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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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金手指後,宗言身體素質已遠遠高於普通人,除了偶爾會發熱流鼻血,其行走坐臥都很正常,正常到他有時會忘了自己還是個病人。
    所以,盡管每日遵醫囑,吃藥的事從不曾忘。
    其實在他想來,與其要靠藥品勉力維持,還不如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古畫上。
    起碼後者給了他實實在在的好處,超凡在望。
    隻是不願在成長為超凡的路上被身體拖累,而且證實副作用大多被抵消了,他才肯吃那些靶向藥。
    祈願池沒有半點智能,這次讓他穿越過來,竟不讓帶藥。
    開始稍有些擔心,可那一段日子狀況依舊良好,就算稍有不適,也以為是自己對藥品產生了依賴,根本沒有在意。
    但是最近,也不知是營養沒有跟上,還是身體已經到了臨界點,夜裏發燒和流鼻血的情況漸漸頻繁起來。
    也就是身體條件不錯,目前還未對他產生多大的困擾,但這種變化,已足夠令人警覺了。
    這日,宗言睡了個大懶覺,走出房間時,太陽已升的老高。
    話說這還是住進清淨寺以來,他頭一次起得這般晚,換做往日,他早就被正空拉著去做早課,即便不去,也會獨自在院裏打拳。
    可他昨晚沒睡好,早上好不容易安穩,即便聽到叫門聲,也被自動忽略了。
    正觀早結束了早課,眼下清理院子的落葉。
    炎熱的酷夏已經過去,山裏的天氣逐漸有了秋天的樣子,雖沒到遍山紅葉的程度,院裏的枯葉也漸漸多起來,清掃起來比較費勁。
    宗言猛地吸了口帶著分沁涼的空氣,才邁出房間。
    哪知他剛到院裏,拎著掃帚的正觀就一個轉身,去後院了。
    宗言:“……”
    要說接觸時間長了,確實能拉近人和人之間的距離。
    相比於剛開始寺中幾個和尚對他的戒備與疏離,現在要自然太多了。
    比如正空,宗言不過無聊下講了個無聊的小故事,就被這家夥惦記上了,現在漸漸已有了小尾巴的趨勢。
    往往一大早就會過來敲門,然後一整天都纏著他,直到睡了才肯消停。
    困擾也有,但小家夥是個開心果,接觸起來並不讓人厭煩。
    當然也非全是好處,也比如老和尚。
    宗言為了提升妖僧這個職業的契合度,剛開始主動參與寺中活動,畢竟既然暫時裝個和尚,佛經總要會一些的。
    無奈他作為新嫩,天分似乎也不高,照著經書念還好,一旦脫稿背誦,簡單的就算了,稍微困難些就記得亂七八糟。
    將近一個月,他的水平比之正空這個小屁孩都差個十萬八千裏。
    之後,對於和尚們的早課,便不那麽積極了。
    每次自己鬱悶不說,旁人也跟著捉急。但凡卡殼,老和尚的臉黑得比他高中班主任還嚇人,估計他要真是對方弟子,早劈頭蓋臉用戒尺招呼了,可能覺得打不過才忍下來。
    倒不是不努力,他不願麵對白眼,私下也有在看。
    可那些佛學著作在他眼中極為枯燥乏味,文字就在眼前晃蕩,每個字都認識,偏偏組合排列起來門檻就拔高了。
    各種看上去極其牛掰的哲理和句子明明都鑽進了腦袋,結果簡單轉一圈就罵罵咧咧走了,半點痕跡都不肯留下。
    總之就是他磕磕絆絆讀了一遍佛經,感覺自己從頭到尾受到了人類智慧結晶的洗禮,全程茫然。
    有時他會就著水盆裏的水觀察自己,果然,正對上的眼神,透著清澈到底的愚蠢……
    與識時務的老和尚相比,正觀這混蛋就毫無弱者的自覺,仗著比宗言年長十歲,自動代入了大師兄的角色。
    這位強迫症患者總想替宗言並不存在的師父管教他,尤其得知他在用寫字的紙幹“那種事”,這麽做的頻率也高起來。
    這不合適,那不允許,反正做任何事都少有滿意。
    最初都懶得搭理,全當耳旁風,稍作反駁,一句話就讓對方沒脾氣。
    現在全寺上下吃用全花宗言的錢,他當然有底氣。
    正觀涵養確實好,無論宗言說什麽,說得多過分,他都半點不氣。
    他的脾氣也挺倔,下次遇到,還會提起,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
    不過他不知道,要不是怕小孩子不同意,他又對帶孩子沒興趣,都想帶著正空這個委托人離開這裏苟三年。
    宗言認為自己目前隻要裝得像就足夠了,畢竟之前契合盜墓天官的身份,也沒真盜墓不是?真按古代和尚標準要求來做,還活不活了?
