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願為先生掃清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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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柔眼角一跳。
    趕忙跟在爺爺和父親身後,朝著那座鐵牢走去。
    好幾次想要張口詢問,但感受著凝重肅然的氣氛。
    最終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她其實大概能猜到。
    那座用鐵鏈封死的牢籠裏,究竟關押的何人?
    無外乎兩種可能。
    一是張家遺民後裔。
    當初長刀之夜,張家血流成河,嫡係子弟幾乎被殺戮一空。
    往日那座繁花如織的雲錦別院。
    在熊熊大火中,差不多焚燒一空。
    但張家在中海紮根了近百十年時間,除去嫡係族人外,還有不少屬於分支或者外姓。
    那些人中。
    除去天賦出眾者受到株連被殺之外。
    剩下的並沒有斬盡殺絕。
    對待這些人,寧河圖的對策是,左手雷霆鎮壓,右手懷柔安撫。
    尤其是生意上的人才。
    更是放回去繼續做事。
    隻不過……
    那些人身邊,都被安插了眼線,一旦有二心反意,絕對活不過當晚。
    畢竟連張龍虎都死了。
    那些人又豈能翻得了風浪?
    至於第二種可能。
    便是當日那幾個闖入寧家的葛家門人。
    她到現在都記得,一行四人被先生當場鎮壓下來。
    三人身死當場,隻留下唯一那個女人。
    但從那次過後。
    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想來,不是被暗中殺死,就是被秘密關押在此。
    “開鎖!”
    就在寧柔暗自琢磨時。
    一道淡然平靜的聲音忽然響起。
    “是,陳先生。”
    沒有半點猶豫,寧河圖取出一枚鑰匙走上前。
    輕輕一拉垂落在地上的鐵鏈。
    頓時間,一陣嘩啦啦的動靜響徹。
    一隻手托著厚重的鐵鎖,另一隻手握著鑰匙。
    雙手沉穩,見不到絲毫顫動。
    哢嚓——
    隨著一道清脆的機擴聲傳出。
    那隻特製的機關鎖也瞬間開啟。
    而鎖開的一刹那。
    鐵籠深處,原本靠坐在角落牆壁上閉目休憩的呂雁,猛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身子像隻受驚的野貓一樣微微屈著。
    做出下意識的防守姿態。
    一雙眼睛則是死死盯著那扇鐵門。
    心緒翻湧,臉上滿是驚疑和不安。
    從她被關押進來的那天算起。
    大門就一直都處於緊閉狀態,再沒有打開過。
    最多也就是那扇小的門洞。
    要麽是一日三餐放飯。
    要麽就是寧河圖那老鬼,隔三岔五會來看上一眼。
    估計是擔心自己會忍受不了無盡的黑暗和孤獨,選擇咬舌、割腕自盡。
    今天這種情況明顯不對勁。
    要知道。
    白天時寧老鬼就來過一次。
    雖然沒有說話。
    但隔著門,她都能聞得出來那老鬼身上散發的陰鷙氣息。
    這才半天不到。
    竟然又來了?
    呂雁心神急轉,一瞬間的功夫,腦子裏已經浮現出數個念頭。
    關押了這麽久。
    今日卻是一反常態。
    看來,寧老鬼是打算動手了!
    呂雁臉色凝重,心裏更是焦急如焚。
    難道……是自己衝破封印的事情敗露了?
