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他對她沒有狩獵欲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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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您總覺得有人在看著你,不管做什麽,都會被那個人看在眼裏?”心理醫生問道。
心理醫生神情溫和, 聲音悅耳:“不知我是否可以問問,秋小姐, 您是做什麽工作的呢?”
“他是一名……呃, 科學家,在生物科技工作。”秋瑜愣了一下, “老實說,我不是很清楚他的研究領域。”
秋瑜想了想:“我和他都不是以感情為重的人。我們在一起之前就達成了共識, 工作為主,感情為次。”
心理醫生點點頭:“了解。既然沒有發現跟蹤者,也沒有收到騷擾信件,到目前為止,工作生活也沒有受到太大影響的話, 我們暫時可以認為, 這是一種聚光燈效應。”
“大多數人都有這種心理效應, 總會覺得別人在關注自己的一舉一動, 過分放大自己的問題。事實上, 即使是名人, 人們也不可能一直關注他們的言行舉止。您可能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 才會有這種錯覺。”
她在跟進一個連環殺人案,死者都是生物科技的高管,每死一個人, 凶手都會在網上公布進度,已經引起極為惡劣的影響。
她為了找出死者與死者之間的聯係, 每天都泡在卷宗裏,會出現這種幻覺也正常。
也就是在那時,她生出了一種被捕食者盯上的戰栗感。
秋瑜抓了抓頭發,接受了這個說法:“你說得對,幹我們這行的,確實容易高估自己的影響力。”
心理醫生素養很高,態度從頭到尾都很溫和平靜:
“我隻是提供一種可能性。現實生活中還是要提高警惕性,如果確定自己遇到了跟蹤者,一定要及時報警。”
不知是否跟心理醫生提到陳側柏的原因,她突然想起了他們結婚的過程。
某種程度上,陳側柏是她見過的最聰明、最冷靜、最理性的人。
他在廢品、塑料和瓦楞板搭建而成的貧民窟長大,父母早逝,卻憑借著超出尋常的智力,成功考進了世界數一數二的頂尖學府,大學還未讀完,就被生物科技特聘為研究員。
這在普通人的身上,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聰明人,但聰明到實現階級跨越的,秋瑜隻見過陳側柏一個人。
秋瑜會跟他有交集,完全是個意外。
當時,她在做一個校園采訪,問題是“是否接受未來用算法分配對象”。
所謂“算法”,指的是ai通過有機整合在一起的數據,篩選出無論是從基因、性向、人格、家境、愛好還是價值觀,甚至是身體素質,都適配度極高的兩個人。
如果讓人類隨機尋找另一半,很大概率上是找不到適配度這麽高的伴侶的。
算法卻能節省這種試錯成本,讓婚姻變得高效起來。
每采訪完一個人,他們都會讓受訪人跟秋瑜測試一下適配度。
算是一個小彩蛋。
這隻是一個概念采訪,沒人當真。
不過,發現秋瑜跟每個人的適配度都高達80以上時,大家還是震驚了一下。
同學們推搡,起哄:
“怪不得小秋那麽受歡迎,原來是萬人迷!”“我和小瑜姐的適配度居然有86,未來要真是算法分配對象的話,小瑜姐豈不是得嫁給我?”
“做夢吧你。”
“這個算法不是限製了性向嗎?為什麽我和小瑜姐的適配度還能有82啊。”一個藍色頭發的女孩立刻摟住秋瑜,吧唧親了一口,“我不管,小瑜姐是我老婆了!”
秋瑜彎起眼睛,莞爾一笑。
她的長相非常獨特,很少有人會去注意她個別五官的精細度,大多數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隻會有一個感覺——甜美,靈動,討人喜歡。
這種甜美,並非取悅於人的甜美,而是一種自然野性的甜美,就像貓科動物咬斷獵物的喉管前,也會露出天真懵懂的一麵般。
這時,大家的起哄笑罵聲小了下去。
他們看見了迎麵走來的陳側柏。
當時,陳側柏還沒有拿到生物科技的offer,隻是一個聰明過頭的貧困生。
他一身白衣黑褲,戴著銀色細框眼鏡,五官清冷俊美,毫無情緒地看了他們一眼,目光漠然至極。
明明與他們差距極大,他的視線卻居高臨下,目中無人,仿佛在看一群活在二維世界的螻蟻。
——陳側柏看不起他們。
這是秋瑜腦中的第一個想法。
等她回過神時,已有人走上去連拉帶拽,將陳側柏“押”了過來,半帶笑容半帶嘲諷地強迫他參加采訪。
他們當然不是讓陳側柏和秋瑜測試適配度。
整個大學喜歡秋瑜的人,不說全部,至少也有一半。
陳側柏作為一個身份低賤的貧困生,根本沒有資格跟秋瑜測試適配度。
秋瑜站在旁邊,看著他們對陳側柏肆意取笑。
