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本命燈滅、千山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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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山。
地處茫茫南疆深處。
因為山峰險峻雄奇,形似一頭吞月天狼,故而才得此名。
南疆大山小山無數。
誰也不清楚具體數字。
隻能用十萬這個籠統的數字概括。
不過也能從中一窺南疆山嶺數量之多。
類似天狼山這樣的名字,也是多到數不清。
那些夷人,一輩子住在大山深處,到死都看不見山外的風景。
站在家門口,一眼望去,山勢連綿起伏,根本望不到盡頭。
取名也就隨意了許多。
臥牛、天蠶、天狼……
像什麽叫什麽。
時間長了,也就約定俗成。
不過,在苗疆,天狼山卻是赫赫有名,任誰也不敢輕視它的存在。
隻因為,它是千山蠱門的宗門所在。
作為南疆最為古老的勢力之一。
千山蠱門存世近兩千年。
勢力範圍遍布南疆西北一大片。
西起風河穀,北至飛蛇山脈。
光是附屬大大小小的部族村落,就是近百個。
更不說,宗門上下弟子數千。
這些年裏,雖然稍稍沒落了幾分,但仍舊是巨無霸一般的存在。
整個南疆中,能穩穩壓它一頭的恐怕也就蠱神盟了。
即便是老對頭七殺蠱門。
也隻能堪堪與千山蠱門分庭抗禮。
兩大宗門,因為在地理位置上最為靠近,幾千年時間裏,兩個宗門之間,明爭暗鬥,廝殺不斷,就差沒把狗腦子打出來。
南疆這地界,自古就是實力為尊。
這些年裏,千山蠱門稍稍式微,七殺蠱門立刻就跟嗅到了腥味的狗一樣湊了上來。
尤其是兩個宗門的界限處。
挑起了不知道多少次殺戮戰禍。
殺人、搶地。
尤其是修行資源,更是被掠奪了不少。
但沒轍,人家勢大得認,低頭做小,避其鋒芒才是對的。
所以,除了嚴防死守,防止更多的地盤被奪走之外,千山蠱門幾乎沒有更好的辦法。
暗殺報複?
逞一時之快,到時候把七殺蠱門得罪狠了。
掀起宗門大戰。
不用想也能知道誰會吃虧。
是以這些年裏,千山蠱門上下蟄伏不出,幾乎全都在閉關修行,心裏悶著一股子的氣,想要重新殺回去。
此刻。
天狼山主峰。
半山腰。
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古建築。
外沿用整塊的山石搭建而成。
而風格則是明顯融合了苗漢兩族的思路,整體呈現出漆黑色調,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頭昂著腦袋,從山林中探出身體的巨蛇。
這裏就是千山蠱門的禁地之一。
蠱靈堂。
又被成為靈蛇洞。
蠱靈堂規模極大。
跨過門檻,便能看到一座遼闊無邊的大廳。
四周漆黑昏暗。
仿佛籠罩著一層厚重的迷霧。
穹頂也是空洞無邊。
抬頭望去,仿佛看不到盡頭。
此時空曠的大廳之中,隱隱可見一道身材高大,穿著灰袍的身影。
隻見他負手而立。
目光望著遠處。
蠱靈堂建築,與主峰相連,他所看的方向,赫然是一座天然岩洞。
岩洞地上,密密麻麻,滿是燈火燭盞。
猶如民間傳聞的火龍陣。
遠遠看著燈火輝煌。
但不知道為何,卻偏偏給人一種幽暗、陰森的恐怖之感。
作為千山蠱門的禁地之一。
這地方除了宗主、大長老等寥寥數人可以隨意進出之外,其餘人,在沒有允許的情況下,不得擅自踏入此間一步。
因為,蠱靈堂關乎千山宗門上上下下幾千人的生死。
那些看似尋常的燈盞燭火。
實際上,卻是每一個千山蠱悶中人身上抽取一絲本命蠱的精血靈氣,融入燈盞之中。
所以又叫本命燈。
燈火燃燒,則意味著門人相安無事。
但一旦熄滅。
便代表著點燈之人身死道消。
此刻放眼望去,足足數千盞燈火常年不滅,仿佛長明燈般。
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每一隻燈盞下,還刻有名字,對應的便是每一個門人。
而若是有外人在此。
便會認出,那位負手站在大廳之中的男人,正是千山蠱門此代的門主——籠宿!
