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冷漠、禁欲、不可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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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瑜從小到大的同學, 也是她現在的同事。
他是嶼城本地新聞台的男主播,因為長相英俊,氣質溫和, 家境優越,頗受觀眾的歡迎和追捧。
秋瑜和他一起長大, 還未生出性別意識時,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所以哪怕結了婚,也沒有斷掉往來。
而且, 她很不喜歡,談戀愛或結婚, 就要跟別的異性朋友斷絕關係的觀念。
如果陳側柏有類似的異性朋友,她也不會要求他跟對方斷絕關係。
秋瑜問心無愧,於是一直跟裴析正常聯係。
秋瑜想了想,答應了下來。反正她現在項目停了,回家也無事可做。
秋瑜回到車裏, 打開導航, 係上安全帶, 朝裴析發來的地址駛去。
那是一幢爛尾樓, 金屬腳手架還未撤走, 就有人搬了進去。
霓虹燈牌、牛皮癬廣告、簡陋的瓦楞板防風窗……地上汙水橫流, 泛著濃綠色的泡沫。
一個黑診所的醫生正在露天洗手池清洗器械,水池裏滿是凝固的血漬,已經無法用冷水衝走。
她接受的是傳統的精英教育, 曾非常理所當然地認為,那些是被社會淘汰的人。
但是, 跟陳側柏結婚以後,她慢慢意識到,可能不隻是被淘汰那麽簡單。
畢竟,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核心概念是,優勝劣汰,適者生存。
貧民窟那麽多人,不該隻有陳側柏一個人從中勝出。
可事實上,秋瑜所處的階級,隻有陳側柏一個人出身貧寒。
秋瑜按了按眉心,不知道當年那個家境適配度100是怎麽計算出來的。
——僅憑巨大的階級差異,她和陳側柏就永不可能“適配”。
秋瑜呼出一口氣,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拋到腦後,抵達裴析所說的餐廳,找了個位置停車。
下車的時候,她後背突然一麻——就像有一股細微的電流倏地竄過全身神經。
周圍人來去匆匆,沒人注意到她的異樣,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她的瞳孔擴大到極致,呼吸急促,眼睫毛輕輕顫抖。
她像被頂級捕食者盯上的獵物一樣,戰栗不止,動彈不得。
——下車的一瞬間,她與那道窺視的目光對視了一霎。
她雖然不知道對方在哪裏,也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就是有一種莫名的直覺——“他”在看她,“他”想要捕獵她。
“他”知道,這種窺探且充滿攻擊性的目光,已經引起了她的懷疑和恐慌。
然而,“他”的視線卻沒有偏離一寸,緩緩滑過她的麵龐和喉嚨,像是在品嚐她的驚慌失措。
兩秒鍾後,窺視感消失。
一切恢複正常。
秋瑜起伏不定的呼吸卻沒有平定下去。
她擦掉冷汗,吞咽了幾口唾沫,打開芯片的攝像功能,試圖找出周圍的隱形攝像頭。
她檢查了車胎,後視鏡,車門把手,座位縫隙,儀表盤,方向盤……甚至查看了路邊的消防栓和草叢,但連隱形攝像頭的影子都沒找到。
要麽是那種自動銷毀的攝像裝置,要麽是頭頂一掠而過的無人機。
現代科技爆炸式發展下,想要遠程窺視一個人,並不困難。
她不能自己嚇自己。
秋瑜關掉芯片的攝像功能,手指仍在發抖。
她撐著額頭,深呼吸好幾下,總算冷靜下來,打開後備箱,拿出一把手槍,正要上膛,一個含笑的聲音響了起來:
“跟我見麵,也要帶槍?”
秋瑜手一抖,差點一槍崩了說話的人。
回頭一看,果然是裴析。
他一身黑色西裝,外套脫下來,挽在手臂上,露出一件白色襯衫,領口隨意地解開了兩顆扣子,正微笑著望著她。
秋瑜覺得自己這慌張的模樣有些可笑,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調查連環殺人案的後遺症吧。總覺得帶槍安心點。”
裴析穿上西裝外套,走到她的身邊,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另一手漫不經心地撥了一下她後頸汗津津的發絲:
“出這麽多汗,車上空調壞了?”
