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二章 天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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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無聲滑開。
裏麵站著個女人。
穿著件旗袍,腰細一握。
手拿一把鏤空的木折扇,擋在臉前,隻露出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
還有兩耳上閃著爍爍光芒的水滴狀墜子。
她瞟了地上躺著的那四人,讚道:“老相客好手段,敢請教哪頭蔓,扯的哪路帆,靠的哪個碼頭?”
我說:“你不是江湖人,硬講春典,貽笑大方。”
旗袍女人咯咯一笑,問:“我講的哪裏不地道?”
我又往嘴裏扔了顆煙,搓指成火點燃,道:“你這人不地道。”
旗袍女人問:“我哪裏不地道?”
我說:“藏頭露尾,不敢真麵目視人。”
旗袍女人又咯咯笑了起來,耳上吊墜晃動幻出五彩的光芒,“詐死潛蹤,暗藏殺機,哪有資格說我藏頭露尾,是不是啊,周成周先生?”
我淡淡地道:“你們在鄭六的房間裏裝了竊聽器?”
旗袍女人微有些詫異,問:“為什麽這麽說?”
我說:“知道我詐死還能活著的,要麽是我們自己人,要麽是死人,你兩者都不是,堵上我就能說出這事,那唯一的理由就是鄭六的房間裏有竊聽器。”
旗袍女人“嘖”了一聲,道:“周先生這是威脅我,想殺我滅口?高天觀一代正道大脈魁首,怎麽黃元君人沒了,居然就這麽快墮落成江湖匪類了?”
我說:“我從來不威脅人。”
旗袍女人後退小半步,左腳前,右腳後,左手藏在身後,道:“哎喲,周先生,我隻是想同你談一談,沒必要上來就喊打喊殺,聽到你和鄭六對話的,可不隻我一個,你要是殺了我,詐死的事情一定會傳出去,惠念恩立刻就會身敗名裂,連累得高天觀名聲受損,黃元君一輩子的清名都會敗壞在你手上。”
我說:“想談也行,先亮個船底吧。”
旗袍女人啪地一收扇子,抱拳展指,道:“小妹下頭蔓,單手摘花枝,船底皇城根,織得一張網,罩地又遮天,老東家喊話,乘南風飄這香碼頭,擔硬底,一防老笠帶杆駕秧子,二防寶相溜水跑帆子,三防老相客這樣踩浪頭擔半山。”
沒了扇子遮掩的臉上,卻罩著個遮了口罩的金屬麵具。
我點了點頭,說:“原來是吃門上飯的,我還以為你們這起夥子都死光了,沒想到還能續上鏈子。麥小姐,你們連春典都傳得差錯百出,以後別自稱江湖人了,老老實實做你們的權貴門下走狗吧。”
旗袍女人道:“周先生,你不也是在給高天觀當牛馬走,還是見不得光的暗底子,咱們大哥不笑二哥,誰也不比誰光彩,不如好好說幾句話?”
我說:“我不習慣跟半途攔路的人講道理,想談也可以,觀音山腳下有個麵攤,明晚去吃一碗麵,你請。”
旗袍女人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金屬麵具,笑道:“你就這麽想看我長什麽樣子嗎?我不露臉,是怕嚇著人,可不是不敢見人,你要看,便給你看就是了。”
她一把摘下麵具。
麵具下方的半張臉長滿了觸手般肉須,將嘴和下巴遮得嚴嚴實實。
那些肉須呈粉紅色,蠕蠕而動,仿佛活物。
我微微眯了下眼睛,道:“想不到你還是個妖將。倒也有資格同我談上一談,明晚,不見不散。”
旗袍女人將麵具放回去,道:“周先生看著年輕,卻是實打實的老買賣,連妖將都知道,想必師承也是跑海老客,還請亮個船底,小妹回去也好交待。”
我說:“你都說我是高天觀的暗底子,那自然就是高天觀的人。”
旗袍女人桃花眼一挑,眼波流轉,道:“我們是真心想同老相客談一筆好買賣,何必拒人千裏之外?”
我伸出右手,向上攤開,輕輕一晃,掌心間憑空冒出一枚黃澄澄的大錢,朝著大錢吹一口氣,大錢上長出一條嫩綠細枝,枝頭綻放紅花一朵,紅花一開即謝,化為一顆拳頭在的白梨,沉甸甸,墜得嫩枝彎了腰。
“指掌翻轉藏玄機,寶字當頭局作奇。貪風過處金鱗現,一線牽來萬木低。聽懂了再來同我談買賣,明晚沒個明白人,踏塌門子踩浪頭,船漏不留帆。”
我後退幾步,來到窗口前,輕輕一推,窗子粉碎,旋即縱身而出。
這裏是四十層。
按著窗口向外跳的時候,我使了個向上的力道,出窗後在空中一扭腰,探手抓住外牆,倒貼在牆麵上,迅速爬了幾步,躲到外牆裝飾物後方。
旗袍女人自窗口探頭往外瞧了瞧,先向下看,再向左右看,最後向上看,然後才縮回頭。
我摸出一隻紙鶴,輕輕一彈。
紙鶴展翅飛出,順著窗子鑽了進去。
這隻紙鶴已經折了很久了。
原以為用不上了。
還是妙姐說得對,做為江湖術士,各種手段寧可備而無用,絕不可不備。
這女人臉上做了整容,甚至還用作妖術把下半張臉遮起來,可卻依舊逃不脫我的眼。
雖然隻是兩年前見過一麵,可是我依舊記得清清楚楚。
她往那裏一站,我就認出她來,沒有揭穿她,不過是為了放線釣魚。
當時她叫苑秀,是齊公子的保鏢。
而現在,她叫麥玲花,是天羅的妖將。
八百年皇城,權貴多如牛毛,自然就少不得為這些權貴辦事的江湖龍蛇,三教九流八大門無所不包,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形形色色的幫派,與一般的江湖人不同,他們就是專門給權貴做事,不走江湖道,被稱為吃門上飯的。
四九年之後,狂風驟雨般的大洗禮之下,這些寄生蟲般的幫派都如同一貫道般被清洗得幹幹淨淨。
可如今,他們也同樣卷土重來了。
織得一張網,罩地又遮天,指的就是其中最為有名氣的一個,叫做天羅,意指自家人員繁雜,無所不包,無所不容,沒有辦不成的事,沒有聯係不到的人。
既做掮客,又當走卒,無所不為,無所不通。
當初我就懷疑齊公子接近邵衛江另有圖謀,如今一看,果然不出所料。