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骨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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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門,真他娘邪門。這絕對不是人骨!是我們不知道的什麽天材地寶雕成的。”代二斷言道。
“你這樣都難傷它分毫,怎麽雕,拿什麽雕?”顧明沒好氣地說道,一把奪過自己的刀,“倉”地一聲又準又狠地插回背後。
“拿另一種我們不知道的什麽更硬的天材地寶做成的刀子。”代二執著地道。
顧明徹底沒了脾氣,咬牙道:“咱先不說真有這種天材地寶你如何做成一把刀子,咱先說哪有那麽多不知道的天材地寶!”
“有的。”代二依舊很執著,“不然他缺的兩節手指是怎麽缺的?”代二很認真地說道。
“你去看,那缺失的部分,若他真是一個人的骨架,那他不可能天生手就長成那樣。而且你都不用仔細看就能看出,是成形了之後缺失的。可不就是被人拿什麽給割了去麽。”
二人聞言蹲下,辰遠牽起骨架碧綠的手,細看一陣,喃喃道:“是啊,那它是怎麽缺失的呢。”說完緩緩起身,在房間裏來回踱起了步。顧明則出了屋門,拎起汪蘊山還熱乎著的屍體上下摸了起來,想找找看身上能不能發現什麽奧秘。半天什麽也沒摸到,並不甘心,開始扒衣服,幾息間上身已經扒幹淨了。看得代二一陣目瞪口呆,打一個冷戰,又開始左摔右打地搗鼓起骨架來,看能趁它一個不注意給摔碎不。
“小明!把汪蘊山拿進來!”在代二摔打了半晌骨架,弄得滿屋烏煙瘴氣之後,辰遠停止了踱步,突然站定衝屋外喊道。
顧明聞聲而至,一手提著汪蘊山的頭發,如拖死狗一般拖進門來。屋內二人看著顧明莽撞地提著一個頭進了屋來,頭後跟著進門的是一個徹底裸了的白花花的身子,拖進門時被門檻刮掉了腳上最後遺留的一隻長襪。二人不禁同時嘴角一抽,辰遠都忘了要說什麽。
“遠哥你要他幹啥?”顧明依然很莽撞地問道。
“我不要他,隻是用他試個東西。”辰遠嘴又一抽,說道。
“試啥?”顧明和代二異口同聲地問道。
“把幾點特殊之處連起來,好像有點不一樣。”辰遠道。
“什麽特殊之處?”顧明問道。
“骨架的特殊之處是綠手,綠手的特殊之處是缺了兩節手指、握著弓,汪蘊山的特殊之處是修煉了邪功。”辰遠道。
“骨架、綠手、弓、缺指、邪功,現在這是五個要點。”辰遠接著說,“世間萬物都難逃因果關係,咱們試著用這五個要點套一下看看。”
辰遠見二人好像沒有聽懂,於是接著說:“你看,因為骨架,所以綠手。這句話在表麵上是說不通順的,而且也沒有什麽內在聯係,所以這一層因果關係是可以暫時排除的。”
“哦哦,這個意思。”代二接茬,緊接著道:“因為綠手,所以弓,排除。因為弓,所以缺指,排除。因為缺指,所以邪功,排除……”代二掰著指頭絮叨著。
“因為骨架綠手,所以弓,不對。因為骨架綠手缺指,所以邪功,也不對……”顧明已經在一旁組合起來推導了。
“因為邪功,所以骨架。這個勉強說的通,因為練邪功,練著練著成了骨架了,哈哈哈……”代二推出了樂趣。
辰遠看著沉迷於“樂趣”的兩人,笑道:“最通順的其實是,因為邪功,所以缺指。”
“啥意思,這個骨架也是練邪功的人?練著練著少了兩截指頭,然後順勢練死了?”代二哈哈大笑。
“還熱著沒?沒硬邦吧?”辰遠沒理代二,轉頭問向顧明。
“挺軟乎,不算熱,還溫著呢。”顧明道。
“那就好,經脈未結,氣絡可通。”辰遠一點頭。
