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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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翡麗說:“我的腰真的要斷了。”

    餘飛訕訕地鬆了點手, 在他後背的衣服上擦了擦鼻涕眼淚。她身上穿著白翡麗的短羽絨服, 但兩條腿還光溜溜地露在外麵,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冷。

    所以白翡麗騎得很快,這輛他從路邊的廢品處理廠撿來的破自行車,一路嘩啦嘩啦地響,像是隨時要散架。

    白翡麗對這個俱樂部很熟悉, 帶她走了離冬宮更近的西門。西門外是一片工地, 西門被臨時封鎖了起來。白翡麗丟下車, 拉著餘飛從西門翻了出去。餘飛還穿著高跟鞋, 趴在門上幾乎是被白翡麗抱下來的,和方才掀桌子的帥氣簡直天壤之別。

    她已經很狼狽了,白翡麗把她抱到地上時還拿大拇指擦了一下她鼻子裏冒出來的清鼻涕, 然後順勢抹在了她凍得烏青的臉上。

    餘飛:“啊——”

    走出工地,外麵就是廢品處理廠,土路上停著一輛打著雙閃的出租車。白翡麗打車到這裏, 車就開不進去了。他給了司機三百塊錢,讓司機在這裏等他。

    路上, 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有說話, 甚至都沒有挨在一起坐。仿佛剛才的自行車短暫地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之後,出租車的空間和司機的存在, 又讓兩個人對彼此的關係清醒了幾分。

    大雪的夜晚,路麵空曠。司機也想早點回家, 車開得很快。到了瞻園的小樓前, 白翡麗又給了司機一百塊錢。

    進了門, 春日一般烘暖,混雜著熟悉的書墨味道和崖柏香氣。白翡麗掩上門,把寒風冷雪都擋在了外麵。

    距離餘飛第一次踏進這座小樓,已經差不多整整兩年了。

    小樓中沒有任何變化,就連花瓶中的花朵都依然鮮美。餘飛低頭脫鞋,看見地板熟悉如舊的精致木紋,眼眶不由得一熱。

    白翡麗脫了鞋,又蹲下來把鞋子擱在鞋架上放好。他一抬頭,見餘飛正低頭看他。

    他垂下眸光,微溫的手心覆上了餘飛依然冰涼的膝蓋。

    “知道要下雪還穿成這樣,以後老了,老寒腿怎麽辦?”

    餘飛怔怔地盯著他,喉嚨像被卡住了。

    他彎著腰慢慢站直起來,一隻手撫著她的臉頰,端詳著她,說:“你已經不年輕了。”

    是啊。他們二十三歲初相識,轉瞬間快三年就要過去了,都二十六歲了,就仿佛那季節一樣,一瞬間的變換,他們從小孩子長成了大人。

    餘飛的眼眶終於還是濕了,她別開眼睛,用手背擋著翕張的鼻翼,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眼淚不由自主地還是潸潸而下。

    白翡麗用手指揩過她的淚水,低聲問:“我去晚了嗎?”

    餘飛搖頭,卻又垂下頭哽咽著說:“我可能……要害了你爸爸。”

    白翡麗問為什麽,餘飛抽噎著給他講了一遍。

    他竟淺淺地笑了起來,伸手將她滿臉的眼淚抹散,看她的睫毛被淚水糊在一起,顯得愈發的漆黑濃密。

    “樓先生進京,我也跟著回來了,過來打探消息。樓先生找你之前,我就知道大局已定。聽他俱樂部的人說他這時候約你,我怕他有什麽不軌的想法,就追了過來。”

    他的指背輕輕地碰碰她的臉頰,低聲哄道:“幸好你變聰明了,沒有被他騙。”

    餘飛本來還好,聽到這句,“哇”的一聲,撲進他的懷裏大哭起來,“我以前不聰明嗎?……”

    白翡麗輕輕抱著她,拍她的背,貼著她的頭發隻是笑。

    餘飛哭了會,急急地扯掉固定發髻的發卡和簪子,把頭發都打散下來,嘴裏叨念:“我過去不傻,現在也不老,你……”

