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區, 許宅。
    整個老宅寂靜無聲，隻有庭院內狹長走廊內，一個黑衣男人快步走向主宅, 他似乎有什麽特殊能力, 走起路來的時候丁點聲響也沒弄出來。
    古典與現代風格相結合的書房內, 許硯正靠在背椅上, 手裏握著玉質金魚把件，眼前屏幕中紅紅綠綠高低起伏的線條。
    聽完黑衣手下俯耳說的話後，他平淡的表情被擊碎。
    “甘靡？他來幹什麽？”
    這人上次來開會消耗了一池錦鯉，怎麽又來？
    雖是問句, 但許硯心知無法從手下這裏得到答案, 還是緩慢起身, 推了推鼻梁上的單邊眼鏡。
    相約地點在會客室。
    與之前拿來給擬態者們開會的大房間不同, 這個小會客室看起來更為雅致。
    剛一進門, 許硯冷淡的表情重新帶了點笑。
    路上手下匯報，對方來的時候帶了點禮物, 唔, 誰不喜歡帶著禮物上門的客人呢。
    “甘副會，稀客。”
    許硯走的很慢，語調也輕飄飄的。
    “說起來自從韓世和岑今月死後, 甘副會現在的綜合排名已經到了第九位了吧。”他坐下後手掌放在桌上，指尖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
    公會係統開啟沒多久, 榜單前排兩名大佬相繼隕落。
    加之甘靡恢複記憶後不斷恢複的力量，排行榜經曆小型地震，名次變動很大。
    聽到這稱呼，甘靡稍稍坐直了身子，臉上的表情仍舊淡淡的, 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第八。”
    他先是回答了排名的問題。
    兩名前排玩家死亡，後續所有人前進兩名，但甘靡特殊的能力與他對力量精準的控製，讓他的排名上升的格外快，以至於擠掉了原本應該排第八名的小醜。
    至於副會。
    岑今月死了，理想國在持續減員下，總得需要有人站出來打理雜物，前麵的幾個人都不靠譜，這事最後落到了甘靡身上。
    隨後，他講起來意。
    “新一輪的特設副本指定提示出現了，我想來這取一些關於過去的資料。”
    與其他在轉移軀體時就拿回力量的擬態者不同。
    甘靡很長時間都是以人類的身份生活，哪怕是恢複了記憶，上一輪遊戲在他眼中，也都像是覆蓋著一層薄紗，能看，但並不清晰。
    “我會讓人把關於上一輪遊戲的資料送到你手上。”
    提及正事，許硯調侃的表情收斂了一點。
    聽到甘靡中規中矩的道謝聲後，他指尖敲的更快，嘴裏隨意詢問著。
    “有想好這一輪要指定哪幾個公會嗎？”
    許硯和甘靡並不算太熟，但在他眼裏自己幫過對方，殺掉沈珍，將無法割舍的人類感情抹去……嗯，還是挺熟的。
    本來打算起身告辭的甘靡微微愣怔，抬起頭盯著對方那雙略有熟悉感的眼眸，蹙眉想了一會兒回答道：“先把小醜和他背後的第三方勢力清理掉。”
    第三方勢力與擬態者之間的爭鬥已經持續有一段時間，以小醜為代表的勢力也確實擊殺了幾名核心成員。
    雖然對於甘靡等人來說，小醜目前所展現出的力量不足為懼，但一直有不明勢力幹擾，還是給他們造成了些許的麻煩。
    至於那條溜走的瘋狗，他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裏。
    為了讓自己的動機更有說服力，甘靡細致解釋起來：“還不確定這次的特設副本內容，但目前已知不限製公會數量，所以我打算先查出與小醜有關的公會，。”
    言下之意，他此次隻會指定這幾個公會，不會指定其他。
    “如果加的公會過多，難免會有變數……譬如陰陽合同。”
    說著，甘靡嘴角稍稍上揚。
    他沒有提及具體名字，卻又特意點出了陰陽合同，眼神隔桌掃過，上下打量起許硯對此的反應。
    果不其然。
    在說出陰陽合同的時候，許硯的反應比想象中大得多。
    “哦——也是，萬一遇到那個腦子靈活的小朋友，再被騙走八千萬積分怎麽辦。”他拉長語調陰陽怪氣，說到後麵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先前的會費都是許硯填的，他又慣是摳門，輸三百萬積分都心疼的要命，更別說八千多萬了！
    “這小子最好別被我碰見……他竟然還敢嫌少？”許硯冷笑出聲。
    甘靡想到許知言在發現理想國會費不足一億積分時，露出的嫌棄表情，立刻以拳抵唇，壓下笑意。
    “是的。”
    他一本正經附和。
    大概是最終還是沒能忍住笑容被察覺，許硯挑眉，瞥了一眼忍笑的甘靡，表情也恢複到正常。
    “算了，那小子從小就油嘴滑舌，鬼精的很，如果遇到一定要先割了他的舌頭，不要給他開口的機會。”他給出建議後，抿了口茶水。
    甘靡笑了笑沒回答，起身告辭。
    整個談話過程沒有出什麽紕漏，隻是當甘靡與許硯即將分道揚鑣的時候，他突然叫住了對方。
    “我以為你會建議這次仍然指定氪金改命。”
    甘靡垂眸，話裏有話。
    聽到對方的試探，許硯搖頭，大大方方回應起來。
    “他很特別。”
    “我一直都在使用同一血脈的軀殼，這些人類之間沒有什麽血脈親情，為了交易什麽都做得出來，當然這也是我當年選中許家的原因……”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很久遠的事情。
    “人類很奇怪。”
