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一生清貧,兩袖清風
字數:8273 加入書籤
童言無忌,向來如此。
祁雁知在看到史先生迅速暗下去的眼神之時,就已經明白自家小姑娘說錯話了。
偏偏小祁櫻自己是不可能知道的。
她歪著小腦袋:“先生為何不理我?可是阿櫻說錯話了?”
祁雁知在場外猛的點頭。
姑娘你可別說了!
史先生回神,抬手,輕點了下小姑娘的額頭,溫柔笑道:“阿櫻主子向來機靈,怎會出錯?一兩句話而已,談不上錯處。”
隻不過故人已去,往事隨風。
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衝動又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了。
小祁櫻輕撫了下額頭,笑得很甜:“那阿櫻能不能見一下先生的摯愛啊?”
小姑娘十分好奇,先生的摯愛長什麽樣。
畢竟這畫卷若是換成她與母親來畫,定是永遠也不可能畫出來的。
“這畫卷若是讓母親來畫,定是畫上了幾隻大懶貓,就很不錯了!”
小姑娘直言不諱的揭短,惹得旁觀的幾人一笑。
捂著嘴瞟祁雁知。
史先生也彎了眉眼,適有所感般的看向亭下那幾人。
失笑搖頭。
祁雁知:“........”
我不要麵子的嗎?!
生了個這麽愛揭短的小閨女.......
小祁淩指著畫巻上的圖景,好奇問道:“先生,這裏是哪裏?”
他長那麽大,還從未看過那麽美的地方。
熱鬧又繁華。
史先生順著小團子的手指,低頭看了過去。
他所問的地方,是城內的商貿街市,成群的商人與市民做著交易。後麵接著迎親的隊伍,嫁妝車馬,好不熱鬧。
那是農貿的結合,是繁榮的象征。
史先生眉眼溫柔,似陷入什麽回憶般,快樂向往:“這裏,便如紀州城的大街,人心所向。”
他說了一句沒人聽得懂的話。
祁雁知卻愣住了。
紀州.......
鄭迫好奇的張望著:“難道畫上的地方是紀州?”
“我早年間隨將軍出征,到過那紀州,極美如仙境一般的地方!”
“那裏甚至比王都城還繁榮。”
那紀州城可是他們戰神夫人的外祖家。
不過這些已經是戰神府的禁忌了。
他可不
敢隨便亂言。
祁雁知看了鄭迫一眼後,又一臉平淡的看向涼亭上的三人。
小團子歪頭,湊近史先生:“先生?”
史先生猛得回過神:“失禮。”
小團子煞有其事道:“先生今日似乎很不在狀態。”
一旁的小祁櫻,那圓溜溜的大眼睛瞬間就亮了:“先生可是想起自己的妻子了?”
那位提到便讓先生滿臉溫柔如水的“摯愛”。
史先生無奈,苦笑搖頭:“小主子,我此生並未嫁娶,何來有妻子的說法?”
兩小隻一愣,對視一眼,驚疑出聲:“啊?”
祁雁知瞬間就明白了。
怪不得在祁櫻問出先生口中“摯愛”何在時,先生會露出那樣的眼神。
原來是愛而不得......
史先生輕笑:“不過是做了一場黃粱美夢,夢醒,一切皆是空。”
小祁櫻留意到他滿臉的落寞,那個表情看起來讓人覺得很傷心。
她啟唇輕問:“先生是....沒有娶到,想娶之人嗎?”
史先生一愣。
祁櫻連忙道:“先生別難過,沒娶到也沒關係的。你看我母親,雖是大壞蛋的妻子,不也是互相討厭對方嗎?”
祁雁知挑眉,嘴唇微彎。
“由此可見,娶了反而會互相討厭,千萬不能娶!”
這種歪理,怎麽都想不通。
祁雁知哭笑不得。
自家閨女小小年紀,就曉得了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也不知是好是壞。
史先生也被小姑娘的歪理震驚了,目露詫異:“小主子這些話,可不能到處亂說。”
畢竟滿王都誰不知,戰神將軍與戰神夫人是奉旨結婚。
若說將軍與夫人互相無愛,豈不是在打聖上的臉?
小祁櫻不明所以:“為何不能說?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有何不能說的。”
“先生方才不也稱未娶到之人為摯愛嗎?”
史先生如此博學之人,都被小姑娘說得啞口無言。
“這不一樣。”
兩小隻對視一眼,很是迷茫,齊聲道:“我們不懂。”
愛便愛了,有何同與不同?
小祁櫻:“先生,相愛之人,不就得在一起嗎?你看我們愛母親,所以我們會永遠同母
親在一起。母親不愛大壞蛋,所以母親就算與大壞蛋是夫妻,她們也永遠不會在一起。這個道理,對嗎?”
史先生:“.........”
他很難同一個五歲半的小姑娘解釋情愛這種東西。
思索大半天,也隻能無奈道:“主子們以後便知道了,這世間並非所有相愛之人,都是在一起。”
比如他。
小祁淩心領神會,萌聲問道:“阿淩懂,先生是在說,您自己與您口中的摯愛。相愛,卻不會在一起。”
他覺得先生很可憐。
畢竟他理解的愛,是自己與母親的愛。
先生不能跟愛的人在一起,可不就很可憐嗎?
史先生苦笑。
這種解釋不通,又無法解釋的感覺又上來了。
小祁櫻擰著眉頭,很是不解:“所以先生為何不能同摯愛在一起?”
若是讓她們以後不同母親在一起,那她們寧願死死掉。
史先生看著麵前兩張稚嫩又較勁的小臉,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沒由來的苦笑,低聲喃道:“我......一生清貧,又怎敢入繁華....兩袖清風...又怎敢誤佳人....”