    如此相處下來,觀念的碰撞在所難免,有時被正觀說到痛處,有時也會忍不住動拳頭。
    真打人不至於,畢竟他清楚正觀完全出於好意,可嗆幾句,用石頭草木展示武力發泄一番倒也尋常。
    宗言和正觀之間並不融洽,前陣子更是因為宗言給正空講了個關於俠客的故事,大概是故事過於黑暗,正觀覺得他不該給一個小孩子,尤其還是出家人灌輸這種打打殺殺的觀念。
    宗言卻覺得不過是一個故事,小沙彌廝殺都經曆過,更親眼看過師父殺人,這點江湖黑暗算什麽?
    兩人便因為孩子的教育問題大吵了一架,鬧得老和尚都過來相勸。
    所以,最近兩人關係有些僵,這幾天看到對方都選擇繞著走,倒搞得小沙彌正空無比糾結。
    宗言昨晚過得不舒服,本打算先厚著臉皮緩和關係,再求正觀給自己看看。
    老和尚外傷內傷都很重,他看著都不行了,沒想到還能讓正觀救回來,顯然對方的醫術很高。
    雖清楚自己這病沒得治,想著能暫時緩解症狀也好。
    沒想到對方竟看到自己就跑……
    與普通人想象的不一樣,當和尚其實並不清閑。
    清淨寺也不清淨,這種自給自足的小寺廟,雜事更為繁瑣,一年中,大概隻有冬天能清閑下來。
    現在入秋,要做的活也是最多的。
    吃過午飯,宗言跟著正觀去收了後院種的莊稼。
    其實這種活動已持續了好幾天,別看他和正觀正不對付,配合起來倒算默契,眼下都進入了收尾工作,隻剩一小片就收割完成了。
    若不是宗言起得太晚,隻怕今天上午,那些糧食就入庫了。
    所以,對方表現得傲嬌一些,宗言並未在乎。
    畢竟小屁孩正空頂多能幫著撿撿麥穗,正觀一個人分身乏術,既要照顧老和尚,又要清掃寺院,再讓他去收莊稼,實在分身乏術。
    宗言可以說活了兩輩子,從未做過農活,經過幾天的鍛煉,也算熟練了。
    在他和正觀較勁一樣的苦幹下,太陽還沒落山,這片地就被收完了。
    晾曬、脫殼等工序那是之後的事,今天的活卻是結束了。
    宗言覺得很累,甚至認為自己身體惡化,就與勞累有關係,扔下鐮刀,剩下的事全交給正觀,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休息好一會兒,宗言才緩了過來,看了看外麵的太陽,就將水盆端進院子,開始搓洗起白袍子。
    他現在穿的是灰色僧袍,還是上次正觀給他買來替換的,白衣妖僧當然很帥,袍子卻不耐髒,他隻有這一身,為了形象隻能勤快些。
    好在水裏泡了一整天,這袍子也不知是什麽料子做的,就算沒有肥皂洗衣粉,也很好清洗。
    搓著搓著,他就更想家了。
    思維漸漸發散,他開始想念起自己的手機、電腦和外賣,更想那隻掉毛嚴重,爪子欠,愛罵人,一聽到開罐頭聲音就跑得像風一樣,雖然平時對誰都愛搭不理,可真跟人親近起來,還是相當軟萌的寵物貓
    在古代最少待三年,也不知主世界會過去多久,
    也不知家裏的貓糧是否足夠,包子折騰了滿地的玩具後看不到自己,是不是已經鑽門縫跑了出去?
    會不會有人找不到他就報警?