    “即將隕落的家族在等待著一個有經商天賦的繼承者，隻可惜他出生的太晚了。”
    模棱兩可的解釋並不清晰。
    但甘靡沒有再多問，他知道許硯不會告訴他更多。
    回去的路上，西裝革履的男人手背抵著下顎，目光落在道路兩旁不斷倒退的景色上看了一會兒，又閉上眼睛，像是再思考著什麽。
    “……他很特別。”
    甘靡低聲重複著許硯的話，意義不明。
    ……
    同一時間，安全屋內。
    許知言看完了全部的延伸記憶，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好吧，他承認那個小哭包好像大概也許確實是他……
    “好好好，就當是我吧。”許知言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接受了自己消失的過去。
    鬼神聽著這勉強的發言，不禁有些好笑。
    asa也沒有得寸進尺再說點什麽，繼續給起整合信息。
    【介於擬態者1號見到您的時間很少，所以相關信息並不算太多，不過我截圖分析了幾張您哭泣時的圖片，感覺您假哭的次數比真哭要多。】
    【當然，等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無法分辨真哭還是假哭了。】
    asa的字跡是冰冷的，可它作為智能ai，不會愚蠢到以為許知言小時候過的很好。
    正相反，把四五歲的孩子逼到演技逼真，精神壓力不可小覷。
    “……謝謝誇獎？”
    許知言一時分不清對方在誇他還是罵他。
    算了，就當誇他好了。
    接下來的畫麵就是罕見地與鬼神相關聯的內容，沒有視頻信息，隻有一張模糊截圖。
    許知言盯著看了半晌才分辨出來，圖片中是少年白燼站在門前。
    明明是和白少爺一樣的麵容，但這張照片裏的少年白燼氣質卻截然不同，它的眼神十分混亂，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是一隻凶獸，裸露在外的身體上印滿了黑色字跡，內容與安全屋內束縛著鬼神的符咒字跡驚人的相似。
    不止是手臂與腳腕，照片裏的少年就連臉上也爬滿了這些黑色字跡。
    不等許知言詢問，鬼神淡然開口。
    “是主係統的封印。”
    祂雖然不記得自己和主係統有什麽不愉快的過往，但這上麵的字跡他一眼就能認出來。
    【擬態者們在主係統的幫助下，企圖利用切片，從而得到鬼神先生散落在副本裏的更多力量，並且收集起來。】
    asa補充了後麵的內容。
    這句話信息量極大，卻又在情理之中。
    鬼神力量強大，單憑這幾個擬態者，連個切片都打不過，更別提抓來當打手，主係統是唯一一個有可能控製切片的存在……看樣控製的還不算太完全。
    許知言表情逐漸凝重了不少。
    擬態者們與主係統的關係很是微妙。
    先前已經知道擬態者們與主係統是合作關係，後又對立；根據廢墟世界內容，鬼神對於擬態者的清除力度很堅決；擬態者們的轉移軀殼需要軀殼綁定遊戲係統……
    “擬態者們以前八成是給主係統打工的。”
    他摸著下巴說出猜測。
    “看來後麵出了什麽事，導致了擬態者和主係統決裂…又或者是擬態者反水。”
    鬼神聽著許知言忽然興奮起來的話，愣了片刻。
    許知言伸手轉了轉左手中指上，重新變為了金黃色的圓戒，激動道：“雖然不清楚具體是什麽矛盾，但情況沒我們想的那麽糟糕。”
    其他方勢力隻要有裂痕、有矛盾，他就有漏洞可鑽。
    “如果擬態者原先是主係統培養的利刃，那它們越鋒利，反噬的時候就越恐怖，真希望雙方打起來的時候有武器需求。”那樣他就可以申請成為供貨商了。
    大概是許知言轉動戒指的動作過於突出，asa突然又調出了幾個畫麵。
    幾個畫麵中都隻有兩個人。
    一個前期剛進入遊戲時的許知言，另外一個是坐在傀儡們身後、看不見麵容的收藏家。
    【asa這裏建議您去探究一下您與擬態者許硯的關係。】
    【對方在思考時，指尖會下意識做出敲擊動作，而您前期也有類似舉動，asa認為您大概率是少年時代受到過對方的影響——】
    字跡猛地停止，asa的麵板震了震。
    在這幾句信息發出後，它感到了驟然出現的威壓，為了保證自己的芯片安全，它不得不快速放出更多信息。
    【當然，在您有了鬼神先生贈送的戒指之後，這個思考時的小動作就消失，改為了思考時觸摸戒指！】它甚至用起了感歎號，字跡顯示速度從未這麽快過。
    在這句解釋出現後，鬼神外泄的威壓緩緩收攏。
    一旁許知言對此毫無所覺，還在蹙眉看視頻，看起來沒有半點影響，asa內心遭到重擊。
    它先前以為自家的兩位主人就算是關係更進一步，相處起來也不會有太特別的變化……畢竟鬼神先生立誌在繼承者麵前保持完美戀人形象，而許先生錢性戀人設不倒，和戀愛腦絕緣，基本不會做出什麽太離譜的事。
    大意了！
    asa一時甚至都無法判斷，鬼神到底是在吃誰的飛醋。
    許知言聽完後，舉起左手看了看上麵金燦燦的戒指，眯起眼睛表情很是滿足。
    “問題不大，我喜歡白燼送的禮物。”
    誰不喜歡送禮呢？
    比起空著手敲桌子，他當然是更喜歡摸戒指了！
    鬼神輕輕頷首，沒有解釋什麽。
    兩人的舉動十分默契。
    asa感知周圍溫度上升，隻覺得自己浸泡在了戀愛的酸臭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