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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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峪一把火,把哈斯大王和他的“木托帝國榮光”燒成了灰燼,也把溫妮女王的王座燒得滾燙、穩當。
聖泉城裏那股子提心吊膽的味兒,總算被衝天的酒氣和肉香給蓋了下去。
王宮裏頭,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比過年還熱鬧。這慶功宴,是溫妮執意要辦的,說是要犒勞三軍,尤其是好好謝謝我這個“頭號功臣兼義兄”。
我穿著那身漿洗得筆挺、卻依舊覺得渾身不得勁的新袍子,坐在溫妮左手邊最尊貴的位置上。底下,蘇和、高懷德、牛大寶、朱三炮,還有阿卡拉一眾有頭有臉的官員將領,個個臉上泛著油光,舉著酒杯,說著奉承話,眼神裏卻各懷心思。
牛大寶那憨貨早就喝高了,抱著個酒壇子,跟朱三炮勾肩搭背,吹噓著他那對金鐧在野狼峪砸碎了多少顆腦袋,唾沫星子噴了朱三炮一臉。
朱三炮也不惱,嘿嘿傻笑著,偶爾補充兩句他的“火龍出水”如何把敵人炸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高懷德依舊是那副冷麵煞神的模樣,獨自坐在角落,慢條斯理地品著酒,眼神卻像鷹一樣掃視著全場,仿佛隨時準備拔劍砍翻哪個不開眼的刺客。
蘇和則忙著周旋於各位老臣之間,臉上帶著笑,舉止得體,但我知道,他心裏那根弦一直繃著。清理穆勒餘黨、整頓新軍、安撫北部部族……一堆爛攤子等著他收拾。
“小無賴,”溫妮側過頭,聲音帶著一絲酒後的慵懶和甜膩,那雙湛藍的眸子在燈火映照下,波光流轉,“這次,真的多虧你了。我敬你一杯。”
她舉起手中精致的銀杯,裏麵是琥珀色的葡萄美酒。
我哈哈一笑,抓起麵前那個海碗,裏麵是綠珠偷偷給我換上的、烈得能點著的草原燒刀子:“自家人,說這些客套話幹啥!幹了!”
我仰頭,“咕咚咕咚”幾口就把碗裏的烈酒灌了下去,一股火線從喉嚨直燒到胃裏,痛快!
溫妮看著我的豪飲,掩唇輕笑,也優雅地將杯中酒飲盡,白皙的臉頰上頓時飛起兩朵紅雲,更添幾分嬌豔。
“劉將軍真乃豪傑!”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老臣顫巍巍地舉杯附和,“有將軍在,我阿卡拉何愁不興!”
“是啊是啊,將軍用兵如神,實乃我阿卡拉之幸!”
底下頓時響起一片附和之聲,馬屁拍得震天響。
我咧咧嘴,心裏跟明鏡似的:這幫老家夥,前幾天還戰戰兢兢生怕被穆勒牽連,現在看局勢穩了,又跑來歌功頌德。
老子不吃這套!但麵上還得過得去,畢竟要給溫妮撐場麵。
“諸位大人過獎了。”我放下海碗,聲音洪亮,“打仗嘛,靠的是將士用命,女王陛下洪福齊天!
我劉盛不過是個粗人,耍耍刀把子還行。這治理國家,安定民生,還得靠諸位大人盡心竭力,輔佐女王陛下!”
我這番話,既抬了溫妮,也點了那些文官,算是給足了麵子。
果然,幾個老臣臉上露出受用的神色,連連稱是。
溫妮扭頭凝視著我,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和……依賴?她輕輕開口,聲音傳遍大殿:“劉將軍所言極是。今日之功,屬於每一位為阿卡拉流血的勇士。
本王宣布,所有參戰將士,賞銀加倍!陣亡者,撫恤三倍,其家眷由王庭供養!”
