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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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一位占據生命重要部分的人就像是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生活撕裂成碎片,沒有她,就再也無法拚成以前的樣子了。
    早上醒來走出客廳睡眼惺忪咕噥了一聲“annyong”沒有回答,平時鄭智敏蜷縮成一團的床上空無一人,陳楚僑站在原地愣了愣,才有“原來她已經不在了啊”的後知後覺。再後來,床也被搬走了,恢複了通往陽台道路通暢的同時,長期在這裏蹭睡的人不在了,每天起床也不會看到那個把自己裹成一條蟲一樣的智敏了。
    細小又充滿了生活的角角落落,所有和她有關的事情都變得奇怪起來,像是自己的人生失去了一部分。
    特別是來到韓國之後,幾乎所有的一切都讓陳楚僑想起智敏,本以為在這樣鋪天蓋地的夾擊下自己會適應,畢竟她都能把exo的history和a聽下來了,然而無數次的現實打擊把這個念頭銷毀殆盡。
    在某個聚會上,鄭基石問她“朋友是釜山哪裏的”,陳楚僑神色自然地說不知道,被調侃到底是不是朋友後,她還笑著說真的是特別好特別親的朋友。
    “朋友有看過你的電影嗎?”
    “當然有看吧。”
    “朋友應該很自豪很高興吧?”
    “是她的功勞啊。”
    “有一個朋友拍電影拿獎肯定是很開心的。”
    樸宰範幾人七嘴八舌,那一刻陳楚僑幾乎是用盡了畢生的演技控製住自己的表情,扯出微笑,“內,她看到絕對是很開心的啊。”
    其實過去得久了,智敏在記憶裏就有點模糊了,意識到這一點得她很傷心,便把以前的視頻都看了遍,那些丟失的碎片就一一重現。更難過的是,陳楚僑突然察覺,在智敏再三重申對自己選擇很高興的時候,她卻沉浸在不停止的悲痛當中,這不是另一種程度上的自私嗎?
    她是在為自己感到哭還是在為智敏哭?
    終於開始接受智敏和已經成為過去的記憶密不可分,默默地把一切都放在心上,一個人的時候放肆地傷心,再把自己安慰好,陳楚僑也隱隱約約地找到了和解之道。
    “會過去的吧…”表誌勳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任誰都能聽出帶著滿滿疑慮的上揚語氣裏的不安。
    兩人已經蹲了好一會,身上的陽光也漸漸轉走,開始有些冷了。
    “之前我用這句話開導自己好長時間了。”陳楚僑站起身,微微一笑,“真希望話說多了就會成真。”
    表誌勳臉上是那種迷茫的怔忪,她就像看到了自己,“你以後就會知道答案了。”伸出手要拉他起來,“好了,我們進去吧。”
    ——
    陳楚僑對韓國葬禮是一無所知,所以一下飛機就給智敏媽媽打了電話。
    鄭女士在今年的八月搬回了韓國,徹底定居在首爾。和智敏爸爸早就鬧崩離婚,沒什麽親人,楚僑便是鄭女士在這最關心的人了,會時不時來看看她,像是秋夕這種節日,也是在劇組那等著楚僑收工去一起吃飯的。
    比起蘇菲婭,鄭女士更像是傳統意義上的媽媽。
    雖然陳楚僑有婆婆那邊的親戚,鄭女士還是更親近的姨母,拜托她幫忙也不會不好意思。在回家洗漱的時候,鄭女士的助理就已經把準備好的賻儀金和信封送了過來,並替她定好花圈送到現場。
    按照鄭女士的教導,陳楚僑禮數周全地鞠躬送花,表媽媽笑容滿麵的黑白照片被白花圍繞著,她目光溫柔地看過來,如往常一樣。
    隻是短短兩次彎腰的時間已眼眶微濕,最後一次見表媽媽在上個月,穿著病號服的表媽媽消瘦許多,握住她的手還是那份熟悉的厚軟,“我們陳楚真是有心了,你也要注意身體啊。”