南疆中各族聚居而生。
除卻苗人之外,還有白、瑤、土、回、侗以及漢人。
隻不過苗族實力最強。
籠便是苗人中最為古老的姓氏之意。
在苗語中,意思是行走在山巔間的人。
籠宿一身灰袍,長發梳成椎髻,看不清年紀,不過從如同霜染的兩鬢,隱隱能推斷出他大概五六十歲的模樣。
一張國字臉,膚色黝黑,雙眉如刀直插入鬢。
看上去粗獷凶悍,霸道難言。
“已經半個月了。”
“為何至今還一點消息沒有?”
籠宿目光越過迷霧。
落在燈火陣最前方的一盞之上。
燈盞底下,用苗族古文刻著白三娘三個字。
那就是千山蠱門此代聖女的本命燈。
自從受他委派下山尋找金蠶蠱開始算起,這一晃眼的功夫,都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
按照他的推斷。
以白三娘的實力,又有胡羊和蒙魯兩人傾力相助。
頂了天十天左右。
無論如何也該尋回金蠶蠱了吧?
但時至今日,白三娘一行人仍舊沒有半點消息傳回,就如石沉大海了一般。
要不是本命燈還在燃燒,不曾有熄滅的跡象。
他都懷疑,三人是不是招惹了不出世的老怪物。
籠宿雖是南疆最為頂尖的強者之一。
但他最是明白一個道理。
天下之大,南疆不過是偏安一隅。
尤其是中原,自古以來就是強者輩出,能人異士無數,僅僅是流派就如天上繁星。
在他們眼中看來,苗疆不過是沒開化的蠻荒之地。
越是身在高位。
籠宿就越是清楚這一點。
他年輕時也曾眼高於頂,目中無人。
直到在江湖上走了一遭。
挨過幾次毒打,受過幾次教訓,這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隻是……
金蠶蠱實在太過重要。
關乎著千山蠱門接下來近百年,是否能夠崛起,力壓七殺蠱門的關鍵。
要不然,他也不會冒險將聖女白三娘派出。
此刻的他,抿著嘴唇,目光裏異光浮現,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誰說話。
“三娘人雖然冷了點,不過畢竟是一路爬上來的,應該不至於出事……”
忽然間。
籠宿又搖頭一笑。
負在身後的雙手收回。
伸出一隻手,微微弓起,呈現出向上握拳的手勢。
借著遠處的明滅不定的燈火。
驚鴻之間,這才發現,在他手掌中,正臥著一頭渾身赤紅的怪蛇。
赤蛇身形不大,頭生二角,蛇信猩紅,一雙眼睛漆黑如墨,讓它看上去更是妖異。
那便是籠宿的本命蠱。
赤蛇蠱!
乃是苗疆十萬大山中,最為神秘罕見、
雖然不是金字輩,但絲毫不比金蠶蠱、金蛇蠱實力低微,甚至更為驚人。
他當初融合赤蛇蠱時。
尚且無人看好。
但十幾年時間過去,籠宿的名字便已經震動整個南疆。
赤蛇蠱也隨之進入所有人的視線。
隻不過,想要融合赤蛇蠱,難如登天不說這,赤蛇蠱的煉化也是少之又少。
“是不是?”
籠宿探出一根手指,在赤蛇蠱身上輕輕劃過。
赤蛇眼睛微微閉上。
露出一抹擬人化的舒適感。
隻是……
還未等籠宿再次張口。
掌心中的赤蛇蠱,忽然猛地一下睜開眼睛,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扭頭死死盯著火燈陣的方向。
不僅是它。
籠宿在第一時間便有了感應。
幾乎不見任何舉動。
整個人憑空一閃,下一刻就出現在了一盞盞燈火之前。
俯身看去。
屬於白三娘的那盞本命燈,此刻竟是迅速變得微弱不明,搖搖欲墜,似乎有個無形的人,正在一旁拚命吹著風。
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怎麽會?”
籠宿臉色一沉,眉頭緊皺。
原本平靜的大廳內,仿佛憑空掀起了一陣滔天巨浪。
抿著嘴唇,一張臉色陰鬱的幾乎要滴出水來。
白三娘雖然隻是個女人。
但好歹也是千山蠱門的聖女。
如今,本命燈突然變得昏暗不定,顯然是身受重傷,到了瀕死的邊緣。
否則本命燈不會出現這樣的劇變。
低聲喃喃間。
籠宿似乎又想到了什麽。
目光下意識掃過後方。
很快,他就在岩洞角落裏,找到了屬於胡羊和蒙魯的本命燈。
隻是……
讓他臉色更為難看的是。
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兩盞燈竟然早已熄滅。
人死如燈滅!