“女王陛下聖明!”殿內響起一片歡呼,尤其是那些武將,更是激動得臉色通紅。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越發酣暢。樂師奏起了歡快的草原樂曲,一群身著彩裙的宮女翩躚起舞,腰肢柔軟,眼波嫵媚。
牛大寶看得眼睛發直,哈喇子都快流到酒碗裏了。朱三炮則偷偷摸摸地從懷裏掏出個小本子,對著舞女寫寫畫畫,估計又在琢磨他那些奇奇怪怪的“發明”。
我正看得有趣,感覺袖子被人輕輕拉了一下。扭頭一看,是綠珠。她不知何時溜到了我身後,小臉微紅,低聲道:“少喝點,傷才剛好。”
我心中一暖,反手在桌子底下握住她微涼的小手,捏了捏,低聲道:“放心,老子心裏有數。這酒淡出個鳥來,還沒你熬的羊骨湯有勁道。”
綠珠嗔怪地瞪了我一眼,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就在這時,我眼角餘光瞥見,坐在溫妮另一側下首的,那個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獨臂刀客薩日愣,正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我和綠珠交握的手。
那眼神裏,有警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還有某種根深蒂固的固執。
這小子,看來對老子還是不太放心啊。我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反而把綠珠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溫妮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們這邊的小動作,她端起酒杯,掩飾性地抿了一口,目光掠過我和綠珠,很快又轉向殿中的歌舞,隻是那笑容,似乎淡了幾分。
宴席進行到後半段,溫妮以有些疲倦為由,先行離席了。她一走,殿內的氣氛更加放鬆,不少官員開始互相敬酒,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我懶得應付這些,跟蘇和打了個招呼,便拉著綠珠溜出了喧鬧的大殿。
夜風一吹,帶著草原特有的清冷草香,頓時讓人精神一振。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像個銀盤似的掛在墨藍的天幕上,清輝灑落,將王宮的影子拉得老長。
“總算是清淨了。”我長長舒了口氣,鬆開綠珠的手,伸了個懶腰,“他娘的,比打一仗還累!”
綠珠跟在我身邊,輕聲道:“你是今天的主角嘛,自然應酬多。”
“主角?”我嗤笑一聲,“老子就是個唱黑臉的。紅臉還得你們女王陛下自己來唱。”
我們並肩走在寂靜的回廊下,月光將我們的影子交織在一起。
“綠珠,”我忽然想起件事,“等這邊商路穩定了,局勢再安穩點,咱倆就成親。
老子要辦得風風光光的,讓全草原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劉盛的女人!”
綠珠停下腳步,抬頭看著我,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含了兩汪清泉。
她輕輕“嗯”了一聲,聲音細弱蚊蚋,卻帶著無比的堅定:“我都聽你的。”
我心頭一熱,正想低頭幹點啥,忽然聽到一陣極輕微的、衣袂破風的聲音從頭頂掠過!
“誰?!”我猛地將綠珠拉到身後,豁然抬頭,寒冰寶刀已然出鞘半尺,幽藍的刀光在月色下泛起冷冽的殺意。
回廊頂上,一個黑色的身影如同大鳥般落下,悄無聲息地站在我們麵前幾丈遠的地方。正是那個獨臂刀客,薩日愣!
他依舊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獨臂空懸,僅存的手按在腰間的彎刀刀柄上,眼神如同冰碴子一樣刮過我。
“劉將軍,好警覺。”他的聲音沙啞,像是砂紙摩擦。
“薩日愣?”我眯起眼睛,體內內力緩緩流轉,“大晚上的不睡覺,跑房頂上喝風?還是想試試老子的刀夠不夠快?”
綠珠略顯緊張地抓住我的胳膊,用阿卡拉語對薩日愣說道:“薩日愣,你不留在女王陛下身邊保護她。跟著我們是什麽意思?
看來以前是我罵你太少了!”
薩日愣沒有看綠珠,目光始終鎖定在我身上:“保護女王陛下,是我的職責。
任何接近陛下,可能對陛下造成威脅的人,我都需要……了解清楚。”
我笑了,是氣笑的:“哦?這麽說,你是覺得老子對你們女王陛下有威脅?”
