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對章文燕、章文宣姐弟的嗬斥怒罵毫無反應，對方子峰的聲音卻極為敏感，猶如晴天霹靂般，立刻停下所有行動看向他。
    陳海直愣愣說：“老爺，您怎麽親自找家來了，廠裏出事啦？”
    話未說完，他就被自己之前扔在那裏的酒瓶子絆了一下，立刻摔倒。
    保忠叔等仆人看到方子峰，不等章文燕說話就忙著收拾被陳海弄亂的殘局。
    醉鬼陳海被兩個仆人抬回跨院。
    傷痕累累的陳母被陳小雪、陳小冰扶著也跟回去。
    陳雪冰用自己的手絹把章文宣受傷的手裹好。
    隻要回到方家，回到自己的家，尊嚴對她來說完全是望塵莫及的奢侈品，從她記事起就沒在這兩個地方存在過。
    她現在特別慶幸袁孝華剛剛出門了——她的少爺實在是不用再一次親眼目睹她家人的醜態，亦不用再多見證一次她本人的狼狽。
    至於其他人，隨便吧。
    不是不在乎，是在乎不過來，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陳雪冰：“章少爺，我替我爹跟你說聲對不起！”
    章文宣看著陳雪冰低垂著的麵孔，心中猶然湧現出一片愛憐。
    “沒關係，我沒事！……其實，你爹撒酒瘋我以前也見過……你不用不好意思……那個，我現在，跟孝華、玉紅他們的想法一樣，你爹是你爹，你是你！”
    “謝謝！”
    陳雪冰自覺狼狽萬分，始終無法抬頭看章文宣。
    章文宣見此，心裏更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章文燕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已經明白了一切，卻轉而露出溫柔的笑臉陪著方子峰走向主宅。
    “老爺，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快洗個澡換衣服吧！”她又招呼章文宣說：“文宣你也別磨蹭，快進來準備準備，今兒你跟我們一樣都是主人，不能在客人麵前失了禮數！”
    方子峰問：“玉紅和孝華呢？”
    章文燕：“晚上用的海鮮送少了，孝華去處理，玉紅也跟了去，放心吧，他們這就回誤不了事！”
    方子峰停住腳步回頭招呼陳雪冰。
    “雪冰，你也來一下！”
    .
    主宅書房。
    在章文燕、章文宣姐弟的注視下，方子峰把一個盒子遞給陳雪冰。
    方子峰溫和的說：“雖然晚了些，但這是我送你的禮物，祝賀你成為教會女校的第一位華人老師，非常了不起，我很為你驕傲！”
    陳雪冰意外而感動，打開盒子，看到一隻鋼筆，愣住。
    章文燕驚訝：“這可是你去英國留學時用的，平常跟寶貝似的，連玉紅要你都不給！”要從陳雪冰手裏拿回盒子。
    方子峰攔住，笑著說：“玉紅要是像雪冰一樣好學我早就給她了！”又對陳雪冰說：“筆舊了點，可好使得很，別嫌棄！”
    陳雪冰局促，不知道該說什麽。
    章文宣插話：“快拿著吧，這是姐夫認可你的證據！”
    章文燕至此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作罷：“好好幹，別辜負老爺一番心意！”
    陳雪冰忙拿著鋼筆行禮：“謝謝老爺，謝謝太太，謝謝章少爺！”
    .
    入夜，庭院內外燈光耀眼，色彩繽紛。
    樂隊演奏著歡快的樂曲。
    中餐、西餐的廚師們現場製作著各式美食。
    自助餐式的長桌上擺滿了酒水、點心、水果。
    主席台上掛滿了“壽昆製罐廠全體同心共創輝煌”、“慶賀壽昆製罐廠十七周年慶典”等等條幅，花籃、賀禮堆的像小山一樣。
    方子峰、章文燕、袁孝華、方玉紅、章文宣、章湘元夫婦都是盛裝，站在大門口迎接著到會的每一位來賓。
    管家保忠叔高聲通報著來賓的姓名、身份。
    “恒與紡織廠鐵老板到”
    “丹陽電廠萬老板到”
    ……
    方子峰與來賓們握手寒暄，不時的看向門口，充滿期待。
    章文燕看在眼中很不舒服。
    “英國領事喬治先生到”
    ……
    方子峰忙收回目光與剛進來的英國領事夫妻打招呼，親自領他們去座位前。
    章文燕趁機跟父親章湘元低聲抱怨。
    章文燕：“父親，待會兒他小叔來了，您看著點兒，這種日子可千萬別弄出什麽事來！”
    章湘元：“嘿嘿，從小到大，他是咱們看得住的主兒嗎？”
    章文燕氣餒的說：“所以自打知道他回來的那一刻起我這心就慌得不得了！”
    章湘元哼了聲，也說：“有本事他就鬧一輩子，千萬別臨時變卦，突然轉了性子，那才是最讓咱們頭疼的事！”
    章文燕又煩躁起來，說：“父親，咱們幹脆跟子峰挑明……”
    這時又傳來保忠叔的聲音：
    “興中公司柴田會長到”
    章湘元忙製止章文燕說下去，然後堆起笑臉迎向剛剛進門的柴田信一。
    章湘元熱情招呼：“呦，柴田會長，真沒想到，你能親自過來！”
    柴田信一難得熱情的回應：“製罐廠的大事就是我的大事，再有事也得抽空過來，您說是不是？章襄理。”
    兩個人言笑著，章湘元親自引領柴田信一去宴會場。
    柴田信一隨意拿眼一掃，會場一切盡收眼底，沒有見到方子傑。
    .
    主宅前，換了衣服的陳雪冰走出來，站在那裏看著近在咫尺的燈火輝煌，各界來賓，既激動又緊張。
    當她的目光找到大門口的袁孝華時才漸漸穩定下來，拉了拉肩上的披風遮住被陳海打出來的淤青，鼓足勇氣，準備邁步走進人群，但是她隻邁出兩步就停了下來。
    “我不能這樣直接過去找他，那樣所有人都會奇怪！……可我也不能傻站在這兒，一定要在老爺宣布訂婚前，找機會跟他單獨見麵！”
    她這麽想著就沉穩了許多，緩步走進人群，拿了杯飲料，邊喝邊努力放鬆。
    周圍大多數人都忙於自己的應酬，隻有少不部分人注意到她。
    其中不管是看見之前一幕的客人還是以往熟悉的仆人，對她或鄙視或嘲笑或嫉妒或羨慕，她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至少表麵上如此。
    大門口，溫潤如玉的袁孝華和方玉紅神態親昵，偶爾淺笑低語甚是甜蜜。
    本節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