    自從表誌勳知道她家裏人都喜歡叫她陳楚,有時候會學,表媽媽和表爸爸聽到後也跟著他叫,每次和他們見麵就像真的在和家人聚會一樣。
    這時候表媽媽就會說,“來我們家當女兒吧。”
    陳楚僑和爸爸媽媽的相處方式比較偏向朋友,父母並不會過多地幹涉她的決定,因為不常一起生活,他們之間的關係獨立又帶著距離,也是在前些年回家住了比較長時間才有些改變的。韓國這種典型東亞父母的無微不至和付出對她來說格外陌生,明明自己都是這麽大的人了,還會被當成孩子一樣照顧,總那樣關心愛護她,仿佛是刻在天性般的自然。
    陳楚僑不敢去想,她尚且如此無法接受,對表誌勳和表叔叔來說,失去如此深愛的人是何種悲痛。
    “陳楚來了啊,搭飛機很累吧?”表叔叔拍了拍她的肩膀,臉色憔悴,語氣還是很溫和,“謝謝你能來,吃飯了嗎?沒吃的話,那邊有辣牛肉湯。”
    “吃了,您也要保重才是。”
    他歎口氣,“其實都預料到了,”聲音越來越低,“都想到了的…”
    因為是慢性病,能控製好便是最理想的結果了,病程持續很長時間都沒有惡化,這一年來身體情況卻愈下,這麽說來,表媽媽的去世的確是早有預兆的。
    這一刻,陳楚僑真的是不知道說什麽,她為不少悲劇痛哭流涕,這都比不上直麵現實死亡的千分之一,書裏的每一個單詞說出來都像是在傷口上撒鹽;對哲學念念不忘的她這一年來拜讀了不少關於死亡的作品,也始終無法理解許多哲學家鼓吹坦然接受死亡的態度。
    她用盡全力地想要避開生老病死,卻天意難違,經曆了越來越多的死亡。
    “這真的就像是一場夢,”和表誌勳擁抱時聽到他輕到像要消散在空中的呢喃,“明明是一起生活了這麽久的人,真的就不在了。”
    總說跟在久病之後的去世是有所預料的,但當死亡到來時,人永遠都不會準備好。
    “真的很突然…”
    表誌勳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戳到了陳楚僑,她原本輕搭載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緊,聲音有些不穩,“是的呢。”
    兩人鬆開時眼眶都是紅的,在葬禮這種地方,眼淚是最常見的東西。
    人生是多麽無常啊。
    陳楚僑驀地想起那個小男孩,他一生充滿著病痛的折磨,還這麽小,未來得及探索這個世界,在醫院裏度過了大半的人生,明明大家都這麽努力,還是未能挽救。
    素不相識,又清晰地知道了那個鮮活年輕生命的逝去。
    無論何時、是誰,加上死亡這個詞總是讓人心痛。常常想做點什麽,但是能做的又太太少,她時不時就陷入糾結慚愧的牛角尖之中,懺悔都不知道懺悔多少次了,也被別人開解不少。
    大概在這個時候,表誌勳和陳楚僑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共鳴,他們最能做到、也最應該要做的是珍惜身邊的人。
    表誌勳有些懂為什麽她總是對所有人都這麽好了,有時候真的很像中央空調,他一度摸不清陳楚僑的態度,覺得自己不過是普通朋友中的一個。
    他想,就算是再友好的人,大概也不會為了一個隻是普通朋友的人飛越大洲吧?
    “我們要一直要做好朋友。”表誌勳說,他不想失去任何身邊任何一個親近的人了。
    陳楚僑一愣,立刻笑道,“好!”
    ——
    沒多久,從日本回來的宋旻浩和101nove.comkb的哥哥們幾乎是同時到達,見麵後簡單寒暄了兩句。
    禹智皓他們是不知道陳楚僑回來了的,見到她都有些吃驚。
    “是放假了嗎?”禹智皓和她輕輕地抱了抱,“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今天中午。”
    陳楚僑又和宋旻浩擁抱,往常熱烈的見麵在這種情境下顯得有些沉鬱。
    “你要是要走了嗎?”他沒想到自己剛來就遇到她往外走,“要回家嗎?”