“你很強。”薩日愣直言不諱,“你的風雷軍也很強。強大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種不確定的威脅。
陛下心地善良,容易輕信於人。但我必須確保,她的信任不會被辜負。”
我收起笑容,手腕一抖,寒冰寶刀徹底出鞘,冰冷的刀鋒指向薩日愣:“老子做事,向來問心無愧!
溫妮是我義妹,我劉盛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背信棄義之徒!
你想替她把關?可以!拿出你的本事來!贏了我手中這口刀,老子立馬收拾鋪蓋卷滾蛋!要是贏不了……”
我眼中寒光爆射:“就給老子收起你那套疑神疑鬼的把戲!老老實實當你的護衛!”
薩日愣的獨臂微微一動,按在刀柄上的手指收緊,周身散發出一股如同孤狼般的危險氣息。他上一次稀裏糊塗敗在我的手下,心裏一直不服。
大戰,一觸即發!
“夠了!”
一聲清脆又帶著威嚴的喝斥從回廊另一端傳來。
我們同時轉頭,隻見溫妮去而複返,正站在月光下,臉色慍怒地看著我們。她顯然聽到了我們的對話。
“薩日愣!退下!”溫妮聲音冰冷,“劉將軍是我的兄長,是阿卡拉最大的恩人!誰允許你如此無禮!”
薩日愣身體一僵,看著溫妮,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低下頭,單膝跪地:“臣……遵命。”說完,他站起身,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依舊複雜,但其中的敵意似乎收斂了一些。
隨即,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陰影裏。
“小無賴,你沒事吧?”溫妮快步走過來,擔憂地看著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刀。
“我能有啥事?”我滿不在乎地歸刀入鞘,“你這護衛,忠心是忠心,就是腦子有點軸。不過……算是個好手。”
溫妮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顯得有些疲憊:“薩日愣他……經曆過很多事,所以性格有些……孤僻疑重。但他絕對忠誠,請你別往心裏去。”
“放心,老子肚量大得很。”我一邊說著,一邊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隻要他不主動來找茬,我也懶得理他。”
溫妮點點頭,目光又落到我和綠珠緊緊相握的手上,眼神微微一黯,但很快又恢複正常:“夜深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不少政務要處理。”
說完,她轉身,帶著一絲落寞,緩緩走向自己的寢宮。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咂了咂嘴。
這女王,當得是真不輕鬆。內有權臣觀望,外有強敵環伺,身邊還有個過度保護的偏執護衛……難怪她總是顯得心事重重。
“走吧,丫頭。”我拉起綠珠的手,“回去睡覺。明天的事兒,明天再說!”
回到偏殿,我卻沒什麽睡意。薩日愣的出現,像一根刺,雖然不痛,卻提醒著我,這王宮看似平靜,底下依舊暗流湧動。溫妮對我的依賴,那些老臣的奉承,乃至北部部族暫時的屈服,都建立在武力和利益的平衡之上。
一旦我或者風雷軍顯出疲態,或者有更大的利益誘惑,這些看似牢固的關係,可能瞬間土崩瓦解。
還有那個密陀羅……這孫子頂著個地中海腦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聯絡沙漠部落,是想玩一把大的啊。
以及,最讓我心裏惦記的——大順。
崔二狗那小子,帶著商隊走了也有些日子了,一點消息都沒有。秦大哥,豆芽兒他們進展如何了?我紅巾義軍是否已經逼近大順都城?義父的仇,老子可一天都沒忘!
這草原,終究不是老子的根。
可是……看著身邊已然熟睡,嘴角還帶著一絲甜甜笑意的綠珠,我心裏又泛起一絲柔軟。
這丫頭,已經習慣把這裏當成家了吧。
還有溫妮……那個看似堅強,實則內心柔弱的丫頭,把她一個人丟在這狼窩裏撒手不管,老子還真有點……不放心。
他娘的!不想了!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老子連閻王爺的帳都敢賴,還怕這些?
睡覺!
窗外,月色正好。草原的夜,深沉而漫長。
而我知道,黎明到來之前,總有最暗的時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