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開春還有一段時間, 馬路上沒什麽車，隻有冷風胡亂衝撞著。
    許知言習慣性提前抵達約定地點。
    大部分時間他都是第一個到的，隻不過今天出現了點小插曲, 咖啡廳門口掛著一個小牌子，提示這裏今天歇業, 裏麵也確實沒有顧客, 空空蕩蕩的十分冷清, 意外與寒冬相搭。
    他盯著牌子看了幾秒鍾, 腦內搜索著自己接手的召喚師產業，總算是想起來這間咖啡廳也是諸多賠錢地方之一。
    負債的念頭一出現，好心情都瞬間沒有了。
    他歎了口氣推開門穿過走廊, 進入視野開闊的大堂,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台前的竇紅杉。
    小醜穿了件黑t恤，正在站在吧台後麵搗鼓咖啡機。
    他們本來打算將會麵地點訂在十六號走廊, 但考慮到費用太高，以及主係統和召喚師先前的糾葛, 最後選擇了這處現世即將倒閉的產業。
    許知言剛一露麵, 兩人的目光就落到了他身上，小醜的眼裏充滿擔憂, 竇紅杉更是直接站起來迫切詢問：“冉雀呢？”
    “喂喂，好歹讓我先坐下吧？”
    許知言一邊脫大衣一邊走向吧台, 自來熟地拿過菜單點起咖啡來。
    點完單見兩人都冷靜不少, 他才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盒子，打開盒蓋, 柔軟的棉花中，一枚山雀鳥蛋靜靜躺在裏麵。
    “召喚師讓我把這個交給你。”他的語氣很淡然，繼續說著召喚師的囑托。
    “他說, 冉雀自由了。”
    竇紅杉愣愣接過盒子，望著裏麵的鳥蛋出神，隔了很久她才珍重地將盒子蓋好，放進了貼身的口袋裏。
    她想回答什麽，想謝謝許知言。
    但冉雀自由的前提是，召喚師會死……
    矛盾的空氣充斥在三人間，尤其是小醜，從看到山雀鳥蛋的瞬間，他整個人迅速萎靡了下去，好似聽到了什麽無法接受的噩耗。
    許知言有些意外，他還以為小醜知道召喚師死了會來找他拚命。
    “還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們要先聽哪個？”
    “好消息。”
    “壞消息！”
    兩人同時開口，出乎意料的是選擇好消息的竟然是小醜，竇紅杉選了壞消息。
    許知言沒有賣關子。
    “好消息是召喚師沒死，壞消息是他跟安全屋簽訂了打工契約才保住一條命……對了，從今往後暗巷所有的東西，都歸我了，包括你們兩個。”
    想到負債，他的語氣充滿嫌棄。
    “早知道這老家夥是欠錢伸張正義，安全屋絕不會收留他的……”
    許知言把傍晚在孤兒院的事情，刪刪減減說了說，隱去了關於賺錢的部分，著重將自己塑造成了受害者。
    一番話過後，兩人果然低下了頭，頗有幾分無地自容。
    不過看到小醜和竇紅杉聽到欠款時露出的驚訝表情，許知言倒是在心裏暗暗確定了一下，看起來其他人對暗巷的欠款並不知情，都是召喚師一手操縱，這麽想想心情好像舒服……舒服個屁！幾千萬積分可是真金白銀的錢！
    為了避免自己越想越氣，許知言快速結束了話題。
    小醜和竇紅杉兩人的心情猶如坐了過山車，上上下下很是驚險，好在聽完他們發現一切並沒有想的那麽糟糕……
    “不用太羞愧，我們先來解決小菜的事。”
    許知言抿了口咖啡，意外發現小醜的水平還不錯。
    “你死亡後會變成種子對嗎？”他記得竇紅杉就是用這個技能，才從上次遊戲中活了下來。
    帶著兜帽的女人點頭，用嘶啞的聲音解釋：“是的，隻不過下次死亡，我可能需要很多年才能活過來，或許是三十年……”
    她摸了摸口袋，表情變得柔和。
    “冉雀應該會比我更早一些活過來，這次恐怕還是要它等我。”
    說完，她抬起頭再次麵向許知言的時候，表情十分堅定：“如果有什麽需要犧牲的事情，那麽我可以。”
    心中唯一惦念的人都得以生存，她再無牽掛。
    大抵是受到植物特性的影響，竇紅杉在褪去外表尖銳外殼後，展示出的一麵意外地平和。
    許知言想說點什麽，後來又覺得好像還挺正常？特性本身就是在映射玩家本身，如果竇紅杉內在不是個溫和的人，那恐怕也覺醒不了植物特性。
    莫名其妙的，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雞肋特性。
    貪婪，聽上去美妙又稀奇。
    但實際上伴生的技能都很雞肋。
    不過考慮到鬼神與主係統和擬態者之間複雜的關係，他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在被主係統針對這件事。
    “很好，以後就不叫你小菜了，改叫小卡。”
    還沉浸在冉雀自由的情緒當中，竇紅杉冷不丁聽到這個外號，眼睛瞪大了幾分。
    “小卡？為什麽叫小卡？”
    如果說小菜還能讓她聯想到自己催生蔬菜，那麽小卡已經是徹底脫離她本人特點之外的稱呼了。
    不等許知言解釋，一旁的小醜就試探著開口。
    “……自，自爆卡車？”
    “回答正確！”
    許知言拍了拍手，表示稱讚。
    “某遊戲裏的車輛單位，自爆後會給敵方重創。”他和聖母不搭邊，既然竇紅杉的能力如此特殊，那就一定要發揮最大作用，大不了最後把種子和鳥蛋都撿回來養在安全屋。