如此情形,讓籠宿更為確認,一行三人必然是在中海遭遇了強敵。
隻是,他想不明白,他們究竟是得罪了何等高手,才能夠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一舉斬殺兩人,重傷一人。
要知道。
苗疆蠱師之所以令人膽寒,聞之生畏。
一個是蠱師手段詭異莫測。
截然不同於中原之地的古武者、僧眾以及修行者。
稍有不慎就被斬殺。
故而外人對於苗疆蠱師,有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畏懼。
而且,蠱師與本命蠱性命相通。
幾乎就等於一人擁有兩條命。
想要斬殺蠱師,必要先殺本命蠱。
而大多數苗疆蠱師,在遭遇強敵之時,都會選擇斷尾求生。
以自爆本命蠱為代價,攔住敵人,逃脫生天。
除非是實力強過自己數個境界的對手。
否則,一般情況下,蠱師都不至於被當場斬殺。
但……
剛才他在觀察白三娘本命燈時,順勢也瞥了一眼胡羊和蒙魯。
兩人本命燈燃燒正旺,絲毫不像是要熄滅的樣子。
但就一眨眼的功夫。
前後不過十息。
燈滅人亡!
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這怎麽可能!!?
籠宿瞳孔緊縮,他已經是南疆有數的頂尖高手,多年前便已經跨入了八轉,距離九轉大蠱師,隻差一步之遙。
縱觀整個南疆。
比他實力還強的,絕對是屈指可數。
至少千山蠱門之中。
也隻有在後山禁地常年閉死關的幾個老家夥。
在明麵上,八轉蠱師就已經是天花板了。
但就算是他,自問也很難做到瞬殺三人。
尤其白三娘的本命蠱,還是以敏銳著稱的情蠱,一旦起了殺心,絕對逃不過它的查探。
如此情況下。
還是遭遇不測。
這讓籠宿不得不懷疑,他們一行三人,是不是在中海太過張揚,行事肆無忌憚,惹怒了那些藏身其中的老怪物?
噗——
就在他遲疑間。
麵前那道屬於白三娘的本命燈,終於再維持不住,噗的一下徹底熄滅。
融入燈火中的精血靈氣,也隨之消散於無形。
“這!!”
“到底是誰?”
見此情形。
籠宿臉色更是難看。
幾乎是低吼出聲。
若隻是外門弟子,死了也就死了,但三人都是門中耗費無數資源,方才培養起來的人。
就算是胡羊和蒙魯。
也都潛力不小。
尤其是後者,古往今來,融合力蠱之人,哪一個不是出人頭地,成為一代強者。
如今,隻是下了一趟山外,就被人盡數斬殺。
說不心疼肯定是假的。
這其中最讓他心如刀割的,自然是白三娘。
門中聖女,天資出眾。
幾乎可以預計的是,隻要給她足夠的時間成長,假日時日,必然會成為千山蠱門的中流砥柱。
等他們這一輩的老人退出江湖。
長老的位置,她絕對能夠預定一個。
但如今……連她也死在了中海。
籠宿哪能不震怒萬分?
他甚至都懷疑,是不是此次行動被提前泄漏,七殺蠱門也派了高手下山強行劫殺。
要不然,怎麽會如此巧合?
他這邊的人才下山半個來月,就有死訊傳來。
“巴圖!”
越想越覺得可能性不低。
籠宿一聲怒喝。
聲音如雷,響徹整座蠱靈堂,甚至朝著山下滾滾而起。
天狼山中仿佛掀起了一陣地動山搖般的動靜。
“門主!”
在他聲音落下不久。
很快,一道身影便快步從門外出現。
一直到籠宿身後。
這才停下腳步。
單膝跪在地上。
隻見他渾身上下仿佛都被黑暗籠罩,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不過,此刻看向籠宿的眼神裏滿是狂熱之色。
“聖女死了。”
“替我去一趟中海,查清真相。”
籠宿並未回頭。
隻是冷冷說道。
這句話一出,就是跪在地上的巴圖也是瞳孔一縮,難掩震撼,但不等他開口詢問,那道冷冽如冰的聲音再度響起。
“記住,秘密行事,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暴露身份,擅自行動!”
“是,門主!”