    她不敢去想。
    又難以遏製的生出一股無比的不甘。
    要是再給她半個月……不,十天的時間,她都有一線機會,將封印衝開更大的缺口。
    能恢複差不多三四成的實力。
    看似不多。
    但她巔峰時可是暗勁武者。
    就算隻有三四成功力,隻要不碰到那個年輕人,整個寧家上下,包括寧老鬼在內,沒一個人能攔得住自己。
    到時候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回到海東香堂。
    告知這段時日寧家之事。
    隻要請動老香主和少香主出手。
    屆時寧老鬼絕無半點逃生的可能。
    她要親眼看到寧家覆滅。
    可惜……
    如今她實力恢複還不到一成。
    等於堪堪打破明勁關隘。
    呂雁目光閃爍,眨眼的功夫裏,她心裏就已經有了決斷。
    倘若寧老鬼隻是過來看看。
    她就繼續隱忍蟄伏下去。
    一點點衝擊封印。
    但要是他今天真打算動手,那麽她也不會顧慮,大不了魚死網破。
    隻要有一線存活的機會。
    她都不會放棄。
    畢竟螻蟻尚且求生。
    何況,她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從來都不是靠捷徑,而是一步步廝殺、搏命,踏著無數人的白骨屍骸走來。
    想讓她就此認命。
    想都別想!
    黑暗中,呂雁神色決然,眼底深處已然存了死誌。
    嘎吱——
    就在她心神不定時。
    那扇沉重的大門,終於從外麵被緩緩推開。
    太久不曾開啟,門軸似乎都隱隱有要繡死的趨勢,推門聲刺耳無比。
    不過……
    此刻的呂雁,又哪裏會顧忌到這些,隻是收起心神,死死盯著那邊。
    隨著門縫一點點打開。
    外麵的天光,也瞬間闖了進來,一下將黑暗驅散,鋪滿整個鐵牢,直直的照射在她身上。
    她都已經記不清有多長時間。
    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光線了。
    即便,此刻,外麵夜幕已經降臨,落日隱入雲層底下。
    但對呂雁而言,那道光線依舊無比刺眼。
    她下意識抬起手遮了遮。
    等適應了些。
    呂雁立刻抬頭望去,一雙豎眼淩厲如刀。
    隻是……
    等她目光落在那道門口處那道身影上,呂雁臉色卻是霍然一變。
    雖然來人逆著光線。
    看不太清長相。
    但修長挺拔,猶如紮槍的身形,以及周身散發出的那股平靜,卻又異常強大的出塵氣質,根本遮掩不住。
    呂雁眼瞳放大。
    腦海裏迅速浮現出一個人。
    然後……迅速與眼前的身影重合。
    最終徹底相融。
    她心頭狠狠一顫,隻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窟,渾身被冰冷的寒氣侵蝕。
    連脊骨似乎都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痛!
    仿佛有一根磨得鋒利無比的鐵針,狠狠刺進了大腦。
    然後……
    一幕幕血淋淋的清靜,再度在腦海深處翻湧起來。
    那是她人生三十年裏。
    最不願意回想的一段記憶。
    那個姓陳的少年,明明笑的春風和煦,宛如朝陽,但下手卻是極狠。
    老三、老四還有林東。
    就像是暴風雨下的禾苗,毫無還手之力,一個個死在自己麵前。
    連她也是如此。
    麵對那個少年,她甚至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心思。
    隻有一股無比的絕望。
    仿佛他就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但……
    為什麽?
    為什麽來的不是寧老鬼?
    要是寧河圖,她還能鼓起勇氣,大不了同歸於盡。
    可是來的卻是陳望。
    那個她人生中最大夢魘的少年。
    輕描淡寫間,就能連殺三人的惡魔。
    要知道林東三人,就算實力不如自己,但也是踏入明勁多年的老江湖。
    廝殺經驗極為出色。
    三人聯手下,就算是她,也很難討好。
    別說反殺,就是鎮壓都難。
    能做到那麽隨意的,恐怕整個海東香堂上下,隻有老香主和少香主兩人。
    呂雁緊緊咬著牙關。
    上一秒還鋒利如刀的眼神。
    此刻隻剩下一股說不出的恐懼。
    “掌燈。”
    那道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陳先生。”
    聽到他這句話。
    門縫裏再度走出一道身影。
    雖然同樣看不清相貌,但呂雁知道,那是寧老鬼。
    那蒼老嘶啞的聲音,她太熟悉了。
    被關押進來後的這段時間裏。
    雖然看守她的人不少。
    但無論她怎麽做,許諾錢財、功法,甚至用過身體引誘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那些人就跟死人一樣。
    沒有表情沒有反應。
    從始至終,更是一言不發。
    漸漸的,她都放棄了拉攏他們的打算。
    隻有寧老鬼來時,偶爾會說上幾句話。
    所以,她才會對他的聲音如此熟悉。
    呂雁詫異的看著寧老鬼,隻見他跨過門檻,在門後的牆壁處摸索了幾下。
    然後一陣哢嚓不斷的聲音響起。
    似乎打開了一道暗格之類的東西。
    下一刻。
    寧老鬼伸手輕輕一按。
    啪嗒——
    呂雁頓時滿臉錯愕,難以置信的抬起頭。
    鐵牢中竟是亮起了一盞盞的燈。
    “這……怎麽可能?”