    正失神間,突然聽到一聲悅耳的童音:“宗言師兄。”
    宗言抬頭回看過去,剛要說話,鼻子卻是一熱,熟悉的感覺再次傳來,他忙偏過頭,不讓鮮血落在盆裏,同時伸手入懷,才發現今日換衣服,沒準備擦血的紙張。
    正考慮要不要用洗衣水清洗一下,便有米色帕子遞了過來,宗言看了眼正觀,想著弄髒還要洗,就沒有去接,直接捂住鼻子站起來,快步回房找紙了。
    心裏很是鬱悶,強者形象肯定崩塌了。
    宗言對掉血已習慣的不能再習慣了,很快處理完,正觀兩人也跟著進了來。
    “宗言師兄,你流血了。”小正空一臉擔憂地盯著他看。
    “沒事,小毛病罷了!”宗言笑笑,轉向正觀,正考慮該如何讓對方給自己看看。
    就聽到一聲不容置疑的吩咐:“坐下!”
    卻是正觀神情凝重地來到麵前,一把摁住他的肩膀。
    宗言順勢坐到條凳上,然後手腕便被輕輕握住,他也不掙紮,任他為之。
    正觀眉頭緊鎖,視線始終落在宗言臉上,一刻都未曾偏移。
    良久後才鬆開手,麵上重又恢複那古板模樣,隻留了句:“好好休息!”便拽著小正空離開,順手也將水盆端走了。
    宗言目送他們遠去,微微一歎,雖有古畫的大餅,可他清楚自己患的是絕症。
    但不知為何,心中仍有些期待。
    轉眼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正觀上過早課就匆匆下山,直到傍晚才帶了一大堆東西回來,午飯都錯過了。
    宗言看了下,擔子裏全是些他看不懂的藥材。
    “我的病你能治?”見對方準備的如此充分,他忍不住問道。
    “你管好自己就行,治下去總會有希望的。”正觀平靜回答。
    宗言心頭一跳,得,這不跟某些狗血電視劇裏的台詞差不多嘛!
    正觀卻不再看他,很認真地開始分揀起藥草,口中兀自道:“平時注意休息,不能太勞累了。”
    宗言掃了眼擔子,雖心中苦澀,還是點頭:“我清楚了。”頓了頓,又認真補充了句:“其實我有奇遇,狀態沒你想的那般糟糕。”正觀看他一眼,並未言語。
    不過這些藥材暫時未被煎熬,大概要先處理一番,宗言稍稍鬆口氣,至少今天不用喝苦藥了。
    沒想到天黑後,正觀沒去晚課,而是端著一個大托盤找過來。
    “這是什麽?”宗言挑眉,因為他聞到一股香味兒。
    “這也是藥!”正觀將托盤放在桌上,竟隻淡淡撂下這句,然後又走了。
    宗言撓了撓腦袋,忍不住湊過去,頓時愣住,缽裏是濃稠的白粥,上麵不但鋪著青翠的蔬菜,竟然還有一大塊白嫩的豆腐以及……
    這是肉吧?
    宗言用筷子挑起一塊紅白相間的大肉塊,眼裏滿是不可思議。
    其實,僧人們是可以吃三淨肉的,但也不知清淨寺是何種規矩,反正他來這麽長時間,就從未見正觀買過,沒想到,這家夥今天竟然會給自己準備肉吃。
    而宗言在契合妖僧這個職業後,要遵守的規則,便是不能食用葷腥。
    “這不是饞我嗎?”宗言有些無語。
    其實,與盜墓天官類似,妖僧這個身份其實也有漏洞可鑽,隻要不追求契合度,吃肉喝酒都要看自己如何選擇。
    偏偏目前對宗言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提升契合度,他還指望達到一定程度後,這層身份能給他帶來更多的好處。要求不多,類似盜墓天官那種程度,他的處境就能得到改善。
    甚至,在契合當天,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妖僧這個身份並不簡單,似乎有極大的可能觸及到超凡。
    在這個前提下,他肯放棄一個多月的堅持嗎?
    突地耳朵一動,他轉向門外,發現了半顆光溜溜的小腦袋,當即笑道:‘正空進來……’
    小沙彌卻隻站在門外,顯得怯生生。
    “來,給你好吃的。”宗言立即放棄糾結,衝他招手。
    “可大師兄不讓我打擾……”小正空仍不肯靠近。
    宗言歎口氣,索性端著缽走過去,夾著那塊肉,不顧小沙彌的頑強躲閃,飛快地塞進他的嘴裏。
    而這一切,均被遠處的正觀看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