    “當然如果你覺得小卡不好聽，還可以改成小爆小車，隨你喜歡。”
    許·起名大師·知言甚至給了選擇的餘地。
    “……我謝謝你。”
    竇紅杉咬牙切齒開口。
    麻了，每次當她以為許知言是個好人的時候，對方總能出其不意從其他角度給她一榔頭。
    “不用太感激。”
    許知言擺擺手，隨口道：“你的事情解決了，我和臭老頭的合同基本完成，接下來該小醜了。”
    誰知當他轉過頭麵向小醜的時候，卻發現對方兩隻眼睛直勾勾盯著他，裏麵充滿了費解與震驚，疑惑之意幾乎要溢出來。
    “……老……老頭？”
    他訥訥出聲，整個人猶如晴天霹靂。
    許知言見狀哪有不懂的。
    “哦？你該不會以為召喚師是個美少女吧。”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如果有人在讓他直麵召喚師之前，說美少女的殼子裏住著個臭老頭他也不會信，但如果切換到召喚師的視角，好像也不是說不通。
    世人皆愛美麗皮囊。
    哪怕是那些被拋棄被傷害的孩子也是如此。
    召喚師如果用老年人的軀殼，恐怕收養勸解會比較麻煩……
    見小醜還傻愣愣一副被真相衝傻了的模樣，許知言嘴賤調侃道：“怎麽，你暗戀臭老頭啊？”
    “沒有！”
    小醜像個彈簧，往邊上蹦了好遠。
    對上兩人驚愕的目光，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大，低聲磕磕巴巴解釋道：“不是，我……他……他給我的感覺很像我的養父養母。”
    他本就是個孤兒。
    養父母死後，痛苦的思念轉移了一部分，到了新的領養者身上。
    發現小醜臉色漲紅，也不知道是尷尬的還是緊張，許知言怕侃下去對方先原地爆炸，急忙把話題繞了回來。
    “好了，我今天找你，是為了力量傳遞的事情。”
    放下杯子，許知言說出今天的真正來意：“我希望你的方法能讓我變的再強一點。”
    他總覺得自己處在不上不下的階段，說強本身的技能不夠強，軀殼也不行，但現在被高等科技武器環繞保護，目前遊戲裏也沒有幾個人對他的點評是弱。
    許知言想要再平衡一些。
    小醜聽完，直截了當拒絕。
    “你的身體素質太弱了，根本沒法承受特殊手段的力量傳遞。”
    像是怕許知言有誤會，他急忙補充：“我沒有針對你，不止你不行，除了江槐鷓，誰也沒法承受隱秘之壺的水。”
    【名字：隱秘之壺】
    【等級：s】
    【類型：偽裝】
    【簡介：能夠儲存力量的神奇之壺，與所有者靈魂綁定，如果遇到特殊情況需要偽裝身份，可選擇將力量暫存進壺中，最後喝下壺內的水就能恢複。】
    【使用備注：小心其他人喝掉你的壺水！不過也不用那麽擔心，除了擁有完美肉體的人類會竊取你的力量外，普通人喝了隻會死掉。】
    【提示：從某種角度上來講，隱秘之壺可以用於暗殺，當然你的力量也會消失，請慎重。】
    【精神閾值限製：100】
    “……”
    許知言看完隱秘之壺的備注，嘴角抽搐了一下。
    行吧，他還以為是什麽驚天手段，搞半天是鑽道具bug，怪不得在怪巢島時，小醜自己都快不行了，還要幫江槐鷓擋下攻擊。
    誰說沒覺醒特性，就沒有過人的天賦呢。
    方法有些意外，許知言坐在吧台前閉上眼睛下意識去轉動左手的指環，腦內不算思考著要怎麽做。
    小醜已經在理想國的必殺名單上，竇紅杉能保命小醜不行，停屍間有位置限製，不過現在隻用了一個，倒是可以用停屍間讓小醜從遊戲中登出，正好他還缺一個在現世中盯梢產業的人。
    但現在的問題是，停屍間的開啟標準是小醜必須在遊戲內被他親手殺掉。
    怎麽才能讓他和小醜很快同在遊戲內？
    思索了一會兒，許知言找到了方法，他現在有安全屋有詭麵，還有一大堆同源的廢墟世界……
    唔，這個問題倒是解決了。
    那麽接下來，他還得去詢問一下江槐鷓的意見，看看對方是否願意接受，畢竟小醜先前的條件就是接受力量的人要幫他複仇。
    親兄弟明算賬，如果拿到力量的人是江槐鷓，那麽這複仇的事他可就不管了。
    正想著，許知言的手機忽然振動了一下。
    是個陌生的加密號碼。
    【別去】
    信息裏隻有兩個字，讓人摸不著頭腦。
    但隨後，許知言就知道發消息的人是誰了。
    他的手機瘋狂震動著，遊戲係統在現世中偽裝的很好，但也僅僅是偽裝，一條條新的訊息湧來。
    新的特設副本已經出現了。
    隻是此時眾人還未意識到這是最後一個特設副本。
    【公會[理想國]指定公會[氪金改命]，一同進入下輪遊戲。】
    【檢測本輪積分最高的公會，尚未指定完八個公會，相關公會招募預備中。】
    發消息的人是甘靡。
    許知言刪掉了短信。
    該來的還是會來，世界不會因為某個人的阻止就停止轉動，他也一樣。
    “如果我現在是個剛進入遊戲的菜雞，說不定會采納你的意見。”許知言望著信息低喃出聲，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他有了愛人，有了同伴，有了一大堆賺錢的產業和需要遵守的合同，沒法龜縮在安全屋內對一切視而不見。
    他早就不是最初孤身一人的許知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