    “嗯,我太困了。”
    她已經一整天沒有合眼了,坐飛機的時間也在看書。因為最近老是去玩沒怎麽學習,原定用來瘋狂補進度的時間又來了首爾,讀的作品還都是中世紀的,晦澀無聊,一邊讀一邊暴走,現在腦子裏全是漿糊,完全是不清醒的狀態。
    “你們會一直在吧?”得到肯定的回答,陳楚僑點點頭,“那我先走了,晚點再過來。”
    韓國的葬禮有著不一樣的習俗,不親近的人也會前來吊唁,親近的人更是會一直陪在殯儀館,想來他們是會參加全程的,她是不行了,打算休息一會再回來。
    睡醒之後已經很晚了,發了條消息給宋旻浩問現在的情況,又去給大家點咖啡,拿上就過去了。
    [ino]:快來吧
    [ino]:我們在聊天
    [ino]:打花牌
    韓國的葬禮的確有點意思,來吊唁的人會在一邊打花牌喝酒聊天,比起禮堂裏壓抑的氣氛,這裏就輕鬆很多,大家都刻意地避免了討論亡者的話題。
    看著打完電話回來的表誌勳,宋旻浩問,“是誰啊?”
    “權革哥,”表誌勳搓搓手,“說是沒法來了,給我打個電話。”
    誰也沒注意到宋旻浩一瞬間坐直的身子和瞄到某處的眼神,捕捉到陳楚僑的淺笑後,他愈發覺得這個笑容很微妙。
    “啊——革兒,”禹智皓嘖了聲,“好久沒和他聊天了,每次去了倫敦就失聯。”他突然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問,“楚僑不也在那邊嗎?有見過嗎?”
    他這番話一下子把大家都逗笑了,表誌勳本來耷拉著的臉都露出幾分嫌棄,“哥,楚僑是在劍橋,不是倫敦。”
    在眾人取笑禹智皓之時,宋旻浩看了看陳楚僑,她還是那種笑而不語的表情,眼睛咕嚕咕嚕地轉了一圈,見在場的人都沒注意到他們,他就招招手吸引她的注意。
    “嗯?”
    宋旻浩壓低聲音問她,“你和權革哥怎麽回事?”
    陳楚僑輕輕一笑,“我和他?”她自然地說,“我們出去喝過兩次酒吧。”
    猜測是一回事,真的從她嘴裏聽到答案又是另一回事了,宋旻浩馬上捂住嘴防止自己叫出聲,眼睛瞪得很大,抬頭紋都瞪出來了,“你,你那是一兩次嗎?”
    在禹智皓口中的失蹤人口一個月來出現在她snapstory兩三次,雖然在snapstory裏沒有正臉,但那個漁夫帽、隱約可見的紋身,怎麽看都是權革。直到權革在instagram上發了和她發在snapchat裏一模一樣的三個酒瓶還配文“和你在倫敦”之後,他終於確定,這兩人絕對有點什麽。
    這些人裏大概隻有他是在用snapchat的,所以當發現權革和陳楚僑出去玩之後真是話在心口難開,對誰說也不是,手機上問她感覺也不太好,憋在心裏終於等到見麵了,就得到個輕描淡寫的喝過酒,宋旻浩一點都不滿意。
    “你們是什麽關係啊?”
    “也不是正經的dating(約會),並沒有什麽正式的關係啊。”陳楚僑歪歪頭,“或者用韓國話說…”
    “在曖昧?”
    ···番外···
    等到葬禮結束後,表誌勳才打開那個陳楚僑單獨給他的信封。
    “誌勳哥哥,
    想給你分享一首詩,是davidanshedtearsthatsheisgone
    你可以為她的離去而流淚<101nove.coman□□ilebecausesived
    或者你可以因為她的存在而微笑<101nove.comancloseyoureyesandpraytleback
    你可以閉上眼睛祈禱她會回來<101nove.comanopenyoureyesandseeallteft
    或者你可以睜開眼睛看到她留下的一切
    <101nove.comanbee’tseeher
    因為看不到她你可能內心空虛<101nove.comanbefulloftovethatyoushared
    或者你可以被你們共享的愛包圍著<101nove.comanturnyourbackontoerday
    你可以背對明天活在昨天<101nove.coorrofyesterday
    或者你可以因為昨天而為明天歡快<101nove.coemberythatsheisgone
    你可以記得她,隻記得她走了<101nove.comanciveon
    或者你可以珍惜她的記憶讓她活在那之中<101nove.comancryandcloseyouryandturnyourback
    你可以哭泣,閉上你的心,空虛,轉身<101nove.comandouldpenyoureyes,loveandgoon
    或者你可以做她想做的事:微笑,睜開你的眼睛,去愛,然後大步向前
    女王把這首詩列入她母親的葬禮儀式上,在我閱讀時其實未曾切實地被安慰到,但的確不可否認其道理,希望它在你這裏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楚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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