顧明將赤裸縣令的腿也盤起來,擺成如骨架一般的姿勢,辰遠也將被代二放倒的骨架扶端,與汪蘊山對麵而坐。顧明從汪蘊山身後托住其雙臂,拿著他雙手向前伸出讓其兩掌夾住握著弓的綠手。辰遠劍指猛一點汪蘊山丹田,屍體內未散之氣隔著肚皮凝聚於辰遠指尖,這是汪蘊山畢生之功力,等他身體僵硬,哪怕有人牽引也移動不了分毫,會隨著身體的消解消散於天地間。辰遠牽著這一團真氣慢慢將引至其手掌處,顧明捏著汪蘊山的手也有感覺,這一團真氣在慢慢縮小,慢慢變少,直至一點都不剩。汪蘊山的屍體隨著那一團起的耗盡皮肉迅速幹癟,到處勾勒出骨架的輪廓,眼眶深陷,毛發脫落,直至最後看起來就像是兩個骨架在麵對麵坐而論道。
“哇!你倆幹啥!把這死人給抽幹了!”代二驚得大叫。
辰遠和顧明都未說話,直至屍體內一絲氣都抽不出來了,顧明鬆開手,汪蘊山如爛柴般垮在地上。二人對視不語,辰遠皺著眉,顧明剛要問什麽。突然“嘀嗒”一聲,像勞累的農夫將一滴汗水打在幹裂的泥土上,幾乎細不可聞。可聽在辰遠與顧明的耳朵裏,就像是一個炸雷,像閃電把蒼穹給劈開一條裂縫。二人循聲望去,一滴翠綠的液體,在那綠手斷指處的正下方,像是閃耀著將二人淹沒到窒息的光芒。斷指那裏,化了。嘀嗒,嘀嗒,又滴下兩滴來。等辰遠從呆滯中反應過來,拿出匕首刮上去時,那裏又變得堅硬無比了,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什麽情況!化了!這麽結實的東西還他娘的能化了?!”代二的眼睛比他趴在張蔫子家房頂上時還瞪的大。
“因為邪功,所以斷指。”辰遠又重複一遍。
“他們在這裏練邪功,搞這麽大陣仗,居然就是為了將這綠手化掉。”顧明道。
“是,綠手比這弓臂要堅硬許多,但並不是越堅硬越珍貴。在汪蘊山和他主子眼裏,重要的是這弓。”辰遠道。
“若非這骨架結實的邪門,他們怕是早已打砸了將弓帶走了。”顧明道。
“怎麽都毀壞不了的這骨架,居然可以被西域童佬功的勁氣化掉。”辰遠喃喃道。
“怪不得他們要抓那麽多孩子,準備那麽多‘血藥’。汪蘊山這一身勁氣,竟才煉化了三滴。把整個手煉化完取出弓來,那得多久,還得殘害多少人?”代二又咬牙切齒地道,說完一腳將汪蘊山的頭骨踏的粉碎。
“現在得盡快搞明白兩個問題,”辰遠一頓,道:“這弓有什麽用?這骨架,是誰?”
“這咋查?”代二撓頭。
“回中原。”辰遠道。
“回中原還咋查?”代二嚷著。
“半知宇。”辰遠道。
“啥半隻魚?”代二問道。
“夯貨,你那瘋師父莫不是沒告訴過你,有個地方叫‘半知宇’?”顧明笑道。
“半知宇?幹啥的?若不是妓院我沒興趣知道。”代二嗤之以鼻。
辰遠一笑,道:“上下四方為宇,古往今來為宙。他們號稱‘半知宇’,意思是天地間的奧秘,他們知道一半。”
“還挺謙虛,沒說自己天上地下全都知道。”代二道。
“哈哈!那可一點都不謙虛。”辰遠笑兩聲,又道:“他們說自己是‘半知宇’,其實是想說自己‘全知宙’。”見代二像看傻子一般看著自己,補充道:“就是說,古往今來但凡這世上發生過的所有事情,他們全部知道。”
“我去他……把爺頭上的虱子都吹笑了。”代二道。
“是真的。”顧明說道,“你問一個你想知道的問題,它若是不知,或是答錯,那你就可以指使他們幹任何一件事情。是任何事情。”顧明強調到。
“嘁……這種探子大隊指使它能幹啥。”代二不屑道。
“探子大隊……”辰遠和顧明同時撓頭。
“能幹的可不少……”辰遠輕語,抬頭遠遠看著北邊。
“有人曾問了一個問題,半知宇沒法給出答複,便問他作為補償有何差遣。”顧明說,代二道目光被吸引了過來,聽顧明又道:“那人說沒想到連這裏也找不到答案,算了,我能有什麽差遣,還能當皇帝不成。說完便走了。”
“然後呢?”代二問道。
“然後他便真的當了皇帝。”辰遠說道。
代二瞪大了眼睛:“屁……吧?這麽邪乎?”
