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幽暗，四野無光。
    哢嚓！
    伴隨著一斧頭劈下，巨大的黑色牛頭應聲而斷，熾熱鮮紅的血液四處飛濺，噴灑得李應滿頭滿臉都是，配上那蒼白麻木的臉龐，顯得格外猙獰。
    除了他之外，祭壇之上分別還有兩個身軀魁梧、滿臉橫肉的壯漢，同樣麵無表情地將白馬和赤鱷的頭顱劈斷，恭恭敬敬地供奉在荒泥神的神像之前。
    詭異的是，三具巨獸屍骸上的血肉逐漸消融，化為紅色的霧氣蒸騰而起，並被眼前的神像飛速吸收進去，然後神像表層有著透明汁液滲出，流淌到地麵之上，變成了一坨坨鮮紅色的泥土。
    站在一旁的道袍竹冠老者見狀大喜，連忙招呼手下將其仔細裝在石盒之中，喜滋滋地回城主府報訊去了。
    包括李應在內的三名祭師各自獲得了一小袋黑石幣的賞錢，然後就被幾名黑袍人冷漠地趕下了祭壇。
    祭壇前麵，是無數衣衫襤褸的民眾在匍匐跪拜，大聲祈禱著，神情狂熱無比。
    “荒泥至神，無所不能，鎮壓三界，庇佑眾生……”
    “穢土妖魔，必受誅戮，滌蕩寰宇……”
    “咦？發糧食了，發糧食了！”忽然有人低聲吼叫著，聽到話語的祈禱者頓時渾身一顫，滿眼渴望之色地抬起頭來。
    沒過一會兒，就有著神情冷傲的黑袍人端著一口巨大的蒸籠走過來，將裏麵的麵餅向著祭壇下方的人群拋灑而去，引得無數人瘋狂爭搶。
    甚至還有人為了半個麵餅拚命廝打，爭得頭破血流。
    李應駐足停下，默默回頭觀望了一陣。
    他大約有著一米八五的身高，臉色蒼白稚嫩，既不英俊，也非醜陋，看起來平平無奇，身穿一套短打褐袍，腳上是一雙看起來有幾分破舊的灰色布靴。
    一群黑袍人站在祭壇頂端，滿臉冷笑地觀賞著眾多貧民乞丐宛若野狗爭搶食物，還不時伸手指指點點。
    見到這一幕，李應眼眸中寒芒一閃，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但最終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離去了。
    他在集市中買了一些熟食和蔬菜，提在手裏，慢悠悠地朝著回家的路上走去。
    這時候頭頂的天穹上逐漸閃爍起星星點點的銀色光芒，將冷峻堅硬的岩壁照亮，同時也顯現出
    李應就在密集的人流之中穿梭，不時地還要揮掌拍開那些想摸走錢袋的賊手，當然，這些偷兒一旦失敗，是不敢集眾糾纏李應的，畢竟早就被他的鐵拳教訓過數次了，縱然是傻子，也該學乖了。
    道旁的暗巷之中，隱隱有著爭鬥廝打之聲，他眼角餘光一掃，隻看到噗嗤噗嗤連續數刀捅穿血肉之軀，渾身是血的失敗者被拖著雙腿，消失在陰影之中。
    冷酷無情的官吏，凶橫殘忍的幫派，衣食無著的貧民，奄奄一息的乞丐，掙紮求存的芸芸眾生……在巨壁城之中，每天都上演著相同的混亂場景，但卻又神奇地維持住了秩序和穩定。
    李應走出集市，穿過幾條狹窄髒亂汙水橫流的街道，又沿著熟悉的路徑經過七八個堆滿雜物的陰暗巷道，最終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這是巨壁城最西南方的貧民坊市，富人區常見的石頭房子在這裏消失不見，大多數都是泥土壘砌而成的茅草屋，四處漏風，破爛殘舊，勉強算是能夠住人罷了。
    屋外的木架上，有著陰幹的鹽漬野菜，上麵的色澤醬紅，微微透明，好似果凍一般，看上去倒也挺能勾起食欲。
    李應敲了敲門，大聲喊道：“嚶嚶，是我，開門。”
    伴隨著屋內驚喜的歡呼聲，門扉開啟，一個小小的身影飛撲出來，被李應一把抱住。
    這是一名頭發枯黃，身軀瘦弱的小女孩，但容貌卻顯得清麗可愛，若非穿著一套布滿補丁的淺灰色衣裙，說是哪個富豪家的小姐，都會有人相信。
    “哥哥，你今天為什麽買了這麽多好吃的？”
    李應笑了笑，說道：“莫非忘了，今天可是初一的‘神祭日’，我得了好多賞錢，就早點趕回來了。”
    “莫鐵匠那裏不是招幫工嗎？你沒去看看？”女孩好似想起什麽，轉過身去，從涼水浸泡的木盆之中抓起一把紫紅色的果子，往李應嘴裏笑嘻嘻地塞過去。
    李應張嘴一咬，甜絲絲，又帶著一股仿若薄荷般的清香，心裏鬱積的煩悶，仿佛一下子就消散了，不由得笑著摸了摸女孩的頭發。
    她叫李雲鶯，是李應的幼妹。
    除此之外，李應還有一個弟弟，名叫李徹，整日跟著那些不三不四的幫派中人廝混，經常數日難尋蹤影，讓他也感到難以管束，頗為頭疼。
    李家能夠在這龍蛇混雜的世道中勉強維持安寧，李應的祭師身份非常重要。
    一般混混無賴，懾於城主府的威名，壓根不敢打李家的主意。
    “莫鐵匠要找的是長契的匠人學徒，條件苛刻，待遇極差，不太適合我，所以我回絕了。”李應淡淡地說道。
    說起來，一年前他還是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實驗室研究員，但與同事就研究課題爭吵一番後，忽然昏昏欲睡，醒來之後，就變成了渾身肌肉虯結的異界少年。
    最初他無論如何也沒法接受，狀似癲狂，甚至有著尋死之念，但經過一年多的苦難生活磨礪，終究還是想通了，好死不如賴活著，如今無非是換個地方生活而已。
    雖然沒有了前世的崇高地位和優越生活條件，但他的心底反而沉凝下來，再也沒有那種苦悶與煩躁，變得淡泊若水。
    今生雖然有著父母，但在三年前就神秘失蹤了，隻剩下兄妹三人相依為命，艱苦度日。
    也正是因為如此，兄妹之間的感情極深，盡管弟弟性格頑劣，但李應也沒有放棄對方的意思，隻是這小子既不願意習文，也不情願練武，高不成低不就，讓他有些無可奈何。
    “二哥好幾天不見蹤影了，大哥，我真的很害怕他出事，而且我先前出去晾曬野菜的時候，看到有著奇怪的人在周圍胡同裏麵打轉，隔壁的大娘說過，離我們這裏不遠的石柱坊深夜傳來滲人的怪叫聲，然後就有著好幾戶人家都莫名失蹤了……”
    李雲鶯將自己聽到的街頭消息逐一道來，眼眸中充滿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