巴圖大聲回應道。
“去吧。”
籠宿一揮手。
刹那間,身周那一道道黑色霧氣,仿佛活過來了一般,盡數朝著他的身外籠罩而去。
等巴圖再次抬頭時。
身前的燈火陣前已經空無一人。
哪還有門主的身影。
他也不敢耽誤,右手抬至胸前,不斷往後退去。
不多時,隨著他離開蠱靈堂,大門哢嚓一聲緩緩關閉,整個大廳內也再度陷入寂靜。
隻有一道道燈盞火光閃爍不定。
仿佛在幽幽的述說著什麽。
……
寧家。
後院。
與寧轅所居不遠,另一座老樓中。
此刻,凡是寧家嫡係,無論男女老少,盡數趕來。
寧家在中海經營了近百年,除去二十年前那場大禍之外,幾乎再沒有太多紛亂。
開枝散葉。
這麽多代人下來。
如今整個寧家,僅僅是嫡係就有數十人。
另外,依附於寧家混口飯吃的外族,或者外姓人,更是數不勝數。
隻不過,他們平時大多數都在負責掌控家族生意,除非是逢年過節,或者出了什麽大事,否則一般很少會回來。
像今天這樣。
寧河圖主動召集,更是少之又少。
隨著一個又一個嫡係子弟,出現在老樓外,從一開始的門可羅雀,到如今,已經是人聲鼎沸。
不過,他們臉上的神色幾乎都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
好奇不解、一頭霧水。
“什麽情況,家主怎麽忽然把我們都叫回來了?”、
“誰知道,我現在也懵著呢。”
“你們好歹都在中海,開個車就回來了,我幾個小時前還在臨海談生意,接到電話,飯都顧不上吃,一路拚了命的往回趕。”
“我也好不到哪去,正開會呢。”
“你們說,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噓,別亂想,如今寧家蒸蒸日上,怎麽可能是壞消息。”
“就是,話都不會說。”
人群裏不斷傳來低低的議論聲。
他們中大多數人,都是被臨時叫回,接到電話,隻有一句話,無論多忙,也得趕回老宅一趟。
偏偏打電話的人是家主。
誰也不敢多問。
是以眼下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驚疑不定。
大概半個小時後。
等人到的差不多了。
寧河圖終於現身。
不過有眼尖的人,立刻發現,除了他以外,連寧家資曆最老,年紀最大的七叔祖也被人攙扶著出來。
“七祖爺!”
“天,怎麽連他老人家也驚動了。”
“看來今天的事情不小啊。”
一行人目光齊齊落在那道白發蒼蒼,矮小瘦弱的身影上。
神色迅速從之前的疑惑不解,變成了一抹難以形容的震撼。
他老人家隱世多年。
寧家許多人,甚至都沒見過他。
今天他都現身,可想而知,絕非小事。
樓外一行人麵麵相覷,震驚之外,還有一絲隱隱的期待。
“人都到齊了是吧?”
寧河圖先是親手將七叔寧轅,扶到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
隨後。
才轉身看向麵前一大群人。
“今天我叫你們來,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果然!
聽到寧河圖這話。
底下一群人心頭頓時怦怦直跳。
要知道,之前的長刀之夜,張家覆滅,家主都不曾有過這樣的舉動。
眼看氣氛烘托到了極點。
寧河圖淡淡一笑。
指著一旁的女孩,滿臉驕傲的道。
“從今日開始。”
“我寧家……有武者了!”
轟!
簡單一句話。
讓本就躁動的氣氛,再次點燃,所有人先是一驚,隨後轟然炸開。
武者!
寧家說是醫武傳家。
但百十年時間裏,卻一直都是以醫道起家,外人提及寧家,也隻知醫術、藥堂、藥膳。
為何?
不就是因為寧家未曾出過一個武者麽?
同為古武世家的莫、羅兩家,雖然同樣一般,但莫斬鼇和羅克敵兩人,好歹隻差一步便能踏入明勁。
隻有寧家實力最為低微。
尤其是二十年前那件事後,寧河圖親自下令,杜絕寧家子弟再修武道。
寧家更是一落千丈。
醫武傳家的名頭,幾乎都消失不見。
如今……
這麽多年過去。
寧家終於有人跨過了龍門,一躍成為了古武者。
如何不讓人激動萬分?
……
轉眼又是兩天過去。
醫道之爭引發的轟動,似乎慢慢歸於了平靜。
也隻有在市井之間,還有人偶爾提及。
一早。
天色剛剛亮起。
陳望便從睡夢中醒來。
練拳、行氣、吐納、分神。
一整套的修行結束。
到樓上簡單衝了個熱水澡,換上幹淨衣服後,這才將還在呼呼大睡的金鱗蠱叫醒,帶著它驅車直奔百草堂。
之後。
再前往江岸。
不多時。
兩輛車一前一後,從江岸集團樓下出發。
一行人中。
除了陳望、蘇清影和蘇靈溪外。
還有方曦和楚小瑜兩個小丫頭。
“這是去哪?”
躺在肩膀上睡眼惺忪的金鱗蠱,望著窗外漸漸陌生的風景,忍不住問道。
“龍王廟。”
“道觀?”
“不僅僅是,還有個你絕對想不到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