“真的,隻不過有點偏遠,地方也不大。”顧明道。
“北胡以北,原先有一小國名曰漠庭國,現在的皇帝就是當年那個人。”辰遠道。
“當年那個人沒得到答案,順嘴那麽說完就走了。還沒出十日,半知宇便去他家帶走了他,臨到了地方才告訴他,他的補償完成了,現在他就是這漠庭國的皇帝,當不當由你。”顧明道。
“那個人是直接被從家裏架到漠庭的皇宮去的,進了大殿,看到一地跪著的文武大臣。又被架著坐上了龍椅,之前的皇帝托著大印也跪在地上帶頭喊萬歲的時候,才知道這事兒多半是真的,自己真當皇帝了。”辰遠笑著說道。
“這麽扯的事兒也有,你倆在這兒說書吧?”代二眼睛瞪得更大了,難以置信地說道。
“這事兒又不是什麽隱秘,江湖中人但凡知道半知宇的,都知道這事兒。尤其是在北胡,知道的人更多。”顧明道。
“為什麽?”代二問。
“因為北胡四國當年正好被屍逐頡於一統,屍逐頡於往被他橫掃的另三國皆派遣了屬皇。”辰遠道,“所謂屬皇即是他屍逐頡於的附屬,胡人凶悍,即使一統,也很難跟咱們一樣書同文車同軌。各國之間的律法、製度、風俗什麽的都不大相同,若是強行地去統一所有,隻會適得其反,逼得民眾造反。胡人其實對誰當皇帝沒什麽所謂,隻要別影響我的生活就行,誰愛當誰當。”
“所以屍逐頡於也聰明,打下疆土之後隻取代王室,百官與民眾若不反抗,便原封不動。隻需改國號為胡,分散軍屬,定時納供即可。”顧明接著道。
“所以那個人其實是在漠庭國當了北胡的屬皇。”代二道。
“是,這也足可見半知宇的實力之大,並非你想象的隻是一個探子大隊而已。”辰遠道。
“雖說北胡大一統之後也不及我南啟強盛。但那好歹算是個大國,軍事上差不多能與我們分庭抗禮,能影響這樣一個國家的決策,不得不讓人悚然。”顧明道。
“這麽厲害的幫派,江湖上怎麽基本見不得風聲?”代二問道。
“說它是個幫派吧,它卻不參與任何江湖紛爭,沒有任何友好幫派,更沒有什麽敵對勢力。也沒人知道他們的幫主在哪,隻知道名字叫吳青序。具體有多少幫眾也沒人知道,隻知道山門在鳳凰嘴,門中見不到多少人,也頗為簡陋,比破廟強不上多少。可就是這樣一個幫派,硬是無人敢招惹,太過莫測。”辰遠道。
“是啊,連我爹去哪裏都客客氣氣的。”顧明撇嘴道。
“你爹可是號稱天下第二啊!難不成天下第一就是這個叫吳青序的?”代二問道。
“那倒不是。”顧明道。
“所以我們現在是要去跟這樣一個地方打交道了?”代二問道。
“是的。”辰遠道。
“好好好!”代二連叫三聲好,“他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也要個皇帝當當!妃子啊妃子!美人啊美人!我來了!”代二興奮之色溢於言表,滿麵紅光。扭頭又惡狠狠地對顧明道:“有這好地方你不早告訴我!”