裴析這人其實並不輕浮,是一個溫和有禮、進退有度的人,但可能是他們一起長大的緣故,他對所有人都極有分寸感,唯獨對她沒什麽分寸。
他經常這樣幫她撩頭發,給她係安全帶,甚至直接用手背試探她額頭的溫度。
有時候采訪出意外,她的外套被打濕或弄髒,他也會脫下西裝外套,反手披在她的肩上。
嶼城是一個東方文化相對比較濃厚的城市,對於兩性關係,不像其他地區那麽開放,裴析對她的態度引發了不少竊竊私語。
秋瑜一開始也有點尷尬,直到有一天,裴析去她家做客。
她拿著一塊解凍好的有機牛排,走進廚房,興致勃勃地打算露一手,卻被裴析趕出了廚房。
裴析挽起襯衫的袖子,對陳側柏笑著說道:
“你應該還沒吃過小秋做過的飯吧?給你一個忠告,千萬別吃。如果沒人照顧她,她這輩子隻能用合成料理包對付過去。再上等的有機食材到她手上,都隻能進垃圾桶。”
秋瑜發誓,那是她這輩子經曆的最尷尬的時刻,沒有之一。
即使她和陳側柏再怎麽表麵夫妻,裴析的行為也越界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是夫妻呢。
那一刹那,秋瑜的心髒停跳一拍,頭皮微微發麻,生怕陳側柏跟裴析吵起來。
事實上,她自作多情了。
陳側柏對裴析的話語毫無反應。
他清峻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眼珠緩慢轉動,偶爾閃過一道無機質的銀光,明顯正在瀏覽什麽。
幾秒鍾後,他才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了裴析的話。
秋瑜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感到一陣不舒服。
陳側柏作為她的丈夫,絲毫不在意其他男性的越界行為,說明他對她沒有任何感情。
也是,他一直這樣冷漠、禁欲、不可接近。
即使在家裏,他的衣服也從未淩亂過,襯衫的扣子總是係到最上方,挽到手肘的袖子總是對稱、對齊。
秋瑜從來沒有見過,他扯開襯衫領口那兩顆扣子。
他時刻維持著衣冠整齊的模樣,與其說是禁欲,不如說是不願在她的麵前暴露出隨性的一麵。
他對她築起冷硬的堡壘,禁止她進入他的世界。
吃完飯,秋瑜披上外套,送裴析出門。
回到家後,她衝了個澡,正要睡覺,卻被陳側柏一把攥住手腕。
她心一跳,生出一種複雜又矛盾的感覺。
既希望他審問她和裴析的關係,又希望他維持現狀,一個字都不要問。
秋瑜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樣的眼神。
反正,陳側柏與她目光交匯後,一字未說。
也有可能是,他原本就不想問。
他一手撮住她的下頜,另一手扣住她半濕的頭發,俯身吻了上去。
她至今還記得,那天他的呼吸,冷得嚇人。
自從2050年起,社會上各種古怪的基因病就層出不窮,陳側柏可能是遺傳了某種罕見的基因病,才會在情緒激動時,體溫不升反降。
秋瑜之所以對那天記憶深刻,除了對自己的自作多情尷尬不已外,也有陳側柏冷到極點的體溫的原因。
她屬於體溫偏高的那類人。
於是,一冷一熱之下,她直接被逼出了淚光。
他的眼神是冷的,呼吸是冷的,重重吮吸她的唇時,交換過來的唾液也是冷的。
仿佛一條森寒凶狠的蛇在她的身上絞緊,她感到令人心悸的冷意,甚至覺得自己的生命力在被吞食,被汲取。
不過,令她頗感快慰的是,她終於在他的眼裏看到了一絲清晰可辨的狩獵欲。
也是第一次,她看見他那麽激動,額上、脖頸、小臂都暴起青筋。
