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花崗彌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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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眾人按計劃在大軍到達前一步到達了花崗村,分別去往了交頭的地點。
    之前他們已在此探查過,對花崗村周遭的情況了如指掌,行動間便悄無聲息地除掉了潛伏四處的魔兵暗哨。
    各個弟子接連在指定點位注入靈力,運轉起了鎖靈陣法。一道道無形的禁製從四周升起,將花崗村籠罩於內,隔絕了花崗村與外界的聯係。
    長淩與文若同行,在約定的地點,與前來探查的斥候碰了麵。
    文若與他簡要交代了當前的情形,斥候快馬回稟,不久便見遠處一支高舉車騎將軍帥旗的軍隊,在黑夜中徐徐挺進。身披玄甲的騎兵在最前方開路,騎兵後麵是一條烏泱泱的長龍,摸黑看不清有多少人影。
    臨近花崗村,軍隊齊齊熄滅了所有火把,騎兵披堅執銳,列陣駐守住了入村的道路。
    最中間的將軍身著玄甲紅袍,腰係獅盔獸帶,不緊不慢地排兵布陣。其後的士卒在他的指揮下,稀稀疏疏地隱入了兩側的山林中,片刻之後,四路大軍順利接洽,將花崗村圍得水泄不通。
    一番部署之後,將軍翻身下馬,朝文若有力地抱了一拳:“道長,大軍已部署完畢。”
    將軍粗狂的麵頰蓄滿了胡須,常年浸淫戰場的眸子嗜血狠辣,更襯得他煞氣十足。
    這是一種與修仙之人全然不同的氣場,他的眼神掃過,竟讓長淩為之一怔。
    將軍隻是與文若打了聲招呼,並未怎麽留意他們。他從長淩身側穿過,居高臨下地俯看花崗村。在夜色的籠罩下,如同怒目圓睜的野獸一般。而花崗村便是他的獵物,在獵物被他鎖定的那一刻,周遭煞氣縈繞,凜冽逼人。
    “將軍,時辰快到了。”少頃,身旁的副將提醒將軍道。
    將軍“嗯”了一聲,點了點頭,轉身看向一旁的傳令官:“傳令,火弩準備!”
    “且慢!”傳令官領命,正要轉身傳命,卻被一道身影阻了下來。
    長淩彎腰朝將軍抱了一禮:“將軍,火攻恐傷無辜百姓。”
    火弩齊射,烈火之下,整個花崗村都將付諸一炬。長淩不忍看村民枉送性命,一陣交涉,但未能得將軍應允。
    “我既領軍,便以士卒性命為重,豈是兒戲?”將軍被勸得煩了,語氣透著不耐,字咬得極重。
    長淩顫抖著嘴唇:“他們亦是大齊國民,國之士卒,怎能不顧黎民安危。”牽涉眾多性命,他是真的著急了。
    “這些人與魔族勾結,死不足惜。我奉王命出師,即便屠了這個村子,也是為國效力。”將軍目光陰鷙毒辣,手已悄然握上了腰間佩劍的劍柄,警告意味十足:“道長守好陣法便可,莫要插手我等人世之事。”
    “並非所有百姓都……”話未說完,空中炸開了幾束煙火,遠方稀稀疏疏的聲響,代表其他方位的戰鬥已正式打響。
    幾乎同時,各個方向升起了一道道火光,自山巔傾瀉而下。長淩麵色驟變,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一早便定下了火弩首攻的計策。
    見時辰已到,將軍也不再與長淩廢話,一把推開了長淩:“婦人之仁。”橫眉丟下幾個字,大步越過了長淩。
    看著帶火的箭矢在夜空中劃出一條條拋物線,長淩呆愣在原地,雙目茫然。
    恍惚間,聽到了將軍催促傳令官傳令的聲音,低沉的號角聲突兀響起,隨後周圍的聲音嘈雜了起來,腳步聲、引火聲、崩弦聲,聲聲入耳。再抬頭,整個花崗村已是一片火海,百姓的哀嚎聲響徹山穀,村民在烈火之中匍匐、掙紮,絕望葬生火海,灼熱的火焰竟令數裏開外的冰雪消融。
    也有一些村民僥幸逃出火海,然披堅執銳的騎兵早已駐守住了各處路口。周身鎧甲的兵士提著冰冷的刀槍,配合著後麵的弓弩手,將逃出的村民一一屠戮。
    此情此景,如人間煉獄一般,長淩雙目無措,險些栽倒在地,好在文若伸手扶住了他。
    “將軍,那都是平民百姓。”長淩眼眶泛紅,穩了穩身姿,抓著將軍的手臂:“他們手無寸鐵……”
    將軍不以為意,一隻手搭在佩劍上,居高臨下俯視長淩,言語滿是輕蔑:“升鬥賤民,死便死了,此時留他們賤命豈不養虎為患?”