代二和辰遠一陣沉默。
“你當那裏那麽好進去麽?”顧明歎一聲道。
“咋?很貴?”代二問。
“貴?若是尋常問題,自然很貴。”顧明道,“但若是不尋常的問題,你反倒會希望他隻是很貴而已,哪怕貴到你十八輩子都付不起。”
“啥意思?”代二一臉疑惑。
“你光看著他若是答不出來,便能給你好處。可他若是答出來了,你能給他什麽好處你想過沒有?”顧明道。
“他若是答不出來,會答應你為你做一件事,哪怕很難,他也會想方設法辦到。可他若是說能答出來,當時就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他可以告訴你,但作為交換需要你也付出的是什麽東西。你若同意,他就會告訴你,你若不同意,轉身離去即可。”辰遠道。
“它一般需要什麽?”代二問道。
“視你想知道的事情而定,若在他們眼中無足輕重,錢財即可。若是很讓他們吃力的問題,你就得付出很重要的東西。若是極為難解的事,那你就得付出你最珍貴的東西。”辰遠道。
“我窮杆兒一個,啥珍貴的都沒有。”代二呲牙笑道。
“你有的。”辰遠道。
“啥?”代二問。
“若是你想知道一件事,它說它能告訴你,但你得親手殺死小明,你可願意交換?”辰遠問道。
“不可能!怎麽會有這樣的條件!”代二道。
“有什麽不可能的,獨臂刀王雷渠你可曾聽過?”顧明問道。
“聽師父說過,師父說那貨要是有兩條胳膊,他不一定打的過。”代二點頭道。
“雷渠年輕時行走江湖,有一紅顏知己,並且有了身孕。後來雷渠出海尋找機緣,曾被困孤島整整十年。他的紅顏以為他早就死了,便離開了與雷渠共同生活的地方。”顧明道,“十年後來雷渠回來了,基本翻遍了九州,也沒找到當年的紅顏和他那未曾謀麵的孩子,唯一的收獲就是在江湖上闖出了名聲,少有敵手。”
“後來雷渠便找到了半知宇,問他的孩子在哪。”辰遠接著說道,“半知宇說他們知道,也可以告訴他,但要拿他最珍貴的東西來換。”
“什麽?”代二問道。
“獨臂刀王,什麽最珍貴?”顧明問代二道。
“自然是他的刀了。”代二道。
“不,是他的獨臂。”辰遠道。
“我……”代二像是被噎住了,半天沒說出後話來,半天才道:“這他娘的不拆了他的小破廟!簡直是燒瘸子的拐棍,割瞎子的耳朵!”
“並沒有,雷渠答應了。”辰遠道。
“什麽!他病的可真不輕!”代二愕然。
“半知宇的人帶他找到了那娘兒倆,雷渠當場就自行震斷了僅剩的一條胳膊。”顧明道。
“狠人!這是個病的不一般的狠人,也是個狠的不一般的病人。”代二嘖嘖地評價道,“這半知宇也是個不一般的邪教組織。”代二又追評道。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人家又沒強迫你,你不同意,自可轉身離去。隻不過雷渠自覺,能找到妻兒比他的獨臂重要罷了。”辰遠感歎。
“所以我們現在是要去跟一個這樣的幫派打交道?”代二問道。
“是。”辰遠點頭。
代二齜牙咧嘴,來回走動著。
“放心,他們不可能讓你殺我換取信息。”顧明一笑,又接著道:“他們若是真的知道你最珍視的東西,應該要求你留下那個。”顧明呲牙指著代二兩腿間。
“我去你……”代二吹胡子瞪眼。
“哈哈……”辰遠和顧明看著他跳腳的樣子,一齊大笑。
“走吧,沒準兒我們想知道的東西,在他們眼裏無足輕重呢。”辰遠道。
“但願吧。”顧明說。
“那這骨頭架子咋整,這咋帶?”代二問道。
辰遠和顧明對視一眼,同時飛出了門去,然後顧明飄來一句:“你背上。”
“我……你等我追上你倆了的!”然後夾起骨架,也飛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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