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不如就此,一別兩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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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雁知木訥的抬頭。
    在自己麵前,儼然躺著一個老太太。
    死靜的沉睡著。
    她兩鬢花白,眼皮沉沉的閉著,嘴唇看不出任何顏色。
    細皺的臉上,是歲月的斑駁。
    祁雁知甚至看不出,這人是死的,還是活著的。
    她身軀微微一震。
    “砰!”
    一震倒地聲悄然響起。
    落嬤嬤哭得撕心裂肺,捂著嘴,死死的不發出聲音。
    她的手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心髒,痛苦掙紮的模樣,讓人不由得感同身受。
    封湛啞聲:“這就是...你的閩南王府作的好事。”
    祁雁知愣愣的抬頭看他,眼神恍惚。
    她第一次看到封湛露出那麽痛苦的表情。
    封湛捂住了額頭,清冷的聲音響起:“我的母親短命,沒人容得下她。”
    “我以為我注定這一世都沒人護著愛著,直到祖母出現,把我帶走,養在她的膝下。她教我識字,教我兵法,教我是非黑白。”
    “可她未曾教我...該怎麽麵對一個個離我而去的親人....”
    話落,男人低沉的嗓音中帶著一絲哽咽響起:“祁雁知,你以為你的閩南王府隻是剝奪了我祖母的意識嗎?”
    “你所倚仗的王府,還剝脫了我此生僅限唯一的一個親人!”
    祁雁知驀然間攥緊了床單,嘴唇輕顫。
    她根本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
    隻知道原主睡了一覺,外麵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在第二日,直接穿上鳳冠霞帔上轎。
    朝她心念的心愛之人奔去。
    滿懷憧憬。
    喜笑顏開。
    可原本對她態度尚可的封湛,卻在新婚第一夜,讓她在天寒地凍的寺廟裏跪了一夜。
    原主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她當年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
    懵懂無知。
    她又遭了誰的厭惡?
    封湛猛得將她提起,雙手死死擒住了祁雁知的雙肩,眼神中帶著恨意。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你才是所有事情的起因!”
    “閩南王妒恨我祖母的權力,一直容不下她!他便假借你母妃的名義,接近我祖母,生生的毀了我祖母!將我祖母狠心的推下深淵!”
    封湛怒吼道:“當時隻有你父親與你母妃在場,不是她們,還有誰!還有誰!”
    他幾近癲狂的搖著祁雁知。
    縱使看到她臉色難
    看,封湛也不為所動。
    祁雁知抿著嘴,默默承受著無名的怒氣。
    直到被封湛發泄夠了後,惡狠狠的砸在地上。
    祁雁知死死的攥著拳頭,眼神中浮現出恨意。
    “你覺得你還有什麽資格在我麵前想走就走,想和離就和離!?”
    “祁雁知,我永遠不會放過你的!”
    封湛靠近她,陰狠道:“我要你跪在我祖母麵前,為她懺悔,我要你贖罪!”
    “我要你日日不得眠!我要你夜夜鬼魔纏身!”
    何其惡毒。
    祁雁知憤力推開了麵前無限湊近的臉,一股恨意上頭:“你說夠了沒有!”
    她撐著床邊站起,發絲淩亂,臉上各處都是紅印。
    封湛寒著臉靠近:“沒有!”
    祁雁知連忙退後,抵住他的肩膀,出聲阻止瘋狂的男人:“你讓我看看你祖母!”
    她的話似乎起了效果,讓男人短暫的停止了怒吼。
    祁雁知鍥而不舍道:“你帶我來這裏,不可能隻是讓我跪在你祖母麵前懺悔的,對嗎?”
    “你看中了我在西山軍營中的表現,你親眼看到我把幾條岌岌可危的生命拉了回來。所以你在賭,你賭我能不能救你祖母。”
    祁雁知的聲音篤定中帶著一絲顫抖。
    她的手心直冒汗。
    眼神倔強的望向男人可怖的眼睛。
    落嬤嬤看封湛沒有出聲,心裏當即就“咯噔”了一聲。
    她連爬帶滾的到了封湛腳邊,苦苦哀求:“將軍不可啊!”