    看著一下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的四周,呂雁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這大半個月裏。
    她不止一次嚐試過逃離這個鬼地方。
    所以,她拚命的想要找出鐵牢的破綻。
    但一次次的碰壁,讓她絕望到差點自殺。
    鐵牢每一麵牆,都是由近半米厚的貼水澆築,就算是化勁強者,也難以打破。
    而且整個鐵牢渾然一體。
    除了大門,連一道縫隙都沒有。
    她能想到的破局之法。
    除了拿火藥爆破外,再沒有第二種可能。
    但那種可能,還隻存在於白日夢裏。
    被困在鐵牢裏的她,雙腳被重重的鐵鏈鎖住,雙手帶著鐐銬。
    雖然能夠勉強活動。
    但身處此地。
    上哪弄得來火藥?
    要不是無意中發現身體內的金針封印,有一絲鬆動的跡象,呂雁都覺得自己可能再撐不住多久,就要徹底爆發。
    自盡在牢裏。
    但眼下……
    寧老鬼的舉動,無疑是在告訴她。
    這座鐵牢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麽堅不可摧。
    或者說,根本就不是她看到的那樣渾然一體。
    這根本就是一座機關牢獄!
    還有!
    呂雁腦子裏靈光一閃。
    她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既然這座鐵牢裏藏了無數機關,那麽……自己的一舉一動,是否早就暴露在了寧老鬼的眼下?
    所以,今天那個姓陳的少年才會來此。
    轟——
    想到這種可能。
    呂雁隻覺得腦子裏仿佛有一道悶雷炸開,嗡嗡直響。
    要真是如此。
    那她趁著半夜沒人注意,偷偷打坐修行,衝擊封印的計劃,豈不是就是個笑話?
    念及至此。
    呂雁心頭一涼,麵露苦澀,整個人更是絕望。
    本以為自己瞞天過海,做的天衣無縫,還有一線機會逃生。
    如今看來。
    這份念頭實在可笑。
    “猜到了?”
    “還算不錯,比當初那幾個蠢貨要強。”
    就在呂雁心死如灰時。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淡淡的笑聲。
    呂雁臉色一變,下意識抬頭,才發現,在自己怔怔失神間,那個姓陳的家夥,已經悄無聲息出現在了自己身前。
    看到這一幕。
    她心頭更是不安。
    無數次生死之間遊走的經驗告訴她,大敵當前,切不能有半點分心。
    要是廝殺。
    這會自己恐怕已經死了。
    呂雁狠狠一咬舌尖,陡然席卷的劇痛,讓她昏沉沉的腦子,一下清醒了不少。
    好歹也是老江湖了。
    關鍵時候,怎麽能犯下這種致命的錯誤?
    不過……
    迎著身前那道負手而立,神色淡漠的身影。
    她忽然一聲苦笑。
    就算不分心又能如何?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都是枉然。
    憑眼前這個少年的實力,就算巔峰狀態下的自己,怕是剛剛釋放一點殺機,下一秒就成了個死人吧。
    最關鍵的是。
    他剛剛說的那句話。
    所以,自己在他眼中,根本就是白紙一張。
    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如今我就是個階下囚,生死都握在你們手上,要殺要剮,隨便。”
    徹底絕望的呂雁。
    最後一點倔強,讓她咬緊牙關,冷冷道。
    “不不不……”
    陳望搖搖頭,深邃的目光猶如井水。
    “是什麽讓你覺得,我今日來此,是為了殺你?”
