    國師癱在水麵之上，一動不動，宛若死物。
    若不是他尚在緩緩眨動的藍色眼睫，蘇辭鏡會以為離開阿奴他便真死了。
    蘇辭鏡跳到一棵樹上，從高處俯瞰整片魚塘，慢悠悠問道：“你喜歡她麽？”
    魚塘裏養滿稀奇古怪的魚，紛紛包圍國師，圍繞他畫圈圈。
    人魚乃海底統治者，擁有號召魚類的能力。
    國師嘴唇蒼白，眼底的絕望感染了周圍稀奇古怪小魚，部分魚類承受不住他體內痛苦的能量，掀開肚皮，白肚浮出水麵呈現死狀。
    蘇辭鏡也不介意他的無視，蹲在樹幹上，兩手交疊扶著下巴：“喜歡一個人，不該處處無底線服從，這般同奴仆有什麽區別呢？把人家當做神，誰知道人家當你是什麽？”
    頓了頓，他特意滋事：“她把你當掙錢工具。”
    國師浮在水麵的手驀然緊攥。
    “她叫你未央，未央未央，長樂未央，你也並不長樂嘛，挺慘的。”
    一字一句，生生剜走國師心髒每一寸血肉。
    他的眼裏幹涸，如同幹旱龜裂許久的土地，荒蕪地麵寸草不生。
    絕望絲絲縷縷透徹心扉，身體裏凝聚的恨意驟然爆發，國師牙關緊咬，清澈的目光濡染陰毒，整個人的氣息變得鋒利。
    “像你這種高高在上的人，怎麽會懂我的苦楚！”
    魚尾迸發巨大能量，一尾拍打水麵，激起萬丈高水珠，國師借勢飛起，魚尾閃爍著奇異的光澤，向蘇辭鏡襲來。
    魚尾的光澤能量巨大，似乎可以致使人眼盲目。
    蘇辭鏡起身，微闔雙眸，用耳朵聆聽聲音，攤開手心，一掌拍向前方。
    他伸手的時機不早不晚，剛好卡在國師靠近他三尺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