    “這個女人是閩南王府的嫡長女,她一定是閩南王府用來謀害老夫人的!”
    祁雁知低頭,啞著聲說道:“嬤嬤,我不是,我與閩南王府早就鬧掰了,不信你可以問問你們將軍。”
    “當年的我不過十幾歲出頭,懵懂無知,全然不知發生何事,我不可能知道當年的真相。”
    落嬤嬤抬頭,張牙咧嘴,恨不得撕了祁雁知:“你與你那惡毒的母妃長得極為相似,我整日在老夫人身旁看著那林椏枝,還能不知道她的長相嗎!”
    祁雁知啞言。
    平時的伶牙俐齒在這個可憐的老人麵前完全發揮不出來。
    她的解釋是那般的蒼白無力。
    無人會信。
    更何況是封湛,對她那般恨之入骨的人。
    祁雁知落寞的低下頭,任由耳邊的謾罵聲響起。
    她真的不知道原主的
    母妃做了什麽.....
    若真的是原主的母妃所為,她當真能做到孑然一身嗎?
    答案當然是不可能。
    祁雁知抿著嘴角,心漸漸寒了下來。
    可就在這時,男人突然側過身,冷著臉說道:“滾過去!”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情感。
    換作平日,祁雁知聽到他這句話,早就把白眼翻上天了。
    然而此時的祁雁知聽到這句話,眼神頓時一亮。
    不假思索的從男人身旁走過,蹲坐在了床邊。
    落嬤嬤見狀,聲音戛然而止,上前就想把祁雁知甩開。
    封湛連忙擋住了她,看向落嬤嬤的眼神中帶著乞求:“嬤嬤....阿湛真的想要一個親人....”
    落嬤嬤聞聲後,癱軟在地。
    兩行清淚無聲滴落。
    祁雁知的雙手更是一頓,心髒微微一抽動。
    她抬手,輕點在老夫人的脈搏上。
    才剛接觸到那具身體,手指就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涼,很涼。
    幾乎半具身體都涼透了。
    祁雁知無聲的抿嘴。
    心髒一再下沉。
    她又不甘心的檢查了老夫人其餘的地方,感受她幾乎沒有多少跳動的心髒。
    一顆心,沉入穀底。
    那是具半死的植物人。
    祁雁知麵如死灰的抬頭,對上了封湛的眼睛。
    竟然無由得生出了一絲愧疚感。
    封湛一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高大的身影頓時踉踉蹌蹌的後退。
    薄唇微張著,此刻,好似沒有一絲希望。
    祁雁知當即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臂。
    還未將人扶穩,封湛就猛得將她甩開,暴怒的吼道:“滾出去!”
    震聾發聵。
    祁雁知的身體猛得一顫,眼睛憋紅。
    她回頭,不甘心的看了眼老夫人,難過的轉頭,抬腳出了屋子。
    好似自己,真的不配待在這裏。
    落嬤嬤連滾帶爬的帶了床邊,嗚咽呢喃:“老夫人......”
    封湛抿著嘴,悲痛欲絕。
    眼前的場景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無聲的落淚,連忙轉身,啞著聲道:“嬤嬤....保重身體,我日後再來。”
    說完後,他幾乎落荒而逃。
    封湛無臉麵對厚待他的祖母,甚至於有時在想,為何要被祖母收養。
    害得她如今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難道自己真的是個災星嗎?
    封湛無從得知。
    他心中後悔過
    ,恨過,發瘋過。
    可他再也救不回愛著他的祖母了。
    落嬤嬤眼看著封湛走遠,趴在床邊泣不成聲。
    她落寞的聲音響起,在靜謐的屋內,很是淒涼:“老夫人...七年了...七年,將軍還在跟林椏枝的愛女糾纏....”
    “當年您對林椏枝,何其的良善,可您換來了什麽?換來了她的冷眼,換來她硬生生看著你落崖卻毫無所動。”
    落嬤嬤趴在床邊,心如死灰:“老夫人,如今她的女兒回來了。”
    “她的女兒又勾走了將軍的心,想同當年林椏枝勾走你的心那般,禍害將軍.....”
    落嬤嬤癡狂的搖著頭:“我不能讓將軍重蹈覆轍,不能讓當年的禍事重演。”
    “我不能對不起您.....”