學校裏這種場麵比比皆是。
當整個世界都是一場社會達爾文主義實驗,學校就不再是世外桃源,因為環境簡單,階級分明,霸淩會變得比社會更加明顯、直接。
秋瑜的父母是北歐一家壟斷公司的高管,那裏環境相對溫和,但也存在血腥激烈的競爭。
其實按照約定俗成的規則,她不該幹涉這場霸淩——某種程度上,這並非傳統的校園霸淩,而是進入社會前一個溫和的試驗。
如果陳側柏連這種程度的試驗都經受不起,畢業以後,他會被社會吞噬得渣都不剩。
但她不喜歡看這種場麵。
至少別在她眼皮子底下進行。
秋瑜剛要出聲阻攔,陳側柏卻先她一步開口,聲音清冷,帶著一點讓人耳朵發麻的磁和啞:
“我要跟她測。”
他轉頭,視線的終點,是秋瑜。
鬧哄哄的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
緊接著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人都憤怒地嚷了起來:“你也配跟秋瑜測?”“你小子挺敢想的!”“秋瑜別理他……”
一個男生冷笑道:“你是不是以為秋瑜跟其他人的適配度都80以上,跟你的適配度也會很高?別做夢了,你這輩子都配不上秋瑜。”
陳側柏神情不變,冷聲說:
“我隻跟她測。”
氣氛緊繃僵持。
秋瑜想快點結束這種事情,走過去,露出采訪時的溫和微笑:“陳同學,我跟你測。”
見秋瑜這樣說,周圍人不再說話,隻是臉上仍掛著輕蔑的冷笑。
押著陳側柏的人哼笑一聲,鬆開手,一臉嫌棄地拍了拍手掌。
陳側柏直起身,理了理被扯皺的衣領,走向測試台。
盡管這隻是一個概念采訪,但由於大家的背景都相當優越,最終製造出來的測試機器,完全不亞於大公司的上市產品。
受試對象需要分別把手掌放進機器裏,人工智能會讀取他們的掌靜脈紋,然後通過臨時建立起來的數據庫,對他們的適配度進行精密計算。
因為他們拿到了生物科技的讚助,允許連接生物科技的數據庫,測試結果相對於同類型機器來說要精準許多。
如果能連上更多壟斷公司的數據庫,真正投入使用也不是不行。
陳側柏看也沒看秋瑜一眼,徑直將手掌放了進去。
秋瑜的動作比他慢一些。
下一刻,銀白色的機器彈射出無數由熒藍色直線組成的三維網絡,每一個網絡的連接點,都是一個匹配項目。
第一個匹配項目,是基因。
半空中,兩對由核苷酸聯結而成的長鏈經由內切酶定位切割,形成基因片段,再進行堿基序列分析匹配。
幾十秒鍾過後,匹配結果出來了。
——99.99。
有人不可置信道:“這怎麽可能?!”
dna序列有30億個組成單位,再加上生命體的複雜性,適配程度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達到99.99。
除非這是親子鑒定,而不是配偶適配度測試。
接下來,更加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除了基因的適配度是99.99以外,性向、人格、家境、愛好、價值觀……包括身體素質,適配度全是100。
最終,人工智能給出的適配度是100。
周圍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說不出話。
這個測試結果,超出了每個人的預料。
秋瑜移開手掌,抬起眼,望向陳側柏。
陳側柏也在審視她。
視線相觸,對視片刻。
沒有任何火花。
陳側柏要跟她測試適配度,隻是為了還擊而已。
他對她本人完全不感興趣。
秋瑜心裏莫名一陣不舒服。
她見過他全身心投入研究的模樣,身穿白大褂,目光清冷銳利,充滿了攻擊性和侵略性,如同隨時會發起進攻的捕食者。
現在,他看她的眼神,是那麽漠然冷淡,像是看見了她,又像是從她的身上輕輕一掠。
——哪怕他們的適配度達到了不可能達到的100,他也漠視她的存在。
他打心底蔑視她這樣的人。
陳側柏摘下眼鏡,拿出眼鏡布,緩慢擦拭推搡時的起霧,平聲問:“我可以走了麽。”
秋瑜跟他測試適配度,本意是想讓他快點離開,可她一看到他冷淡到極點的眼神,就完全無法按照本意來。
“等等。”她叫住他。
陳側柏轉頭,似乎有些疑惑。
秋瑜上前一步。
陳側柏仍在擦拭鏡片。
失去眼鏡的遮擋,他的目光顯得更加清銳,卻籠罩著一層失焦的朦朧之感,似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聚焦在她的身上。
這種漠然的眼神,讓秋瑜有些失控。
她忍不住朝他露出一個明媚而挑釁的微笑,然後,踮起腳,插進他的頭發,重重扣住他的後腦勺。
在一片驚呼聲中,她貼上了他的唇。
近距離觀察,他的目光更加冷漠銳利,有一種冷血動物的冰冷感和陌生感,讓人感到一種無法解釋的不安。
不知為什麽,在他這樣漠然的注視下,她的耳根卻微微發麻,電流竄過似的刺麻。
陳側柏眉頭輕皺,似乎想後退。