    “難道不是?”
    呂雁抬頭反問道。
    “那我要是給你一條生路呢?”
    陳望挑了挑眉頭。
    忽然說了一句,讓呂雁心神劇變的話。
    以至於她渾身都在輕微幅度的顫抖。
    不僅是他。
    連從進門開始,就一直侯立在牆邊默不作聲的寧河圖,都是下意識的抬起了頭,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愕然。
    不過。
    馬上他就低下了頭。
    不敢有半點質疑。
    而留在外麵的寧長庭,一張臉上也是難掩不解。
    這個女人……可是葛家門的人。
    難道真要放她一條活路?
    倒是寧柔,聽到這話,並無什麽天大的反應,隻是眸光閃爍,透著一股平靜和自信。
    生路!!
    此刻的呂雁,心跳如雷。
    但凡有一點可能。
    誰不想活?
    她在葛家門近二十年時間,才一點點從最底層爬到今天的位置,有了如今的成就。
    人死如燈滅。
    隻要一死,那些心血、努力,一切都是白費。
    但要是能活著,以她的天賦未嚐不能踏入化勁,成為執掌一方分舵的香主。
    她雖然是一介女流。
    但同樣有著雄心壯誌,有著野心勃勃。
    “你……要我怎麽做?”
    一連深呼吸了好幾次。
    呂雁這才壓下內心那股無比的激動。
    再次抬頭,目光裏沒有了剛才的冷漠和死誌,隻有一抹濃濃的求生欲。
    如同兩道熊熊燃燒的火焰。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
    聽到她這句話。
    開門見山,沒有半點惺惺作態。
    心性轉變之決然果斷。
    比那些瞻前顧後,畏首畏尾的所謂江湖大佬,都要強出不知道多少倍。
    陳望眼神裏都不由閃過一絲讚賞之色。
    “隻需要替我做一件事。”
    “回去海東香堂,掃除底下的障礙。”
    他這句話的弦外之意。
    就是排除梁侯和梁蟾之外的所有人。
    “這……”
    呂雁眉心一跳。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這個要求還是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海東香堂,雖然隻是葛家門的堂口之一。
    但實力卻不可小覷。
    尤其是在梁侯、梁蟾父子兩人,前後差不多三四十年的經營下,早都成了鐵桶一塊。
    與其說是葛家門下。
    還不如說是梁家的天下。
    凡是敢忤逆、違背他們父子二人命令的人,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被鏟除,下場極其淒涼。
    兩人的冷血手段。
    導致如今的海東香堂幾乎密不透風。
    想要從內部反水,各個擊破,這件事簡直難如登天。
    更何況,她呂雁隻是香堂九路的隊長之一。
    頭頂上還有護法、長老以及副香主,再往上才能接觸到梁家父子。
    以一人之力,掃清底下全部的障礙。
    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怎麽,很為難?”
    “還是不願意?”
    在她沉思間,陳望的聲音再度響起。
    雖然還是同樣淡然如水。
    但落到呂雁耳中時,卻讓她恍然有種置身刀山火海中的錯覺。
    隻要自己點一下頭。
    懸在頭頂上的刀子便會落下。
    生死就在一念之間。
    “不……不敢。”
    呂雁咬緊牙關,連連搖頭。
    然後更是在寧河圖、寧長庭以及寧柔三人,錯愕驚歎的目光裏,嘭的一聲直接跪倒在地上。
    此刻,她低垂著的臉上。
    非但沒有怨恨,反而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
    “先生,我呂雁願為走卒,替您掃清一切障礙,縱然身死,也沒有半點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