    話落,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陰狠。
    落嬤嬤緩緩的從腹中掏出一把配刀,上麵刻著一個“林”字。
    “這次,老奴來保護您與將軍!”
    當年她不在,錯過了許多。
    每每午夜夢回,她都噩夢不斷。
    如今不會了.......
    風灌進屋內,吹起紗簾,直響。
    無人知道,落嬤嬤的心裏有多恨閩南王府的人。
    門外的馬車上。
    祁雁知愣愣的坐在車裏,直到男人也掀起簾子坐了起來。
    她才連忙騰出空位。
    封湛直接無視她,坐到一旁的位置上。
    閉上雙眼,疲憊的捏著額間。
    祁雁知的視線毫不掩飾。
    她看著封湛,欲言又止。
    心中苦苦做著掙紮。
    封湛對此毫不在意,他此刻隻想好好躺下睡一覺。
    祁雁知張了張唇,還是忍不住說道:“你的手....受傷了,我幫你包。”
    封湛睜開眼睛,雙眸冷淡至極。
    他望向祁雁知包裹得緊緊的右手,冷笑了一聲:“你倒是十分愛惜自己的身體。”
    祁雁知一愣。
    當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
    她不跟封湛計較。
    無聲的將手收了收,捏著布靠近:“把手伸出來。”
    畢竟手上的傷,是男人為了攔住落嬤嬤,而被狠狠撓的。
    是因自己而起。
    封湛的臉色突然間一變,抬手猛得將祁雁知手中的布揮開。
    緊接著怒吼道:“你少在本將軍麵前假惺惺!”
    祁雁知一愣,胸腔處發出一聲輕笑。
    雙手收了回來。
    男
    人的哀怨接著砸下:“本將軍就算是死,也不會放過你們一大家子的人!”
    祁雁知含著冷意的臉微微抬起:“所以你覺得,我不吭聲,就是因為我默認了你的汙蔑了嗎?”
    封湛咬牙切齒:“難道我有一句話說錯嗎?”
    “毒婦!”
    祁雁知的心緊了緊,眼神中帶著憤怒,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我並不想在你麵前與你爭論半分。”
    話落,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說些什麽了。
    嘴唇張了又合,無奈道:“罷了。”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反正她不管說什麽都是徒勞。
    祁雁知不明真相,她每次都隻能無力的喊著,自己是無辜的。
    可到如今,她才發現。
    自己口中的無辜當真是蒼白無力。
    甚至於到了無人敢信的地步。
    她完全不敢想,當年原主在新婚夜跪在雪夜裏。裏麵的人對著她有如此的滔天恨意,而原主到那一刻,心中還是滿滿的愛意。
    縱使被男人扔在那,她還是笑著。
    第二日還是跑到男人麵前。
    輕聲喊著:阿湛。
    祁雁知落寞的看向車窗外,心髒一陣陣的疼。
    腦中一片混亂。
    良久,她啞聲問道:“封湛,你還記得新婚夜的那個雪夜嗎?”
    封湛沒有理會。
    但是他記得。
    祁雁知帶著淒涼的聲音響起:“那夜原...我,嫁於你,心中沉滿了興奮。”
    “甚至還想著,日後要與你過什麽樣的日子。”
    “愚蠢到什麽地步呢.....愚蠢到,你明明恨著我,我跪在雪地上,卻還是憧憬著與你的將來。”
    “我那時愛你,不帶一絲私欲,沒有想占有。僅僅隻是因為,我愛上你這個人。”
    “我當時不過十幾歲出頭,懵懂無知,直白點就是,愚蠢。”
    這些話,放在以前,祁雁知不會說。
    可在靈犀苑看了老夫人後,她突然間想說了。
    她想把原主深藏在心中的愛說出來。
    不忍再讓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把愛塵封,化成灰燼。
    封湛心髒微微一震,他看向祁雁知。
    不明所以。
    祁雁知淡聲道。
    “但是我再愛,我的愛也隔著山海,死亡,血海深仇。”
    “七年時間,你折磨我,也該夠了。”
    “不如就此,放過我,閩南王府,隨你去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