    既然已開殺端,那他便要殺得徹徹底底。
    身為將軍,幹多了殺人屠城的事,小小的花崗村在他眼裏更是微不足道。
    “你……你……”長淩顫抖著唇瓣,口中喘著粗氣,拳頭被他攥得骨結發白,眸子中的殺意愈發濃鬱。終於在某一刻殺氣達到了頂峰,刹那間,長淩手捏劍訣,周身氣勢暴漲。
    正要出手,在靈力即將揮出的刹那間,抬起的手卻被另一張手止住了。
    “文若……”文若悵惘地看向文若,眉宇深深蹙起。
    “天道無為,萬物自化。齊國不願容他們,你我即便插手也是徒勞。”聲音清冷,黑夜中,看不清文若說這些話時的神色。
    長淩黯然抬手,指向花崗村:“我等下山,除魔衛蒼生。怎能假借天道之名,看無辜之人枉死?”長淩怔怔地看著文若,有種前所未有的疏離感。
    “這些兵甲若喪生於你我之手豈不無辜?況且殺戮已起,恩怨已成,即便將他們救下,你我走後他們又當如何?”文若看向長淩:“人心不止,侵欲無度。世間之紛爭起於心,盛於欲,不為你我左右。”
    於文若而言,下山多年,此番場景,對他並沒有太多觸動。長淩也非見不得血腥,實不忍黎民受難,可文若一番話讓他瞬間泄了氣,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知如何辯駁。
    世俗善惡,因果循環,並非雙目所及的那麽簡單,故雲天抱樸守拙,不涉世事。雖世人各有命途,可看著漫山遍野的兵士,總是說不上來的無力。
    “悟道修行者,重在手中執劍心中無劍,即便身拘汙跡,心上亦不染纖塵。”文若一字一句,似有感慨地自顧說道:“況雲天弟子赴死如歸為蒼生時,其狀遙勝於此。”
    “師兄天賦異稟,修為過人,心性怎卻如此稚拙。”文若拍了拍長淩肩膀,清冷的眸子異常平靜,麵容上睥睨天下的意氣如舊。
    與此同時,將軍冷冽威嚴的聲音再度響起,猶如一道催命符:“床弩準備!”
    隨著他一聲令下,數米長的箭矢呼嘯而出,冷冽的箭頭淬了符水,在烈火中閃著寒芒,密密麻麻,直直紮入花崗村腹地。
    魔族起初便缺乏戒備,在幾輪攻勢之下,更是被殺得措手不及。
    一個身影提劍劈砍著迎麵而來的箭矢,率領殘存的魔兵衝出了火海。她一席長發,妖媚般的紅色眸子,在人群中異樣顯眼,小小的身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正是幽若。
    見逼出了魔族之人,將軍麵露喜色,拔出了佩劍:“建功立業,就在此時!”聲音慷慨激昂。
    利劍出鞘,向前一指,將軍嘶吼地下了最後一道軍令:“騎兵衝鋒,步兵合圍,殺!”說罷,他一馬當先,策馬從山巔一躍而下,當有萬夫不當之勇。
    低沉的號角聲連綿不斷,戰鼓高擂。騎兵追隨將軍從正麵衝向了花崗村,他們揮舞著馬刀,吼聲如雷。與此同時,叢林中燃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兵士的喊殺聲不斷,從四周不斷壓上,將花崗村團團包圍。
    這是幽若第一次帶兵出魔界,突逢變故,臉上滿是慌亂。
    她急切地組織抵禦,陣型還未成型,便迎來了新一輪的箭雨,然後是騎兵的衝鋒,步兵的刀槍劍戟。魔兵雖體質異於常人,但在騎兵與步兵的配合之下,轉眼就死傷了大片。幾次突圍不成,她隻得率領殘餘的魔兵逃回了花崗村。
    花崗村地處山脈,村內小道阡陌縱橫,騎兵無從施展。殘存的魔兵依托地形負隅頑抗,竟一時難以拿下。
    最終,在長淩與文若一眾雲天弟子的帶領下,將殘留的魔兵逼退到了村中的山神廟。破曉時分,這才將幽若和她麾下的幾個魔族長老擒獲。
    日色東升,經過一夜苦戰,花崗村隻剩一片飄著煙的焦土。焦土之上,是化為焦炭的百姓,是在寒風中重新凝結成冰的血水,是倒地不敢嘶鳴的戰馬……
    陽光穿過煙霧,普照大地,竟如此刺眼。
    將軍蹲在一匹奄奄一息的戰馬身旁,伸手合上了它的眼睛:“打掃戰場,厚葬死傷的百姓。”他拍了拍手,冷然起身,目光炯炯。
    一舉殲滅魔軍,大獲全勝,於他而言,這一戰打得異常精彩。
    花崗村中心的廣場上,士兵掘出了一個大坑,百姓的屍首皆已被丟入了坑中,付諸一炬。伴隨著刺鼻的焦臭味,花崗村再次燃起了滾滾黑煙。
    在這時,一個身著華服的太監快馬,直奔將軍而來:“花崗村遭魔族侵襲,二殿下心係黎民,得知後坐臥難安,率百官來撫慰百姓。車駕距此已不足十裏,還請車騎將軍提前準備接駕事宜。”
    太監是二皇子的貼身內侍,頗得權勢,將軍不敢怠慢,高呼一聲趙總管便迎了上去。
    太監抬袖捂著鼻子,雙眉皺緊,鄙棄地環顧四周,瞥了將軍一眼,滿是不悅:“惡臭刺鼻,如何迎殿下聖駕?”
    將軍咧著嘴,連連點頭附和,笑得諂媚,轉而嗬斥士兵加快清理戰場。
    在一片焦土之上,將軍竟尋出了張完好的梨木案桌。案桌上青煙寥寥,案桌前將軍率著一眾部下,將趙總管伺候得舒心愜意。
    趙總管把弄著茶杯,高坐主位,仰著頭,陰柔的聲音卻強壓眾人一等。將軍將一個沉甸甸的布口袋悄悄塞到了他手中,他掂量了掂量,這才和煦的了幾分,滿意地點了點頭。
    得了好處,趙總管心滿意足地款款起身,在眾將的簇擁下走向村外。
    將軍領著幾個親信,跟在趙總管身後,準備迎接二皇子鑾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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