原以為他們的關係會在那天以後,邁入一個全新的階段,沒想到第二天,他就離開了嶼城,前去加州出差。
要不是兩天沒看到他,她甚至不知道他有出差的計劃。
他那天那麽激動,並不是因為嫉妒,也不是因為突然對她生出了狩獵欲,僅僅是因為離開嶼城之前,想要釋放一下壓力而已。
就像他們重逢時說的那樣,婚姻裏合作的意義大於相愛的意義。
夫妻生活也是一種合作。
沒人會對合作夥伴的異性朋友吃醋。
她的尷尬、不安、不舒服、莫名的矛盾與期待……全是在自作多情。
那天以後,秋瑜不再對裴析的親近感到赧然。
反正她和裴析隻是朋友關係,別人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秋瑜把槍插到腰上,關上後備箱:“這天氣不出汗才怪了,晚上也有三十多度,也就是你……”
話未說完,她的動作僵住。
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再度襲來。
這一回,窺視者的視線變得冰冷、不悅、狂躁。
“他”直直地盯著裴析搭在她肩上的手,像是要將那隻手臂撕扯下來。
更可怕的是,她好像能感到窺視者目光的重量。
當“他”狂躁不悅的情緒加重時,目光也在變重,冷冰冰地壓迫在她的肩頸上。
她肩頸那一小片皮膚,都被“他”的目光壓得發麻發僵了。
就像被死人的手掌捏了一下後頸,她整個人寒毛倒豎,體溫迅速流失。
酷熱難耐的盛夏傍晚,她居然硬生生出了一身黏膩的冷汗。
按照前幾次的經驗,這種被窺視感,很快就會消失。
可直到她和裴析走進餐廳,窺視者都始終牢牢地盯著她。
秋瑜肩頸那一小片肌膚,已經徹底麻痹了。
她伸手碰一下,都有一種被針紮似的刺疼感。
不是她的錯覺?
窺視者的目光真的有重量?
什麽亂七八糟的。
秋瑜撐著額頭,驚疑不定地想,究竟是她撞鬼了,還是跟誰的目光發生了量子糾纏?
這時,裴析叫來侍應生,含笑說:“可以把這裏的溫度調高一些麽,我朋友好像有點冷。”
“好的,先生。”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裴析為她叫來侍應生的一瞬間,窺視者的目光變得更加沉冷,帶上了一絲意味不明的譏諷與不屑。
秋瑜很難形容這種感覺。
她總覺得,窺視者在譏諷她偷情。
可她偷哪門子情了?
再說,她就算偷情了,跟你這個偷窺的有什麽關係?
秋瑜難得有些焦躁,想罵人。
“小秋?小秋?”
秋瑜勉強應了一聲:“在。”
“老是魂不守舍的,還在想你的采訪?”裴析溫聲說,“別想了。既然公司叫停了這個項目,就說明已經轉到另一個級別去了。永遠不要質疑公司的決定,你知道質疑的後果。”
秋瑜快瘋了。
裴析話音落下以後,她居然聽見了一聲冷漠而輕蔑的笑。
這一聲冷笑,似乎貼著她的耳朵發出,如電流般直擊她腦頂。
最要命的是,她甚至感到了窺視者冷笑時的氣息,濕冷而短促,拂過她的耳垂,令她一陣戰栗。
如果說,被偷窺、感到窺視者目光的重量,還能勉強用科學理論來解釋。
這下,就真的是撞鬼了。
秋瑜攥緊拳頭,強忍住全身發冷的悚栗感,說:“……我知道。”
裴析突然不作聲了。
他微微低頭,專注地看著她。
窺視者也看她,一動不動。
一道是麵對麵的目光。
另一道目光則完全未知。
不知方位,不知距離,不知身份,充滿了令人畏懼的非人感。
秋瑜被看得頭皮發緊。
與此同時,裴析緩緩出聲問道:“……小秋,你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陳側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