話落,他低下頭,歲月的痕跡,皆印在了幾條冒出來的小白發上。
祁雁知甚至清晰的看到他白發的具體位置。
一生清貧。
兩袖清風。
一個讓皇室三番五次邀約而不得,讓封湛敬佩以恩相請之人。
竟配得上那兩個詞......
著實有些過於謙虛了。
芝窯蹲坐在地上,帶著難過可惜的聲音傳了過來:“先生沒有得到摯愛,一定很遺憾。”
兩小隻實在是聽不懂他的話。
隻瞧著先生很是難過,便當即噤聲,不再追問。
可先生忘情的看著畫卷,嗓音低又沉:“我從不知畫卷之地在哪,卻陪著她走遍所有相似的地方。至今為止,我都不敢走那時走過的路。”
怕物是人非,更怕自己逾矩。
兩小隻對視了一眼,撇著嘴搖頭。
祁雁知眼見形勢不對,連忙站起走了過去:“先生。”
女人清亮的聲音響起,驚擾了亭中三人。
史先生連忙轉過頭,緩衝自己的情緒。
兩小隻看到祁雁知,興高采烈,拔腿就奔了過去:“母親!”
“你可算回來了!”
昨天走了都沒告訴兩小隻,把她們嚇壞了。
祁雁知揉著兩小隻的頭發,輕聲安撫:“母親去辦事了,這不怕你們無聊,還留了那三個哥哥姐姐陪你們嘛。”
兩小隻也沒有計較。
畢竟昨天芝窯把她們照顧得很好,但還是凶巴巴警告:“母親以後不能這樣了哦!”
祁雁知連忙豎起手指保證:“母親發誓!”
兩小隻很好哄,一會便眉開眼笑的了。
祁雁知笑著看她們,又抬頭望向先生,對倆人道:“阿櫻,阿淩,下課了,向先生致謝。”
兩小隻當即轉身,行禮:“先生辛苦了。”
史先生已經收拾好了情緒,也抬手行禮:“讓主子們看笑話了。”
兩小隻搖了搖頭,軟聲道:“不是笑話,是阿櫻與阿淩不懂事,不應該惹先生不開心的。”
史先生一愣,頓時欣慰的笑了。
祁雁知雙手搭在她們肩膀上,溫柔道:“好了,下課便與芝窯去玩吧!”
話落,她示意芝窯三人帶走兩小隻。
獨留下祁雁知與史先生。
祁雁知作揖行禮:“先生,我這一雙兒女不懂事,您別介意。”
史先生連忙抬手阻攔:“夫人言重了。”
看著祁雁知這身華麗繁重的郡主服,他的思緒一下就亂了。
史先生目光如水:“戰神夫人,很適合這身衣裳。”
祁雁知一愣,低眉掃了眼,不明所以,還是淺笑道:“多謝先生。”
話落,史先生掃向祁雁知有些紅腫的臉,笑意盡散。
捏著書本的手指驀然收緊。
他輕聲問道:“夫人這臉....可是將軍傷的?”
祁雁知下意識的輕撫臉頰,巴掌印早就紅腫了起來。
她沒有否認。
史先生看著她那個模樣,眼神頓時變得難測:“將軍與夫人雖是聖上指婚,但夫人當時是以南朝郡主的身份下嫁的。倘若下嫁還過得這般不易,屬實窩囊了些。”
他沒想到封湛竟然對一個女人下手。
難道是自己看錯他了?
祁雁知低著頭,看不清神色,眉梢卻輕佻
著,嘴角微勾。
顯然又打著什麽壞主意。
聽說這史記先生可是連狗男人都要敬重的人。
祁雁知低聲輕嘲:“說出來不怕先生笑話,我不過就是個空名的戰神夫人罷了。”
“將軍雖是娶了我,心中卻早已有了她人。這不,前不久才迎小妾入門。說是小妾,卻比我說話有用多了。她有將軍的寵愛,整個戰神府的話語權,還不是由小妾說了算。”
祁雁知抬頭苦笑:“我....安分守己一些,才能保全親人。這些道理,還是懂得的。”
史先生心中不由得一痛,低頭掩蓋眼中翻湧的情緒,啞聲道:“夫人不必如此,你身份樣貌,皆高於她人,沒必要被一個小妾踩在腳底。”
“再說,身為戰神府的女主人,你理應支棱起來,好好訓斥一番以下犯上,逾矩了的小妾。”
祁雁知眼中露出詫異:“先生說得是什麽話?”
“我哪有那個資格,府中大小事,我憑什麽說了算?更別提處置將軍的愛妾了,先生說笑了。”
史先生不讚同的搖著頭:“夫人不該如此軟弱的。”
若是換成了她.......
不行....既然自己看到了,就不能任由她的愛女被他人這般糟踐!
史先生收拾起了行囊,行禮告辭:“夫人盡管放心,我與將軍是舊識,絕不會看著他明知錯卻還是執念如此。夫人便好生照顧好自己便行,鄙人先行告退。”
話落,先生一身青衫,揚長而去。
祁雁知作揖行禮:“先生慢走。”
直到那抹青衫不見蹤影,祁雁知才露出了邪魅的笑。
那些人不是喜歡站在道德的最高點上譴責自己嗎?
無德,無禮......
嗬。
如今她倒想看看,讓一個南朝聖人去譴責那些人....那些人又該如何是處.....
寵妾滅妻。
有名無實。
樁樁件件,她倒想看看,封湛與賀音能如何麵對。
屆時,她奪得所有的一切,揮霍完畢,再棄之如敝履。
讓那些人好好看看,自己到底稀不稀罕做所謂的戰神夫人。
讓所有人瞧好了,是他封湛,配不上祁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