秋瑜手上用力,同時舌尖帶著一股蠻力頂開他的唇齒,與他的舌輕輕絞合了一下。
整個過程,不到五秒鍾。
秋瑜倏地鬆開扣住他後腦勺的手,後退一步,一臉甜美無辜:“不好意思,隻是想試試跟適配度100的人接吻是什麽感覺。”
陳側柏瞥她一眼,沒有說話。
十多秒鍾後,他收起眼鏡布,戴上細框眼鏡,喉結輕微起伏了一下,才說:“不過如此的感覺。”
氣氛凝重,暗流湧動。
作為公司高管的子女,周圍人多多少少都受過格鬥訓練,已經有人想衝上去把陳側柏揍一頓,為秋瑜出頭。
秋瑜說:“確實不怎麽樣。讓他走吧,這事我也不占理,畢竟是我先親的他。”
陳側柏直接轉身就走。
秋瑜一邊安撫憤怒的同學,一邊不經意般看了陳側柏一眼。
他沒有回頭,身影看上去冷峻而孤孑。
似乎發自內心認為,那個吻索然無味,不過如此。
後來,她和陳側柏再無交集。
直到他成為生物科技聲名最盛的研究員,帶領團隊,成功研發出了針對芯片神經退行性疾病的阻斷藥。這種藥,完美解決了生化芯片使用過度的神經問題。
一時間,陳側柏成為生物科技內部地位最高的研究員,也是晉升速度最快的公司員工之一。
秋瑜的父母千方百計安排了她和陳側柏見麵,希望她能跟這位頂級科學家搞好關係,最好能直接結婚。
秋瑜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隻要陳側柏沒有失憶,就不可能跟她結婚。
大學時期,那些追求者當著她的麵都敢羞辱陳側柏,私底下會怎樣排擠他,更不用說了。
秋瑜原以為陳側柏看見她,會立即轉身離開,沒想到他神色從容平靜,在她的麵前坐了下來:“秋小姐。”
秋瑜點頭:“陳先生……好久不見。”
陳側柏卻不願跟她寒暄:“你父母希望我能跟你結婚。”
秋瑜不由有些臉熱,她爸媽居然直接跟陳側柏說了這事……這下尷尬了。她該早點把學校裏那點破事告訴爸媽的。
誰知,陳側柏下一句是:“你願意麽。”
秋瑜猛地抬頭:“啊?”
陳側柏平聲說:“我記得我和秋小姐的適配度是100。雖然那隻是一個學生作品,連接的卻是生物科技的數據庫。我認為它的分析結果準確有效,秋小姐覺得呢。”
由於芯片的實時翻譯功能,很多人都不再認真學習新語言,甚至懶得矯正自己的口音,已經很少有人能說出一口字正腔圓的中文。
陳側柏的咬字卻清晰、標準,聲音低沉磁性,重音穩重得當,沒有任何怪異的口音,令人好感倍增。
但也是絕對冷靜的口吻,沒有半分情迷意亂。
一如當年,他與她視線相交。
他以一種討論實驗結果的理性態度,跟她談論婚姻。
秋瑜蹙了一下眉,很快鬆開了,答道:
“當然願意。不過,事先聲明,婚姻在我這裏,更像是一場合作,而非愛情的結晶——這個世界上,相愛的夫妻有很多,但能合作共贏的夥伴卻很少。在我看來,婚姻裏合作的意義大於相愛的意義。這是我的價值觀,不知道陳先生能否接受?”
陳側柏頓了一下,突然輕笑:“這也是我對婚姻的看法。”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麵前露出微笑。
陳側柏的長相其實是充滿攻擊性的——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下顎線淩厲分明,按照現在流行的概念來說,這是一副進化得十分優越的相貌。
可是,這樣充滿侵略性的長相,對她微笑起來時,卻不帶任何進攻的意味。
她不是他的獵物。
他對她沒有狩獵欲,也沒有征服欲。
秋瑜心裏再度升起那種不適的感覺。
不過,她的情緒調整得很快,立刻把這種感覺壓了下去。
婚姻是一場合作,合作夥伴對她不感興趣才是最優的結果,這樣她就能全身心投入工作了。
這個世界上,感情是最廉價的。
想要活得更好,唯有工作,不停地工作。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結婚以後,她跟陳側柏的適配度的確極高。
三年的時間,他們從來沒有吵過架,也沒有意見相左的時候。
下班回家後,她在書房寫稿子,準備明天的采訪;他則半倚在沙發上,眼中銀光閃爍,隔空指導其他研究員的實驗。
在某些方麵,他們的適配度更高。
他神色淡淡,看似沒什麽起伏,卻會在她刻意挑撥下,猛地發力,近乎粗蠻。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他的體溫一直不高,冷冰冰、涼浸浸的,倒是怪合她癖好的。
轉眼間三年過去,秋瑜不再對陳側柏過於冷漠的態度耿耿於懷。
他們之間挺合拍的,摻雜了黏乎乎的情愛,反倒會破壞這種默契。
相較於陳側柏是否對她感興趣,秋瑜更頭疼她黃了的采訪,以及那種總被人窺視的感覺。
到底是她的錯覺,還是真的有人在暗中窺視她?
就在這時,秋瑜收到一條消息:
【小秋,晚上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