    她驀地抬頭,才發現他正低眉看著她,一雙眼睛中,竟是她從沒見過的情深。可是目光相遇時,他眼中濃情又恍若不曾存在過,隻是淡淡溫情。

    餘飛斂起目光,靜思了半晌,踮起腳尖,輕輕去吻他的嘴唇。

    不知為何,她總依稀記得那一個晚上,她向他求歡被他拒絕——過去從未曾有的事。然而就那一次,讓她心有餘悸。她到底是個麵薄的女孩子,她終於知道愛情再多也不能任由她無度揮霍,白翡麗性情再好,也得由她珍重尊重。言佩珊說的,惜取眼前人,她那時候哪裏聽得明白?她險些就把白翡麗弄丟了。

    她睜著眼睛,去看白翡麗的反應。

    白翡麗果然還是把她推開了。

    餘飛心中有些發涼,原來在Z市酒店的那一晚,他對她的情,不過是他失去理智後的所作所為罷了。他心裏麵,還是抗拒著她嗎?

    她聽見他說:“我並不想和你談戀愛。”他淺淺地笑著,語氣卻萬分的鄭重。他指指自己的頭,說:“我這裏有問題的,你看到了。”

    餘飛有些垂頭喪氣。關九說,他從綾酒那個坑裏爬出來,又掉了她這個坑。現在,他是已經從她這個坑裏爬出來了嗎?他對誰都很好,綾酒即使那樣對待他,他待綾酒,仍然客氣有禮貌。現在他幫她,把她從樓先生那裏帶回來,都是在盡一個前男友轉變為朋友後的責任麽?

    她背著雙手,泄氣地靠到了旁邊的壁櫃上。她的目光沮喪地垂下來,盯著地麵上的木紋,道:

    “我從來沒覺得你有病。梵高看到的星星和我們不一樣,貝多芬還能聽到月光呢,我們也覺得他是個聾子。你可能就是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你運氣比較好。”

    白翡麗靜靜地聽著她說話,忽然有點冷笑的意思:“你可能真的是有點傻,拿我和梵高還有貝多芬比。”

    餘飛辯解說:“我就是舉個例子,他們比較出名。”她忽然覺得說這些很沒勁,便道:“算了,我還覺得這個世界上有鬼呢,他們都說沒有,那就沒有吧,我也不介意。”

    她說著,抬腳往沙發那邊走。她問:“你姥姥姥爺呢?”

    白翡麗說:“他們又被邀請出去講學了,這一周都不在。”

    “虎妞呢?”

    “因為我也不在北京,就暫時寄養了。”

    “行吧。”餘飛說,“來都來了,我在沙發上湊合一晚就可以了。”

    “餘飛。”白翡麗忽然叫住她。餘飛“唔”地應了一聲,回頭望著他。

    “我想帶你上樓。”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樓上,“可以嗎?”

    “啊?——”餘飛一臉的困惑,說:“睡閣樓?那更好啊。”

    白翡麗淡淡道:“不管是閣樓還是二樓,都是我的床。”

    “啊?——”餘飛更困惑了。

    “我說不想和你談戀愛,沒說不想娶你做老婆。”白翡麗平靜地說,餘飛聽明白了,宛如五雷轟頂靈魂出竅,囁嚅道:“我……我不需要想一想嗎?”

    “那你現在就想。我就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不要上樓去,睡我的床。不要的話——”他指了指掛衣架上的幾件羽絨服,“隨便拿一件,出去,回你的學校去。”

    “我……”餘飛急得一跺腳,“你這人怎麽這樣啊!有你這樣逼婚的嗎?”

    白翡麗淡然地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我這人有病,就這樣。”

    餘飛一見他說自己有病就有些受不了,撲過去抱住他的腰說:“我上我上!”

    白翡麗看著她淺淺一笑,眉眼如春山一般徐徐展開。

    他微微俯身,一隻手抱住她的雙腿,餘飛一個站不穩,趴在了他肩上,就這樣被他扛上了閣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